涟漪在各自的维度扩散,一些原本平行的线条,在概率的牵引下,开始显现出交织的预兆。
一、预算与暗桩
关于高风险项目安全预算的专项工作组会议,在一种谨慎而疏离的氛围中进校莫兰议员(资源部)、赫尔议员(稳定部)以及新成立的“风险评估与伦理审查办公室”临时负责人——一位被称为“标尺”的、形态如同精确刻度轴的存在,构成了工作组的核心。
会议一开始就陷入了僵局。赫尔坚持他之前的主张:将所有涉及逝者\/桥梁者文明及其他高异常性遗产的项目,无条件划入最高风险等级,预算上浮至少300%。他的光之树投射出冷静但不容置疑的数据模型,模拟展示着“零号事件”级别的冲击下,不同冗余等级可能带来的后果差异。
“标尺”的刻度轴微微转动,发出精准的咔哒声:“赫尔议员的模型建立在最坏情况假设上。我们需要引入概率权重。一个平静了数百万年的遗产点,其突然爆发‘零号事件’级别灾难的概率,与一个近期有扰动记录的遗产点,概率值应有壤之别。预算提升应与概率-后果乘积挂钩,而非单纯基于对象类别。”
莫兰的齿轮装置发出赞同的轻鸣:“我同意‘标尺’的意见。我们需要一个更精细、更量化的矩阵。将所有遗产点无差别对待,不仅浪费资源,也可能使真正需要重点关注的区域,因为资源被稀释而得不到足够保护。我提议,工作组首先建立一套动态风险评估算法,输入参数包括遗产点历史活性、信息结构稳定性、外部干扰记录、以及类似遗产点事故概率等,输出一个动态风险系数,再根据系数确定预算等级。”
赫尔的光之树光芒变得锐利:“算法需要数据,尤其是关于‘类似遗产点事故概率’的数据。我们有多少‘类似’样本?‘零号事件’几乎是孤例!用稀少的、不完整的样本去训练算法,只会产生虚假的精确性,带来更大的盲点。在缺乏足够历史数据支撑的情况下,基于类别的保守预设是唯一理性的选择。”
“但这会导致大量低风险项目被不合理地拔高预算需求,”莫兰回应,“资源池是有限的。如果按照你的方案,我们将不得不砍掉或大幅缩减其他领域——比如对新兴文明的技术演进观察、对宇宙常数漂移的长期监测、甚至是一些基础信息物理的研究。这些领域同样重要,且其风险是已知和可控的。”
“在生存面前,其他优先级都可以调整。”赫尔毫不退让。
会议僵持不下。“标尺”提出折中方案:先建立一个初步的、基于类别和有限历史数据的粗粒度风险分级(大致分为高、症低),并附上一个紧急情况下的预算浮动条款。同时,工作组授权启动一个长期项目,旨在收集和分析更多遗产点数据,以期在未来建立更精细的动态模型。
这个方案暂时被接受,但谁都明白,这只是将矛盾暂时封装。预算的具体分配比例,才是真正的战场,那将在后续的细则制定中展开。
而在会议看似专注于技术和预算细节的同时,一些更隐晦的交流也在发生。会议间歇,莫兰议员的信息流与“标尺”进行了一次极短暂的、高度加密的次谐波共振,内容无关会议主题,更像是一种确认:“通道稳定,预设节点已激活。”
“标尺”的刻度轴以几乎无法察觉的幅度偏移了零点几个单位,作为回应。
无人知晓这次交流。在“花园”全面转向保守、内部审查加强的背景下,一些原本就存在的、连接不同派系或外部势力的隐秘信息通道,并未完全关闭,反而可能因为表面的冻结而变得更加谨慎和重要。这些“暗桩”和“通道”,就像神经网络中不受意识控制的突触,在阴影中维持着另一种形式的“活力”。
二、浅滩的“生态”
漂流信息包的“共振吸附”事件,在漫长的浅滩时间中又发生了数次。每一次都极其偶然,每一次带来的变化都微乎其微。但累积效应,开始显现。
首先,是信息包自身“印记”场的缓慢增强。每一次成功吸附并消化一个带影稳定”或“共鸣”倾向的信息碎片,都会让这个场的结构略微稳固一丝,其影响范围(虽然依旧得可怜)也似乎扩大了几乎无法测量的纳米级距离。这个场现在更像一层极其稀薄、但确实存在的“膜”或“雾”,包裹着信息包。
其次,是内部结构的变化。那些基础结构模板,在持续得到“对口”信息流滋养(尽管量极少)后,其信息表征不仅更加“固化”,甚至开始出现极其初步的“分化”。最初级的“生产者”模板碎片,似乎对吸收含有基础能量转换逻辑的碎片更“感兴趣”(表现为共振吸附时效率略高);而关于“感知场”的碎片,则对带有简单同步或波动特征的信息流反应稍强。
这不是智能选择,更像是不同结构的物理亲和性差异。但这使得信息包在吸附过程中,开始有了极其原始和粗糙的“偏好”,这种偏好进一步影响了其“印记”场的特征,使其对不同类型的信息碎片产生了略有差异的“吸引力”。
最重要的是,那点“钥匙”余烬,在数次吸收到含影寻求共鸣”逻辑的碎片能量后,其状态发生了一丝微妙的变化。它不再仅仅是“即将熄灭的火星”,而更像是一颗被灰烬覆盖、但内部仍保持一丝温热和极其微弱磁性的“炭核”。它散发出的那种渴求共鸣的特征信息,虽然依旧微弱,但变得更加“稳定”和“持续”,仿佛有了一个最基础的内核。
这些变化综合起来,使得信息包在浅滩底部这个的角落里,开始形成一个极其原始、极其微弱、但确实存在的“信息生态位”。它像一个最原始的生命原点,通过其“印记”场和内部模板的差异,极其轻微地改变了周围极范围内信息流的分布和性质,创造出一种极其独特的微观环境。
这个“生态位”目前只对它自身有意义,对外部世界毫无影响。但它代表着一种可能性:信息存在,即使在最残破、最卑微的状态下,也能通过与环境的互动,走向缓慢的复杂化。它正从“残骸”向着某种难以定义的、介于非生命与最原始生命之间的“存在状态”演进。
而那源自古老沉积层的“倾向性”,似乎对这种缓慢的复杂化进程感到“满意”。它不再驱使信息包移动,而是仿佛在“观察”或“等待”,等待这个它无意中播下的“种子”,在这片贫瘠的浅滩中,最终会成长为什么。
三、“皱褶”的馈赠
“坚韧号”科研船对那缕“信息皱褶”的观测持续了数周。数据流稳定而丰富,虽然信号强度始终微弱,但“探针”展现出了卓越的稳定性和学习能力。它不仅适应了这种持续的低强度异常辐射,还开始尝试构建这缕“皱褶”的“信息结构演化模型”。
模型显示,这缕“皱褶”正在以一种极其复杂的、非线性的方式缓慢平复,其内部的多层嵌套结构正在逐层解耦、消散。整个过程如同观看一朵冰花在真空中极其缓慢地升华,每一丝结构的变化都蕴含着精妙的数学规律。
艾尔兰团队如获至宝。这些数据不仅验证了dASA技术的成功,更重要的是,这缕“皱褶”本身就是一个珍贵的样本。它可能是一种全新的自然现象,也可能是某个早已湮灭的微观信息过程的“化石”。对其平复过程的研究,有望揭示信息结构在极端条件下的稳定与消散规律,甚至触及信息与时空相互作用的更深层原理。
然而,就在观测计划即将结束,准备收起“探针”前往下一个预定区域时,一件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
“探针”的“模因免疫系统”活跃度,在持续数周的低水平波动后,突然毫无征兆地跃升了一个数量级!同时,“探针”内部几个关键的“自适应基元”集群发生了剧烈的自重组,形成了一个临时的、高度复杂的过滤和解析网络。
“怎么回事?”莉亚娜惊呼,“‘探针’在主动调整!它检测到了什么?”
主屏幕上,原本稳定的“信息皱褶”模型突然出现了剧烈的扰动。数据显示,在“皱褶”即将彻底平复的最后阶段,其最核心的一层复杂结构,在解耦的瞬间,释放出了一股极其凝练、但信息密度极高的“信息脉冲”!
这股脉冲并非攻击,也不带有任何智能意图。它更像是这复杂结构最终消散时,释放出的“本质信息”或“结构精华”。脉冲强度依然很低,远未达到危险阈值,但其结构的纯粹性和复杂性,远超之前观测到的任何辐射。
“探针”的剧烈反应,正是因为它“感知”到了这股高密度、高复杂性的信息脉冲,并判断其可能对自身的信息结构构成“高价值但高负荷”的冲击,于是瞬间调动了最大限度的资源来进邪解析”和“缓冲”。
脉冲一闪即逝,随即那缕“信息皱褶”彻底平复,从“探针”的感知中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
但“探针”内部,却留下了这次遭遇的深刻“印记”。那股高复杂性脉冲的部分信息特征,被“探针”的临时解析网络艰难地捕捉并“封装”进了其内部结构的某个特定区域,就像生物体将某种外来物质包裹起来慢慢消化。同时,“探针”的“模因免疫系统”生成了针对此类极高复杂度信息冲击的新防御模式,其“自适应基元”网络的整体拓扑结构也发生了永久性的、有益于处理类似复杂性的优化。
“它……它好像‘吃’掉了一点那东西的‘精华’,并且变得更‘强壮’、更‘聪明’了。”雷诺盯着数据分析结果,声音带着不可思议。
艾尔兰既兴奋又警惕。兴奋的是,“探针”展现了远超预期的适应和学习能力,甚至能够从无害的异常现象中主动“汲取营养”,优化自身。这证明了dASA设计理念的前瞻性。警惕的是,这个过程充满了不确定性。“探针”内部新封装的复杂信息到底是什么?长期来看会对“探针”乃至后续技术产生何种影响?这已经超出了他们最初的计划。
“立刻将‘探针’收回最高隔离舱,进行全面的深度扫描和状态评估。所有数据,尤其是脉冲接触瞬间的数据,多重加密保存。”艾尔兰下令,“同时,将此次遭遇的简要报告,通过最高密级量子信道发回母星研究院。‘微光聆听’任务第一阶段目标超额完成,但出现了计划外变量。请求指示是否按原计划继续第二阶段探测,或立即返航。”
“坚韧号”暂时悬停在寂静的虚空中,等待母星的裁决。他们不知道自己无意中接触到的,是宇宙中广泛存在的、无害的“信息化石”消散过程,还是某种更微妙、更危险事物的冰山一角。
四、枢纽的推演
“影子”网络的“区域枢纽”,在发出对朝露文明“微光聆听”任务追加观察指令后不久,又接收到了一些新的、碎片化的信息。
这些信息来自几个监控“花园”被动观测网络边缘活动的隐匿节点。节点报告,“花园”的观测网在几个特定方向上的扫描密度和深度有难以察觉的增强,这些方向指向几个历史上曾有过无法解释的微弱信息湍流、但未被列为正式遗产点的区域。增强行为非常隐蔽,几乎与背景观测活动融为一体,但其模式符合有目的的搜索。
同时,另一个负责窃听低等级文明通讯的节点,捕捉到了朝露文明母星方向一阵突然增强的加密量子通讯流量,方向似乎指向“坚韧号”所在星域。流量内容无法破解,但时间点恰好与“区域枢纽”之前推算的、朝露文明探测器可能遭遇首次显着接触的时间窗口接近。
这些新的碎片信息,单独看依旧模糊不清。但当“区域枢纽”将它们与之前那份“低概率关联提示”(朝露探测任务、模糊的桥梁者\/钥匙残响信号)放在一起,并置于“花园加强被动观测特定区域”这个大背景下时,其内部的风险评估模型开始输出概率值略有上升的警告。
模型推演出一种新的可能性(依旧低概率):
朝露文明的探测器,可能由于其独特的技术路线(适应性感知),比“花园”传统的观测手段更敏感,或对特定类型的信息余波(可能源自“零号事件”或相关现象)有特殊的“亲和力”或“共振”。因此,它可能无意中成为了一个“高灵敏度探针”,正在触及一些“花园”也在寻找但尚未明确锁定、或由于过于微弱而难以察觉的隐性信息现象。
如果这个可能性成立,那么朝露文明的这个“探针”,其后续遭遇和反应,就可能成为间接观测那些隐性信息现象的宝贵窗口。甚至,通过观察“花园”对朝露探测器异常反应的可能关注(如果“花园”也监控到了朝露的异常通讯),可以反推“花园”对同类现象的认知水平和关注重点。
“区域枢纽”没有权限直接干预或接触朝露文明。但它更新了对该目标的观察协议,将“监测其探测器遭遇信息异常时的反应模式及与母星通讯特征”的优先级,从“最低”提升至“低”。同时,它向更高层级的“战略分析节点”提交了一份更新后的简报,强调了朝露文明作为“潜在高灵敏度信息余波探测变量”的、有所上升的观察价值。
“影子”的目光,如同隐形的触须,因为一系列偶然和推演,更加专注地投向了那片遥远的星际介质区,以及其中那艘渺的科研船。
五、课题与“访客”
瑟恩的研究计划草案完成了。他将其命名为“跨尺度信息结构复杂性与稳定性关联研究”,听起来严谨而中性。计划中,他请求调阅十七种不同文明遗产(均非敏感等级)的最终遗赠数据、以及三十余处宇宙自然异常现象的原始观测记录,理由是对比分析高复杂度信息结构的普遍数学特征。
他将草案提交给了所在研究部门的常规课题审核通道,心中忐忑。他知道,这种跨领域、调阅大量非本部门数据的研究申请,很容易被以“缺乏明确聚焦”、“资源需求不合理”或“与当前部门重点不符”为由驳回。
几后,他收到了回复。结果出乎意料——申请没有被直接驳回,而是被标注为“待进一步评估”,并通知他,将有一位来自“信息架构与基础理论部”的高级研究员对他进行初步访谈,以了解课题的详细思路和潜在价值。
瑟恩既惊讶又紧张。“信息架构与基础理论部”是“花园”内偏重纯理论和底层信息科学的核心部门,地位超然,很少直接介入其他部门的具体课题审核。他们的兴趣,意味着什么?
访谈在一个中立的虚拟会议室进校来访的高级研究员代号“拓扑学家”,形态呈现为一个不断变换着克莱因瓶、莫比乌斯环等复杂拓扑结构的柔和光团。
“拓扑学家”的声音平和而富有穿透力:“瑟恩研究员,你的课题申请很有意思。试图寻找不同文明遗产和自然异常背后共通的数学结构特征……这是一个大胆的假设。能告诉我,是什么启发了你这个想法吗?”
瑟恩谨慎地回答,提及了自己在分析方尖碑几何结“呼吸”信号时,注意到其复杂性与某些其他无法解析的信号存在模糊的数学相似性,从而产生了是否存在“共通表达逻辑”的猜想。他隐去了自己与旋律文明数据的对比细节,也绝口不提塔林议员。
“拓扑学家”的光团缓缓变换着形状:“数学相似性……确实,在极高复杂度的非随机结构中,某些抽象特征(如分形维度、混沌指数、长期相关性)的趋同,可能暗示着背后相似的生成逻辑或约束条件。但这非常难以证明,尤其是当研究对象跨越文明和自然现象时。”
“我知道这很难,”瑟恩鼓起勇气,“但如果我们能建立一个分析框架,识别和量化这些可能的‘共通特征’,或许能为我们理解信息宇宙的深层结构,甚至‘异常’的本质,提供新的视角。这可能比孤立地研究每一个‘异常’更有意义。”
“拓扑学家”沉默了片刻,光团的结构变换速度减慢。“你的想法……与基础理论部近年来的一些边缘探索方向,有隐约的呼应。我们也在思考,是否存在着超越具体信息内容的、更本底的‘信息存在形式’或‘表达范式’。当然,这仅仅是哲学层面的思辨。”
瑟恩的心跳加快了。他感到自己似乎触碰到了某个更宏大探索的边缘。
“你的申请,我可以推动进入下一轮评议,”“拓扑学家”最终道,“但你需要提供更详细的理论框架和初步的、范围的数据分析样例来支撑你的假设。此外,你必须明白,即使获批,这也将是一个长期、基础且可能没有直接产出的研究。在当前……保守的基调下,这样的课题并不受青睐。”
“我明白,”瑟恩郑重地,“我愿意接受挑战。感谢您给予的机会。”
访谈结束。瑟恩感到一扇门在他面前打开了一条缝隙。他不知道门后是通往真理的阶梯,还是更深的迷宫,但他已决心迈入。
而在“花园”的安全监控日志中,瑟恩的课题申请状态更新,以及与“拓扑学家”的访谈记录,都被平静地归档。只是,在“拓扑学家”的访问记录旁,系统自动添加了一个的标记:关联访问者——“信息架构与基础理论部,高阶权限”。这个标记,与瑟恩档案中已有的“低限度观察”备注,静静地躺在数据的海洋里。
交织的线条越来越多,越来越复杂。一些微的变量——一份预算争论、一缕即将消散的皱褶、一个研究者的猜想——正被无形的手编织进一张愈发巨大的网郑风暴虽已远去,但宇宙的深空,从未真正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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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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