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校设在军区废弃的仓库里。
晓晓坐在第三排靠过道的位置。前面是两个十八九岁的战士,背挺得笔直,像两棵刚抽条的白杨。
左边是个梳辫子的女兵,右边是个戴眼镜的文书。
老师姓赵,五十多岁,戴着一副用胶布缠着腿的眼镜。他敲敲黑板:“今我们讲三角函数。”
粉笔吱吱呀呀在黑板上画出角度、正弦、余弦。年轻战士们埋头记笔记,纸张翻动的声音沙沙作响。
她的课本边缘很干净,没像其他人那样写满注解。直到赵老师讲到例题,她拿起钢笔,在空白处写下几行字:
Fob - Free on board
cIF - cost, Insurance and Freight
L\/c - Letter of credit
英文花体字,流畅得像是印刷的。写完了,她用指尖轻轻抚过那些字母。墨迹未干,在灯光下泛着幽蓝的光。
“这位同志,”赵老师忽然点名,“你来,这道题怎么解?”
晓晓抬起头。全教室的目光都聚过来,那些年轻的、好奇的眼睛。她站起来,看了眼黑板上的题——一道正弦定理的应用题。
“先用已知条件求出角A的正弦值,”她的声音在空旷的仓库里显得格外清晰,“再用比例关系……”
解题步骤一步步下来,条理分明。赵老师点点头:“很好,请坐。”
坐下时,她听见前排的战士声:“真厉害。”
课间休息十分钟。晓晓留在座位上,从帆布包里掏出保温杯,喝了一口热水。水温刚刚好,是出门前陆霆骁给她灌的。
“嫂子,您以前学过?”梳辫子的女兵凑过来,眼睛亮晶晶的。
“自己看过一点。”晓晓笑笑。
“那您为啥还来上夜校?”
“系统地学,和零散地看,不一样。”晓晓合上课本,封面上“高中数学”四个字已经磨得发白。
女兵叫刘娟,二十一岁,通讯连的。她她想考邮电学院,但数学差,急得晚上睡不着觉。“我要是像您这么厉害就好了。”
晓晓看着她年轻的脸,想起自己二十一岁的时候——上辈子,正在大学图书馆熬夜准备英语六级。两个世界,两种人生,却在同一个冬夜,坐在同一间仓库里,为同一个目标努力。
第二节是语文课。老师是个温和的中年女人,讲鲁迅的《故乡》。当读到“希望是本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时,晓晓下意识在笔记本上写下一行英文:
hope is neither existent nor non-existent.
写完才反应过来,赶紧用钢笔涂掉。墨水晕开一团,像心里化不开的结。
放学时已经九点半。仓库门口,陆霆骁在等她。
两人并肩往回走。路灯把影子拉得很长,又压得很短。夜风里,陆霆骁忽然:“赵老师是我以前的数学老师。”
“嗯?”
“他下课找我,你数学底子很好。”陆霆骁侧头看她,“问你是不是上过高郑”
晓晓的心跳漏了一拍:“你怎么?”
“我你在北大荒时,跟着下放的老教授学过。”
又是这个法。晓晓紧了紧围巾,毛线摩擦着下巴,痒痒的。
“他还,”陆霆骁顿了顿,“如果你需要,他可以单独给你补补课。他觉得你能考上重点。”
重点大学。这四个字像远方的灯塔,亮得晃眼。
“不用了,”晓晓,“夜校就够了。再,家里还有三个孩子。”
“孩子有我。”陆霆骁得很自然,“你想做什么,就去做。”
回到家,孩子们已经睡了。
晓晓轻手轻脚走到床边,挨个看了看。山山把被子踢开了,她重新盖好;阳阳在梦里咂嘴,可能梦见好吃的;暖暖抱着那只旧布兔子,脸贴在兔耳朵上。
书桌上有张纸条,是山山写的歪歪扭扭的字:“妈妈,我今得了红花。”旁边用蜡笔画了一朵花,五片花瓣,涂成红色。
晓晓把纸条收进抽屉,和那张成绩单放在一起。然后摊开夜校的作业,开始做题。三角函数,立体几何,排列组合。钢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像春蚕食叶。
十一点,陆霆骁端来一杯麦乳精:“趁热喝。”
“你先睡吧。”
“我再看会儿书。”他在对面坐下,拿起一本军事理论。
台灯的光圈拢着两个人。
窗外是寂静的冬夜,窗内是翻书页的声音、写字的沙沙声、偶尔的咳嗽声。
晓晓做完最后一道题,抬头活动脖子时,看见陆霆骁已经靠在椅背上睡着了,书还摊在膝上。
她轻轻拿下书,关掉台灯。月光从窗户洒进来,照着桌上摊开的课本,照着课本边缘那些的、秘密的英文字母。
夜校每周三次,周一、周三、周五。
晓晓渐渐习惯了这样的节奏:白在食堂,抽空背政治;晚上上课,回来做题;深夜等孩子们睡了,在空间里多学一会儿。
时间被填得满满的,像秋收时扎紧的粮袋。
仓库的窗户结了霜花。
赵老师讲课的声音在寒冬里格外清晰,年轻战士们呵出的白气在灯光下缓缓上升。
晓晓坐在他们中间,握着温暖的钢笔,在三角函数公式旁边,又添了几个贸易术语。
有时候她会走神,想起上辈子的外贸公司,想起那些英文合同、国际邮件、越洋电话。然后摇摇头,继续听赵老师讲解析几何。
路要一步一步走。她现在是谭晓晓,三个孩子的母亲,军区食堂的管理员。但她心里知道,有些东西从未消失——比如对远方的向往,比如对知识的渴望,比如写在课本边缘的那些英文单词,像的种子,在冻土下等待春。
窗外飘起了雪。赵老师提前下课:“同志们路上心,注意安全。”
学生们涌出仓库,欢呼着接雪花。晓晓收拾好书包,把围巾仔细系好。陆霆骁已经在老地方等着,肩头落了薄薄一层白。
“下雪了。”他。
“嗯。”晓晓伸出手,一片雪花落在掌心,瞬间化成一点冰凉。
路灯下,雪花纷纷扬扬。两个人并肩走着,脚印在雪地上并排延伸,一直通向远处温暖的灯火。
夜还长,但有了方向,就不怕走夜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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