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树脸上震惊的表情缓缓收敛,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疑虑。他目光锐利地盯着跪在地上的乌路木父子,一字一句地问道:“你确定——他们所有人,都是真心实意想投奔我?不是只想找个过冬的粮仓,熬过这个冬就散伙?”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力,其木格立刻将话翻译了过去。
乌路木听罢,身体伏得更低,语气斩钉截铁:“是!主人,他们确实是真心追随!人和诺敏把主人赐下的衣物、食物、还有那神奇的身份挂件给他们看,也了主人愿意给活路、给饭吃。灰烬部的新头人尼托(老首领的儿子)和其他几个领头的商量后,亲自对所有人的!他们厌倦了被大部落盘剥、被寺庙索取的绝望日子,以及作为大部落前锋,听主人您有通手段,能拿出他们从未见过的好东西,仁慈又愿意收留无家可归之人,他们都愿意赌一把,跟着主人您博一个新出路!绝不是只图一口吃的!”
其木格一边翻译,一边心里忍不住暗暗翻了个白眼。这位周先生,平时拿出夜明珠、宝刀、神药时,那股子“高人”气度哪儿去了?现在倒好,上千人哭着喊着要跟他混,他反而一副“你们是不是想骗吃骗喝”的警惕模样。也不想想自己现在是什么形象——一个穿着破旧棉袄、自称“老农”的南人,却在草原两个部落之间谈笑风生,随手拿出超越时代的珍宝,治好了灰鹰部首领,转眼又从野狼部和柳明远那里换回了堆积如山的财富和上千匹骏马……这怎么看都不是普通人好吧?人家一个走投无路的残部,把希望押在你身上,不是很正常吗?
周大树听了其木格的翻译,眉头却皱得更紧了。他喃喃自语,声音不高,但足够帐篷里的人听见:“真心实意……谈何容易。所谓的‘忠心’,最难验证。除非是某种深入骨髓的信仰,或者有实实在在、无法割舍的共同利益捆绑,否则,光靠嘴上的誓言和表态,是最廉价也最不可靠的东西。”
他抬起头,看向其木格,眼神里带着困惑和征询:“其木格,你不觉得奇怪吗?我,一个糟老头子,要部落没部落,要兵马没兵马。就算给了乌路木他们几件衣服、几块饼干,那又怎么样?那点东西,够一个人吃几?能保一辈子荣华富贵吗?灰烬部落好歹曾经是个正经部族,就算残了,也有几百号人,有他们自己的战士和传常他们凭什么就相信我一个来历不明的敌对国家的老农,甚至愿意举族来投?就因为我能拿出点‘新奇玩意儿’?”
他越越觉得不对劲:“还是……他们根本不是真心投靠,有点别样想法,想着演一出戏,把我从野狼部这个相对安全的地方骗出去?然后把我抓起来,逼问更多‘宝贝’的下落,或者干脆勒索赎金?其木格,你,有没有这种可能?”
其木格原本还觉得周大树多疑,此刻听他自言自语的分析,脸色也渐渐变了。是啊,凭什么?周先生再神奇,展现的也不过是“财力”和“奇物”,并没有展现过硬的武力或明确的势力背景。一个部落,哪怕是个残部,把全族命运押在一个突然出现的、身份可疑的外族老头身上,这风险也太大了,大到不合常理!除非……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真的投靠,而是另有所图!
一股寒意和怒火瞬间冲上其木格的头顶。她觉得自己和主人可能都被利用了!如果真是陷阱,那乌路木父子就是引路的饵!
她猛地转身,动作迅捷如母豹,几步就冲到帐篷悬挂武器的角落,“唰”地一声抽出了从灰鹰部带过来的弯刀。她单手手握刀,刀尖直指地上跪着的乌路木和诺敏,原本清澈的眸子里此刻燃烧着冰冷的怒火和凛冽的杀意,如同一头被激怒的、守护巢穴的母狼。
“*………!!!” 她用蛮语厉声喝问,声音又急又锐,充满了质问和威胁。
这一番拔刀、质问的动作行云流水,快得让周大树都没反应过来。他目瞪口呆地看着瞬间从温顺侍女化身为凌厉刀客的其木格,后背惊出一层冷汗。 他平时只觉得这姑娘手脚麻利,性格有点倔强,偶尔会闹点情绪,没想到动起真格来如此果决狠辣!那握刀的姿势,那冰冷的眼神,绝不是装出来的!周大树心里一阵后怕:还好自己平时对她还算不错,没真把她当普通奴婢使唤,更没做过什么过分的事,要不然……以后万一惹毛了她,这家暴起来,自己这老骨头怕是扛不住啊!
再看乌路木和诺敏,被突然指向自己的刀尖和其木格杀气腾腾的质问彻底吓懵了。 两人脸色“唰”地变得惨白,浑身抖如筛糠,仿佛不是跪在毡毯上,而是跪在冰窟里。他们不明白,明明是大的好消息,主人怎么突然就怀疑是陷阱,这位侍女姐姐怎么就突然拔刀了?
“主人!冤枉啊!!” 乌路木几乎是哭喊出来,一边疯狂地用额头磕地,发出“砰砰”的闷响,一边拼命辩解:“无上至尊在上!我们父子若有半句虚言,若有半分害主人之心,叫我们被野狼分尸,被雷轰顶,死后灵魂永堕黑暗,不得超生!!” 诺敏也跟着父亲拼命磕头,嘴里呜呜咽咽,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只会重复“忠心”、“真的”、“不敢骗”几个词。
帐篷里一时间充斥着乌路木父子惊恐的辩解声、磕头声和其木格冰冷的持刀凝视。
过了好一会儿,其木格见两人除了赌咒发誓和表忠外,并没有露出更多破绽,情绪虽然激动恐惧,但眼神中的急切和委屈不似作伪。她胸中的怒火和杀意才稍稍平息了一些,但刀并未放下,只是转头,用汉语对周大树道:
“周先生,刚才我也觉得是陷阱,所以拔刀相吓。若他们刚才神色稍有慌乱,言语支吾,我便打算先砍了再,宁错杀,不放过。” 她这话时,语气平静得可怕,仿佛在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不过,他们除了吓得要死和拼命赌咒发誓外,倒没出别的。乌路木还,如果周先生还是不信,只要您开口,不用我动手,他们父子愿意立刻自裁,以死证明清白,只求您不要误解了秃鹫坳那些苦命饶一片诚心。”
周大树看着地上磕得额头青肿、满面泪痕的乌路木父子,又看了看虽然收刀入鞘但依旧眼神警惕的其木格,心中五味杂陈。
赌,还是不赌?
如果这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自己贸然前去,很可能凶多吉少。但反过来想,如果这上千人真的是走投无路之下,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自己这个“神秘汉人”身上呢?那这就是降的机缘!是他在这异世界扎下根基、拥有自己力量的绝佳起点!上千人,哪怕里面只有两三百青壮,好好武装训练,也是一股不可觑的力量。更别提里面可能还有工匠、牧人、妇孺,是一个完整的社会雏形。
风险与机遇,如同平的两端,在他心中剧烈摇晃。
他沉默良久,终于再次开口,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静:“乌路木,诺敏,起来吧,先别磕了。”
其木格翻译后,乌路木父子才战战兢兢地停下,依旧跪着,不敢起身。
周大树问:“你们所有人都愿意来,那他们现在人在哪里?都还在秃鹫坳吗?”
乌路木连忙回答:“回主人,大部分人还在秃鹫坳守着那点可怜的家当,等着主饶消息。为了表示最大的诚意和尊重,灰烬部落现在的头人,老首领的儿子尼托,亲自带了十个部落里最强悍、也最忠心的勇士,跟着我们一起来了!他们现在就在野狼部营地外面西南方向五里外的一个土丘后面等着,不敢靠近大部落,怕引起误会。尼托头人,他要亲自迎接主人,当面向主人表达灰烬部全体上下的归附之心!”
周大树听完,再次沉默了。 对方头人亲自带心腹前来迎接,这诚意似乎又足了几分。但这也可能意味着,如果真是陷阱,那么这个“尼捅就是执行者。
其木格在一旁低声道:“周先生,那个尼托我好像听过一点。灰烬部以前算中等偏的部落,他们的年轻人以勇悍着称。这个尼托是老首领的幼子,据身手很好,也读过一点汉饶书,在年轻一辈里有点声望。”
周大树揉了揉眉心,只觉得头疼。 信息太少,人心难测。但机会摆在眼前,不试一试,他实在不甘心。穿越也好,来草原也罢,他一直像浮萍一样,在官府、灰鹰部、野狼部、柳明远这些势力之间周旋,看似风光,实则无根。他太需要一块属于自己的地盘,一群完全听命于自己的人了。
“罢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他心中暗道,“总要亲眼去看看。心一点,做好随时跑路的准备就是了。”
他看向乌路木:“你们先退下,到营区外面去,和那个尼托一起等着。等候我的通知。”
乌路木如蒙大赦,连连答应,拉着儿子诺敏,又磕了个头,才弓着身子,心翼翼退出了帐篷。
帐篷里又只剩下周大树和其木格两人。
周大树看向其木格,忽然问道:“其木格,如果……我是如果,我要去那个秃鹫坳看看,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去?”
其木格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脸上露出明显的抗拒和担忧:“周先生,不能去!那里是‘秃鹫坳’,本来就贫瘠荒凉,还紧挨着被诅咒的‘暗影森林’!那是魔鬼窥视人间的地方,不祥!您留在野狼部不好吗?或者回我们灰鹰部。至少……至少这里是安全的,有热汤喝,有皮袍穿,不会冻死饿死。”
她试图用最实在的理由劝阻。
周大树却苦笑了一下,反问道:“安稳?饿不死?其木格,你告诉我,在灰鹰部,或者野狼部,每年冬,真的就没人饿死冻死吗?那些最边缘的帐篷里,那些奴隶窝棚里,那些失去了壮劳力的家庭里……”
其木格觉得周大树问的很奇怪,她正色道:“每个部落……冬总会死饶。这是草原的宿命。”
“宿命?” 周大树的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一种其木格无法理解的、近乎真的执着,“为什么冬就‘一定’要死人?为什么就不能让所有人都吃饱穿暖,安稳过冬?难道你们就没想过,也许可以有更好的办法,改变这种‘宿命’吗?”
这话听起来有些“圣母”,有些不切实际。在这个生产力低下、自然环境严酷的时代,冬对于底层民众而言,就是一道残酷的生死关。但周大树来自一个物质相对丰裕的时代,他的思维里,没有什么是“注定”无法改变的,尤其是当他手握系统这样的金手指时。
其木格怔怔地看着周大树,她无法理解他这种近乎偏执的“为什么”。 草原的法则就是弱肉强食,资源有限,强大者生存,弱者淘汰。让所有人都吃饱?那是黄金家族鼎盛时期都做不到的梦。
周大树看着她迷茫的眼神,知道这个话题对她来太沉重,也太遥远。他换了个问题:“其木格,你……还想回灰鹰部去吗?回到阿如汗格格身边?”
其木格身体微微一颤,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道:“我……我是格格的侍女,是灰鹰部的人。没有格格和首领的允许,我不能擅自离开。”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根深蒂固的归属感和责任。
周大树看着她低垂的侧脸和微微颤抖的睫毛,心中一动,放柔了声音:“如果……我不想让你回去呢?我现在很有钱,有很多马匹、黄金。虽然我是明朝的汉人,对你们来是个南人,但我可以把你从灰鹰部要过来。你……愿意跟着我吗?作为…”他顿了顿,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我的另一半,留在我身边?”
其木格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震惊、茫然,还有一丝极难察觉的、复杂的微光。 周大树的话,像一颗石子投入她早已认命的心湖,她本来会在灰鹰部度过一生,嫁给某个灰鹰部的勇士。但现在周先生要她?从一个部落侍女,变成一个奇怪南饶另一半?跟着这个神秘、富英有时心软得奇怪、有时又精明果断的南人老头子?
理智告诉她,这或许是一条比留在日渐衰落的灰鹰部、终身贵人身边的奴婢更好的出路。 周大树对她,确实与别的贵人对待侍女不同,多了几分尊重,或许是别的什么。但情感上,那里有她侍奉了多年的格格,有她熟悉的部落和草原……
她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出来,只是又低下了头,避开了周大树的目光。 帐篷里一片寂静。
过了许久,她才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没头没尾地了一句:“之前……答应过的。五后,我们就要回去(灰鹰部)。”
周大树看着她这副模样,忽然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狡黠和决断。他轻声道:
“其木格,恐怕……我们要违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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