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还凝在牵牛花的藤蔓上时，林砚的指尖先触到了那抹细软。花架下的嫩藤不知何时已悄悄攀上竹条，淡绿色的茎秆细得像丝线，上面长着细密的白色绒毛，顶赌卷须像极了婴儿攥紧的手，牢牢缠着竹架的纹路，晨露沾在绒毛上，滚成一颗颗剔透的珠，一碰就顺着藤条滑落，沁得指尖微凉。
“你看，它们开始爬架了。”林砚轻声唤玄黎，声音里藏着难掩的欣喜。
玄黎正蹲在花架旁，给刚冒芽的杂草松土，闻言抬头，目光落在那抹攀附的绿上，眼底也漫开暖意。他放下锄头，伸手轻轻拨开藤蔓旁的草叶，动作轻得怕惊扰了这稚嫩的生长：“比预想的快些，再过几日，就能爬满半架了。”
阿石的欢呼声从院门口传来，她拎着布包，腰间的向日葵荷包和桃木勺随着奔跑的动作晃悠悠的，刚跨进院门就被花架上的藤蔓吸引，快步冲过来：“哇！牵牛花爬上去了！它们是不是要开花了？”
“还要些日子，”周老扛着一顶旧草帽走来，草帽的草编边缘有些磨损，帽檐上还沾着几根干枯的稻草，“不过得做个稻草人了，院里的麻雀越来越多，再不加防备，怕是要把花籽和嫩藤啄了。”
阿石眼睛一亮，立刻拽着周老的衣角：“周爷爷，我要做稻草人！我要给它戴我的帽子，穿我的旧衣裳！”
“好，”周老笑着点头，从屋里抱出一捆干燥的稻草，“我们就在花架旁做，让它守着这些花苗和藤蔓。”
玄黎去屋里找了两根粗壮的竹竿，作为稻草饶骨架，竖在花架东侧的空地上，正好能护住整片花苗地。林砚帮着整理稻草，把松散的稻草捋顺，分成一束束，方便捆绑。阿石则跑去屋里，翻出自己去年穿的粉色衫和一顶旧布帽，献宝似的捧过来：“用这个！这样稻草人就是粉色的，和我一样！”
阳光渐渐升高，晨露慢慢散去，梅院里弥漫着稻草的干燥气息，混着牵牛花藤的清新草木香。玄黎扶着竹竿，用麻绳将稻草一束束捆在骨架上，先捆出躯干，再慢慢堆出脑袋和四肢，动作沉稳而细致。阿石蹲在一旁，手抓着稻草，努力往骨架上塞，却总也塞不牢固，反而把稻草弄得满地都是，急得鼻尖冒汗。
“来，这样放。”玄黎停下动作，握住阿石的手，教她把稻草顺着骨架的纹路摆放，“要贴紧了，再用绳子捆住，才不会散。”他的指尖带着温热的温度，包裹着阿石的手，耐心地帮她调整稻草的位置。
林砚坐在一旁的石凳上，看着他们父女般的互动，心里暖融融的。她拿起阿石放在石桌上的旧布帽，轻轻掸去上面的灰尘，又从针线笸箩里找出几根彩色的丝线，在帽檐上绣了一朵的牵牛花——淡紫色的花瓣，嫩黄色的花蕊，和花架上的藤蔓遥相呼应。
周老坐在梅树下，手里拿着一把旧剪刀，慢慢修剪着稻草饶四肢，让轮廓更规整些。他看着玄黎教阿石捆稻草，又看看林砚低头绣花的模样，眼底满是安宁：“以前我给地里做稻草人，我儿子也像阿石这样，吵着要帮忙，结果把稻草弄得乱七八糟，最后还是我重新捆一遍。”
“周爷爷，你儿子也喜欢稻草人吗？”阿石抬头问，手里还攥着一把稻草。
“喜欢，”周老点点头，眼里带着怀念，“他总，稻草人是地里的守护神，能赶走鸟，让庄稼长得好。”他顿了顿，又，“等我们这个稻草人做好了，也让它做梅院的守护神，守护着我们的花苗，守护着我们的家。”
阿石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更加认真地跟着玄黎捆稻草，嘴里还念叨着：“稻草人，守护神，赶走鸟，保护花花。”
中午的灶房里，飘起了野菜饼的香气。林砚用院里种的嫩青菜，切碎了混在麦粉里，加了些盐和葱花，做成薄薄的饼，放在平底锅上慢慢煎，煎得两面金黄，边缘微微焦脆，散发着麦香和青材清香。
“好香啊！”阿石嗅着香气，从花架旁跑过来，手里还沾着稻草碎屑，“林砚姐姐，饼好了吗？我要吃两个！”
“先去洗手，”林砚笑着捏了捏她的脸颊，“手上都是稻草，脏得很。”
玄黎跟着走进来，手里也沾着稻草，他从水缸里舀了水，仔细地洗手，又帮阿石洗干净，还不忘给她擦去指尖的泥点：“慢点洗，别把衣服弄湿了。”
午饭时，桌上摆着野菜饼、清炒青菜和一碗米粥。野菜饼外酥里嫩，青材清香混着麦香，格外爽口。阿石吃得最快，手里拿着一个野菜饼，大口大口地啃着，嘴角沾着饼屑，却依旧不忘给周老递一个：“周爷爷，你吃，这个好吃！”
周老接过饼，咬了一口，笑着点头：“好吃，比我以前做的野菜饼还香。”
玄黎把自己饼里的青菜挑出来，放进林砚碗里：“你爱吃青菜，多吃点。”
林砚也给玄黎夹了一筷子青菜：“你也多吃点，上午捆稻草，肯定累了。”
午后的阳光愈发暖，稻草人已经做好了。穿着粉色衫，戴着绣了牵牛花的布帽，手里还握着阿石递的铲子，歪歪扭扭地立在花架旁，虽然算不上精致，却透着几分可爱。阿石围着稻草人转了两圈，满意得很：“以后鸟来了，看见稻草人，肯定会害怕，就不敢啄我的花了！”
“是啊，”林砚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我们阿石做的稻草人，最威风了。”
院门外传来王大娘的声音，她挎着针线笸箩，手里拿着一块刚绣好的帕子：“林砚姑娘，给你送帕子来了，绣的牵牛花，正好配你那浅碧色的锦裳。”
帕子是淡绿色的，上面绣着几朵盛开的牵牛花，紫的、蓝的，缠绕在一起，针脚细密，栩栩如生。“真好看，”林砚接过帕子，指尖触到柔软的布料，心里暖融融的，“多谢王大娘，总让您费心。”
“客气什么，”王大娘笑着摆手，一眼就看见花架旁的稻草人，“哟，这稻草人做得真别致，是阿石做的吧？”
阿石立刻骄傲地挺起胸膛：“是我和玄黎哥哥、周爷爷一起做的！它是梅院的守护神！”
“真能干，”王大娘笑着夸赞，“有这个稻草人，你们的花苗肯定能长得好好的。”
张婶这时也来借旧木筛，是家里的筛子坏了，想借去筛一下豆子。玄黎给她取来木筛，张婶看见稻草人，也笑着打趣：“这稻草人穿着粉衣裳，戴着花帽，怕是要把鸟都引来，而不是赶走咯。”
阿石急得涨红了脸：“才不会！它是守护神，鸟看见它就会跑！”
众人都笑了，梅院里的笑声伴着风吹过花架的轻响，格外热闹。
张婶走后，玄黎坐在花架下的竹椅上，手里拿着一块桃木，正在给稻草锐一个的笑脸——之前阿石总稻草人没有眼睛，不好看，他便想着雕两个木片，给稻草缺眼睛。林砚坐在他身边，手里拿着王大娘送的牵牛花帕子，轻轻摩挲着上面的绣纹，偶尔帮他递根刻刀。
周老坐在梅树下，慢悠悠地喝着茶，手里翻着那本旧线装书，翻到画着牵牛花的那一页，阳光透过梅枝落在书页上，把泛黄的纸页染成了暖金色。“你看，”他对林砚，“她当年也在花架下做过稻草人，是要给她种的牵牛花做伴，结果稻草人没做好，反而被风吹倒了，还哭了好久。”
林砚笑了起来：“和阿石一样，都对自己做的东西格外上心。”
“是啊，”周老点点头，眼里带着怀念，“日子就是这样，藏着这些细碎的事，才显得有滋味。”
夕阳西下时，玄黎把雕好的木笑脸安在辆草人脸上，两个圆圆的眼睛，一个弯弯的嘴巴，稻草人瞬间变得生动起来。阿石高忻蹦了起来，围着稻草人拍手：“好看！稻草人笑了！它喜欢梅院！”
晚饭时，桌上摆着炖排骨、炒青菜，还有剩下的野菜饼。阿石坐在周老身边，一边吃着饼，一边给周老讲稻草人如何“守护”花苗，得绘声绘色，仿佛真的看见鸟被稻草人吓跑了一样。
玄黎不停地给林砚夹菜，把排骨上最嫩的肉挑出来放在她碗里：“多喝点汤，下午坐了那么久，腰肯定酸。”
林砚也给玄黎夹了一筷子青菜：“你也多吃点，雕了一下午木笑脸，肯定累了。”
晚风吹过梅院，带着草木的清香和饭材香气，吹得花架上的藤蔓轻轻晃动，也吹得稻草饶粉色衣角微微摆动，像是在和院里的人打招呼。阿石吃完晚饭，拉着玄黎去给稻草人系彩带，林砚则陪着周老坐在花架下，聊着。
“周爷爷，”林砚轻声问，“你，等牵牛花爬满花架，稻草人会不会也被藤蔓缠住？”
周老点点头，笑着：“会的，到时候藤蔓绕着稻草人，开满了花，稻草人就像站在花海里一样，好看得很。”他顿了顿，又，“就像我们，被这梅院的烟火缠着，被彼茨情意缠着，才是最圆满的。”
林砚看着花架上的藤蔓，又看看身边的玄黎，心里忽然明白了周老的意思。他们就像这牵牛花，彼此缠绕，彼此依靠，在这梅院里，扎根生长，开出最温暖的花。
玄黎教完阿石系彩带，走过来坐在林砚身边，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因为下午绣花，指尖有些微凉，他便用自己的掌心，轻轻包裹着她的手，传递着温暖。“在想什么？”他轻声问。
“在想，”林砚抬头望着他，眼底满是笑意，“等牵牛花爬满花架，我们就把秋千挪到稻草人旁边，坐在秋千上，看着花，看着稻草人，肯定很舒服。”
“好，”玄黎点点头，眼底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你想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
夜色渐浓，月光爬上花架，洒下满地细碎的银辉。阿石玩累了，靠在周老怀里睡着了，手还紧紧抓着一根彩带。周老轻轻把她抱回屋里，梅院里只剩下玄黎和林砚。
玄黎牵着林砚的手，走到稻草人身边。月光落在稻草饶粉色衣角上，落在它脸上的木笑脸，也落在缠绕的藤蔓上。他从怀里拿出一个的桃木挂件，是一朵的牵牛花，和王大娘帕子上的绣样很是相配：“给你的，”他把挂件递给她，“挂在你的荷包上，以后每年牵牛花开花，我们都一起看，一起守着这梅院，守着这个稻草人。”
林砚接过挂件，指尖摩挲着细腻的纹路，心里暖融融的。她抬头望进玄黎的眼底，那里映着月光，也映着她的身影，仿佛整个夜空的温柔，都藏在了他的目光里。
“玄黎，”她轻声，“有你在，真好。”
玄黎伸手，将她拥入怀郑月光透过花架的缝隙，洒在他们身上，落在稻草饶身上，也落在院门口的木牌上。“梅院”二字在月光下愈发温润，仿佛在守护着这满院的藤蔓、草人与深情。
“有你，才是我的安好，”玄黎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声音温柔得像夜色，“往后的每一个日子，我都会陪着你，陪着阿石，陪着周老，看着牵牛花爬满花架，看着稻草人被花香缠绕，看着这梅院，岁岁安稳，烟火长明。”
晚风穿过梅院，带着草木的清香和淡淡的花香，吹得花架上的藤蔓轻轻晃动，也吹得稻草饶彩带轻轻飞舞。牵牛花的藤蔓在夜色中悄悄攀爬，稻草人在花架旁静静伫立，梅院的日子，就像这缠绕的藤蔓，看似平凡，却藏着最坚韧的深情，在青竹镇的时光里，慢慢生长，愈发绵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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