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李岘青若能腾出手来,必定会用力拍着胸脯,向地鬼神、过往先贤庄严起誓:
我!李岘青,是一个心志坚定、品行极其端正的正人君子,是浊世中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是绝不会、也不可能沉溺于这等温柔陷阱的!
但在自己的梦中,又有何可耻?此间种种,不过是他心念所化,一场无需负责任的、极致愉悦的梦境罢了!
如此一想,李岘青顿觉心安理得,那点微不足道的负罪感瞬间烟消云散。
在三位佳饶盈盈笑语与温柔簇拥下,他志得意满地于花厅主位那张铺着锦垫的宽大紫檀木椅上落座。
厅内烛火通明,暖意融融,四周垂下的轻纱帷幔无风自动,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甜而不腻的暖香,似兰非兰,似麝非麝,闻之便令人心神松弛。雕花窗棂之外,梦境塑造的月色朦胧洒入,与厅内光华交织,更添几分迷离之美。
他刚坐定,那红衣夫人便已执起一把温润的白玉酒壶,纤腰一折,顺势依入他怀中,巧笑倩兮:“老爷,且尝尝妾身亲手酿的‘百日醉’。”
她并不直接将酒杯递过,而是先自己浅酌一口,随即含着那琥珀色的琼浆,将一张娇艳欲滴、沾着酒渍的红唇缓缓凑近,眼波迷离,意图再明显不过。那热烈大胆的喂酒方式,令李岘青心跳骤疾。
与此同时,那白衣夫人已悄然端坐于厅堂一角的蕉叶古筝之后。只见她素手轻抬,指尖如玉,轻轻拨弄之下,一串清越空灵如珠落玉盘的音符便流淌而出。
曲调初时缠绵婉转,似情韧语,继而渐转悠扬开阔,竟引得梁柱间似有清风环绕,案上烛火也随之摇曳生姿。她的琴音不止入耳,更直抵心神,仿佛能涤荡一切烦忧。
而厅堂中央,那黄衣少女已翩然起舞。她身姿柔曼,恍若无骨,舞动间裙袂飞扬,如春日湖畔迎风摇曳的嫩柳,又似月下悄然绽放的优昙。
她的足尖轻点于光洁如镜的金砖地面之上,旋转腾挪间,竟有点点莹光随之散落,仿佛携来了九星河。一颦一笑,羞涩又妩媚,眼波流转处,尽系于李岘青一人之身。
李岘青斜倚主位,左拥温香,右聆仙乐,目视妙舞,口中是美人渡来的醇香美酒...他只觉五感皆被这极致的欢愉所填满,心中那桨现实”的沉重包袱早已被抛到九霄云外,忍不住再次由衷叹道:“此间乐,不思蜀也!”
梦,尤其是枕着软玉温香的美梦,最是能让人忘却时间的流逝。
杯职百日醉”的余韵丝丝缕缕地蒸腾,化作一片暖融慵懒的薄雾,将他轻柔地笼罩。李岘青不知何时已从仰坐变为斜倚,最终竟自然而然地枕在了那红衣夫人丰润柔软的腿股之上。
鼻尖萦绕的是她身上那股热烈甜蜜的牡丹暖香,耳畔隐约回荡着缥缈的琴音与舞步的轻旋,透过薄薄的衣料,能感受到她肌肤温热的体温和细腻的触福
在这极致惬意的包裹下,他最后那点紧绷的心神也彻底松弛下来。维持梦境运转的精神力如同退潮般悄然散去,他不再试图掌控任何细节,只是像一片羽毛般彻底沉溺于这温柔乡,任由这场盛大美梦脱离他预设的轨迹,依着其自身甜美的惯性,向着更深处自然流淌、蔓延。
他这般放任自流,其实潜意识里却也存着一份心思:让紧绷的精神在这极致的舒适中得到真正的休憩。
然而,就在他心神最为松弛、即将沉入无念睡眠的刹那——
远处幕之上,那轮因他控制力消散而本已逐渐朦胧、边缘开始如水墨般晕染开来的皎皎明月,骤然异变!
毫无征兆地,一抹浓稠欲滴的血色自月心猛地晕染开来,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笔狠狠蘸满猩红,粗暴地涂满了整个月轮。顷刻间,清辉化作血芒,将整个梦境地笼罩在一片不祥的、令人心悸的暗红之郑
方才那点慵懒暖意瞬间被碾得粉碎!李岘青只觉一股毫无来由的深寒自脊椎骨猛地窜起,惊得他周身寒毛倒竖!
他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已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几乎是从红衣夫人温软的膝头弹射而起,动作迅猛得带起一阵风,将案几上的杯盏都震得叮当作响。
那双方才还浸满醺然睡意的眸子,此刻骤然睁开,锐利如电,快步走去窗前,抬头猛地射向窗外那轮妖异无比的血色月亮!
“老爷,您这是怎么了?”
红衣夫人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一怔,仰起脸担忧地问道,明媚的眼中满是困惑。
那悠扬的琴声戛然而止,最后一个音符悬在半空,如同被无形利刃切断。
厅堂中央翩跹的舞步也骤然停歇,黄衣少女快步上前,轻轻拉住他微颤的衣袍,一双杏眼中写满了不安与关切:“老爷……”
白衣夫人虽未言语,却也已悄无声息地移至他身侧,清冷的目光在他与窗外血月之间流转,眉尖微蹙。
李岘青强迫自己从那股心悸中定下神,眉头却锁得更紧。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情绪,故作轻松地摆了摆手,声音却比平日低沉沙哑了几分:
“没……只是……忽然有些心悸。”
然而,在他心底深处,这突如其来的异象……是梦境失控的噩梦?还是……有什么别的东西,入侵了他的梦?
自他彻底掌控自己的梦境以来,噩梦便已成为遥远而陌生的词汇,一晃竟已十来年未曾侵扰过他的安眠。然而此刻,那轮高悬的血月,却蛮横地撕开了记忆深处尘封的恐惧。
恍惚间,他又变回了那个幼而无力的孩童,每一次夜半被噩梦惊醒,都被无边的恐惧死死钉在床榻之上。
周身僵硬,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唯有眼球能在极度惊惶中艰难转动,清晰地“看”见那些扭曲模糊、不属于人世的黑影,在他的床边、在房间的角落无声地徘徊、蠕动……甚至缓缓俯身,将冰冷腐臭的气息喷吐在他的脸上,令他十分的厌恶。
李岘青眼底惊惧尚未完全褪去,却被一抹更深的冷厉取代。他唇角勾起一丝混杂着狠劲与兴奋的弧度,心中暗自冷笑:
“来得正好!十来年了,真当爷还是当年那个任尔等拿捏的孱弱稚童?”
他霍然转身,目光扫过身后三位因他骤变气势而面露惊疑的夫人,以及这处他耗费心神精心雕琢的亭台楼阁、一草一木。
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惜——他可不愿让接下来的腥风血雨,玷污了这处好不容易建成的“温柔乡”。
他迅速收敛外放的杀气,语气放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你们且先回房歇息,老爷我还有一些事要处理。”
三位夫人闻言,面上皆流露出担忧与不安,却深知无法违逆老爷的意志,只得齐齐敛衽,向他行了一个恭敬而沉默的礼。
李岘青不再多言,只挥了挥手权作告别,旋即身形一纵,竟如鹞鹰般自窗口翩然跃出!足尖在庭院假山上轻点,借力再起,两个起落间,那袭青衫便已彻底融入夜色,消失在重重楼阁之外。
下一刻,他的身影已悄然立于不远处一座高耸阁楼的飞檐之上,衣袂在夹杂着腥气的夜风中猎猎作响。他仰起头,目光如炬,死死锁定了幕上那轮妖异不减的血月。
“藏头露尾的孽障!也让爷瞧瞧,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他冷嗤一声,再度打出一个响指,意图如往常般将这方梦境的“色彩”与“形态”彻底剥离,回归至最原始、最易于掌控的纯白基底!
然而——异变陡生!
熟悉的规则并未如期运转。周遭的亭台楼阁、长街古树的确应声瓦解,如退潮般哗啦啦褪尽所有色彩与形体,化作无边无际的纯白。
可唯独那轮血月,竟丝毫未受影响!
它依旧高悬于那片纯白得令人心慌的幕正中央,就像一枚永不愈合的狰狞伤口,持续散发着污秽不祥的暗红光芒,将下方纯白的世界都染上了一层诡异的粉晕。
李岘青瞳孔骤然收缩,脸上的从容与冷厉瞬间凝固。一股前所未有的错愕与寒意猛地攫住了他的心脏。
“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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