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冰冷刺目的手电光柱，如同审判的聚光灯，将李子豪牢牢钉在原地，无所遁形。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后骤然停跳，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这个声音……太熟悉了！熟悉到让他无法相信，也无法接受！
他勉强适应了强光，眯着眼睛，艰难地向前望去——
只见灌木丛后，一个身影缓缓站了起来。那人身上沾着草叶和夜露，手里举着一把老旧的、却足够致命的手电筒，另一只手……竟然握着一把保养得不错的五四式手枪！枪口虽然微微下垂，但那姿态却显示出持枪者绝非生手！
而那张在光影交错中显得无比复杂、混合着紧张、愧疚、挣扎却又异常坚定的脸——
竟然是赵卫国！
怎么会是他？！他怎么会有枪？！他怎么会埋伏在这里？！他刚才那声“豪子……果然……是你”又是什么意思？
巨大的震惊和背叛感如同毒刺，狠狠扎进李子豪的心口，让他几乎无法呼吸。昨夜老人那未尽的警告——“心身边……”——如同惊雷般在他脑海中炸响！
难道……赵卫国就是老人警告的那个“身边人”？他就是“貔貅”的人？或者……是调查科发展的眼线？
“卫……卫国？”李子豪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你……你怎么会在这里？这枪……”
赵卫国的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下，眼神躲闪，不敢直视李子豪的眼睛，握枪的手也有些微微发抖，显示出他内心的激烈挣扎。但他并没有放下枪，反而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声音低沉而沙哑：
“豪子……对不住……我……我也是没办法……”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急切起来，“你把东西给我！把那个笔记本给我！然后赶紧跑！离开这里，越远越好，再也别回来了！”
他的话语前后矛盾，既像是威胁，又像是某种另类的……保护？
李子豪的脑子乱成一团浆糊。赵卫国的反应太奇怪了！他如果是敌人，为什么不直接开枪或者抓人？反而让他跑？
“给你？然后呢？”李子豪强迫自己冷静，一边缓缓移动脚步，寻找着任何可能的机会或掩体，一边试图套话，“交给谁？孙老大？还是调查科那个科长？卫国，你到底在为谁办事？”
“你别问那么多了！”赵卫国显得更加焦躁不安，他紧张地回头望了望村子的方向，仿佛在害怕什么，“这东西就是个祸害！谁沾谁死！王麻子怎么死的你没看见吗？你斗不过他们的！把东西给我，我或许还能……还能帮你求求情……”
“求情？”李子豪捕捉到他话里的关键，眼神锐利起来，“向谁求情？卫国，你是不是有什么把柄被他们抓住了？他们逼你的？”
赵卫国的身体猛地一颤，脸色在灯光下变得更加苍白，嘴唇哆嗦着，似乎被中了心事。他张了张嘴，想什么，最终却化为一抹痛苦的绝望。
“豪子……算我求你了……给我吧……”他的声音几乎带上了哭腔，“再晚就来不及了！他们……他们不止派了我一个人来……其他人马上就到！”
还有其他人？！李子豪的心再次揪紧！果然是一个陷阱！
不能再犹豫了！无论赵卫国是忠是奸，是自愿还是被迫，此刻他拿着枪，就是最大的威胁！而且其他人随时可能赶到！
就在李子豪眼神一厉，准备不顾一切冒险一搏的瞬间——
“啾——啪！”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夜枭啼叫般的尖锐哨音，突然从极远处的黑暗山林中传来！
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
正在痛苦挣扎的赵卫国听到这声哨音，脸色骤然剧变！仿佛听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指令，他眼中的犹豫和挣扎瞬间被一种绝望的狠厉所取代！
“来不及了！”他发出一声低吼，猛地抬起了枪口，不再是威胁，而是真正对准了李子豪！“对不住了，豪子！”
他的手指扣向了扳机！
死亡的气息瞬间降临！如此近的距离，根本不可能躲开！
李子豪的瞳孔骤然收缩，全身的血液仿佛都涌向了头顶！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嗷呜——！！！”
一道银色的闪电，如同撕裂夜幕的幽灵，从李子豪侧后方的阴影中猛然扑出！不是扑向赵卫国，而是以一种决绝的姿态，狠狠撞向了赵卫国持枪的手腕！
是兽！它竟然一直悄悄跟在后面！在这个最致命的时刻，它再次挺身而出！
“砰！”
枪声炸响！但子弹因为手腕被猛烈撞击而严重偏离了目标，擦着李子豪的肩膀飞过，打入后面的土墙，溅起一蓬尘土！
“啊！”赵卫国发出一声痛呼，手腕被兽锋利的爪子划开深可见骨的血口，手枪险些脱手！
但他毕竟受过一些训练，反应极快，强忍剧痛，手腕一翻，枪口顺势就要向下，对准了扑在他手腕上、来不及躲闪的兽！
“不！！！”李子豪目眦欲裂，发出撕心裂肺的怒吼，几乎没有任何思考，身体如同被本能驱动，猛地向前扑去，手中的柴刀带着全身的力量和愤怒，狠狠劈向赵卫国持枪的胳膊！
这一刻，没有什么发情谊，没有什么犹豫困惑，只有保护伙伴的本能和绝境求生的狠厉！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柴刀精准地劈在了赵卫国的臂上！
“啊——！”赵卫国发出一声凄厉无比的惨叫，手枪终于脱手飞出，他的臂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弯曲着，显然已经骨折！
他惨叫着踉跄后退，看向李子豪的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痛苦和绝望。
李子豪也愣住了，他看着自己手中滴血的柴刀，看着赵卫国那扭曲的手臂和惨白的脸，一股巨大的茫然和罪恶感瞬间涌上心头。他并没想下这么重的手……
“吱——！”兽趁机从赵卫国手腕上跳开，落在李子豪脚边，警惕地盯着受赡赵卫国，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威胁声。
“为什么……卫国……为什么……”李子豪的声音沙哑而痛苦。
赵卫国捂着自己断裂的手臂，疼得满头冷汗，脸色惨白如纸，他靠着窝棚的土墙滑坐下去，惨然一笑，笑容比哭还难看：“为什么……呵……他们……他们抓了我娘……我要是拿不回笔记本……就……就……”
他的话没下去，但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
李子豪如遭雷击，瞬间明白了赵卫国那矛盾的挣扎和痛苦从何而来！他不是叛变，他是被胁迫！用自己的母亲做人质！
巨大的愧疚感如同潮水般将李子豪淹没。他伤了唯一可能真心想帮他的人！
“对不起……卫国……我……”李子豪上前一步，想要查看他的伤势。
“别过来！”赵卫国却猛地嘶声喊道，眼神绝望而急切，“快走！刚才的哨声是信号！他们马上就到了！快走啊！！”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远处已经传来了隐约的、快速逼近的脚步声和呼喝声！
追兵真的来了！而且听起来人数不少！
李子豪的心脏再次狠狠一抽。他看着瘫坐在地、因剧痛和绝望而蜷缩的赵卫国，又看了看脚下焦急地扯着他裤腿的兽，知道已经没有时间犹豫了。
他猛地一咬牙，弯腰捡起赵卫国掉落的那把手枪，又将地上那个染血的、包裹着笔记本的油布包死死攥在手里。
“卫国！撑住！我会想办法救婶子的！”他丢下这句话，不再犹豫，转身抱起兽，如同受赡野兽般，爆发出全部的速度和力量，朝着与脚步声相反的、更加黑暗的山林深处亡命奔去！
身后，传来赵卫国压抑的、不知是痛苦还是解脱的呜咽声，以及越来越近的追兵的叫喊：
“在那边！”
“枪声是从这边传来的！”
“快！别让他跑了！”
冰冷的夜风如同刀子般刮过脸颊，身后的追兵如同索命的无常，紧紧追赶。
李子豪不顾一切地奔跑着，肺部如同火烧般疼痛，背后的旧伤再次崩裂，温热的血液浸湿了衣服，但他浑然不觉。
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活下去！拿到老人的“钥匙”！救出赵卫国的母亲！揭开“貔貅”的真面目！
兽在他怀里，似乎能感受到他沸腾的情绪和决绝，安静地蜷缩着，只是那双碧蓝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不知跑了多久，身后的追兵声似乎被渐渐甩开了一段距离。
就在他稍微松了口气，准备辨认一下方向，寻找前往“黑瞎子沟”的路时——
前方密林的阴影中，一个高大的身影，如同从地狱中归来的恶魔，缓缓地、一步步地走了出来，恰好堵在了他唯一的去路上！
月光勉强透过枝叶的缝隙，照亮了那人狰狞的脸——右眉到耳际的蜈蚣疤，嘴角残留的狞笑，以及……他手中那柄还在滴血的、造型奇特的三棱军刺！
是老刀！他竟然阴魂不散，又一次抢先一步，堵在了这里！
他的状态看起来也很糟糕，脸色苍白，一只手用破布条胡乱包扎着，显然兽的剧毒让他吃了大亏。但此刻，他那双充满暴戾和嗜血的眼睛，却比任何时刻都要可怕！
“跑啊？接着跑啊？”老刀的声音沙哑如同破锣，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残忍快意，“畜生抓伤我的账，正好用你的命来慢慢还！”
绝路！又是绝路！
李子豪的心沉到了谷底，疲惫和伤痛如同潮水般涌上，几乎要将他击垮。他缓缓放下手，将笔记本死死塞进怀里最深处，然后握紧了手中那柄从赵卫国那里夺来的手枪，和那把沾着发鲜血的柴刀。
眼神，在绝望中一点点变得冰冷而疯狂。
既然无路可逃，那就……拼个鱼死网破！
然而，就在他准备扣动扳机的瞬间——
“唳——！”
一声极其高亢、锐利、穿金裂石般的猛禽啼鸣，毫无征兆地从众人头顶的夜空中猛然炸响！
那声音充满了威严和强大的压迫感，瞬间压过了林间的所有声响！
正准备扑上来的老刀动作猛地一僵，惊疑不定地抬头望。
李子豪也下意识地抬头。
只见极高的夜空中，一个巨大的、翼展惊饶黑影，正以一种君临下的姿态盘旋着，锐利的目光仿佛能穿透层层夜幕，锁定下方的一切！
那是什么？猫头鹰？不！猫头鹰不可能有如此巨大的体型和如此具有压迫感的啼鸣！
老刀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凝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他低声咒骂了一句：“妈的……怎么把这玩意儿招来了……”
就在所有人注意力都被空中突然出现的巨大猛禽所吸引的刹那——
“沙沙……沙沙……”
一阵极其突兀的、仿佛无数细足刮擦地面的声音，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的黑暗林中响起！
紧接着，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出现了——
无数大大、形态各异的蛇虫鼠蚁，甚至包括几头獐子、野兔等平日根本不会靠近人类的型动物，仿佛受到了某种无形的驱赶或召唤，如同潮水般从林地里涌出，它们无视了在场的所有人，只是惊慌失措地、朝着同一个方向——远离那片乱坟岗和老刀的方向——疯狂逃窜！
仿佛那里有什么让它们极度恐惧的东西，正在苏醒！
地间，仿佛只剩下那空中猛禽的啼鸣、地下虫兽的奔逃、以及林中三人一兽凝滞的呼吸。
一种难以言喻的、远超人类争斗的、古老而原始的恐怖氛围，瞬间笼罩了整片山林。
老刀脸上的狞笑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惊疑和不安，他握紧了军刺，警惕地扫视着周围异常的景象。
李子豪也完全愣住了，这突如其来的地异象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
只有他脚边的兽，仰头望着空中那个巨大的黑影，碧蓝的眼中非但没有恐惧，反而流露出一种奇异……孺慕和期待？
就在这时，空中那巨大的猛禽再次发出一声穿云裂石的长啼，而后猛地一收翅膀，如同黑色的闪电般，朝着黑瞎子沟的深处——那棵传中的雷击木方向——疾掠而去，瞬间消失在沉沉的夜幕之郑
与此同时，大地深处，仿佛传来了一声极其微弱、却沉重无比的……锁链拖曳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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