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卫国那压低的、带着明显紧张和犹豫的声音，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间打破了屋内短暂的宁静，也让李子豪刚刚松弛下来的神经骤然再次绷紧！
赵卫国？还迎…孙叔让他来的？孙老大？！
他们怎么会找到家里来？而且还是在这个敏感的傍晚时分！
李子豪的心脏猛地一沉，不好的预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全身。是灵芝的事走漏了风声？还是河套湾的事被孙老大知道了？或者……更糟，周雪的事？！
他瞬间警惕到了极点，手下意识地摸向腰后的柴刀，身体悄无声息地挪到门边，透过门缝向外望去。
昏暗的暮色下，只见赵卫国正忐忑不安地站在院门外，不停地搓着手，眼神躲闪。而在他身后稍远一点的阴影里，还站着一个人，身形瘦高，正是那个每次跟在孙老大身边、眼神飘忽的青年！他并没有看这边，而是叼着草茎，看似随意地打量着四周，实则保持着高度的警惕。
只有他们两人，孙老大并没有亲自来。
李子豪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对方既然找上门，避而不见反而更惹怀疑。
他缓缓拉开一道门缝，脸上挤出几分恰到好处的惊讶和戒备：“卫国？你怎么来了？这位是……”他目光看向后面的瘦高青年。
赵卫国看到李子豪，像是看到了救星，又像是看到了瘟神，紧张地咽了口唾沫，结结巴巴地：“豪……豪子……是……是孙叔……孙叔让他来的……”他指了指身后的青年，自己似乎也不知道具体缘由。
那瘦高青年这才慢悠悠地走上前来，脸上依旧挂着那副似笑非笑的古怪表情，目光却像刀子一样飞快地扫过李子豪全身和他身后的屋子，最后定格在他脸上。
“豪子兄弟，别紧张。”青年开口，声音带着几分懒洋洋的调子，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味道，“孙叔让我来传个话，顺便……看看你这边‘货’备得怎么样了。”他特意加重了“货”字的读音，意有所指。
果然是冲着“货”来的！是常规的催逼？还是听到了什么风声，特意来试探那批军火子弹？
李子豪心中念头急转，脸上却不动声色，甚至露出一丝为难和后怕：“这位大哥……不是我不上心，实在是……昨进山又撞上豹子，差点回不来，你看我这伤……这才刚缓过劲儿，哪那么快有好货……”
他再次展示伤口，试图搪塞过去，同时仔细观察着对方的反应。
瘦高青年瞥了他包扎的地方一眼，嗤笑一声，显然不信这套辞：“豹子？豪子兄弟，你这运气可真够‘好’的，三两头碰上大家伙。孙叔了，知道你最近可能手头紧，‘账’可以缓两。但他那边最近也缺‘硬货’，心里着急，让我来瞧瞧，有没有什么……‘意外之喜’？”
他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仿佛能穿透门板，看到屋里藏着的灵芝和……更深处的东西。
李子豪的心跳漏了一拍。对方这话里有话！“意外之喜”？是指灵芝？还是……他们难道真的听到了军火的风声？这怎么可能？除非他们一直在暗中监视自己！
不可能！如果监视，早就该发现周雪了。更大的可能是孙老大基于他前几次的表现，推测他可能又找到了好东西，派人来敲打和试探。
不能自乱阵脚！
“大哥笑了，能捡回条命就是最大的喜了，哪还敢指望别的……”李子豪继续装傻充愣，语气卑微，“麻烦大哥跟孙叔一声，再宽限两，等我伤好点，一定进山好好寻摸……”
瘦高青年盯着他看了几秒钟，似乎在判断他话里的真假。忽然，他话锋一转，看似随意地问道：“对了，来的时候，听你们村后山那边，昨下午好像不太平？闹出不动静？有人鬼哭狼嚎地跑回来，是撞见狼群了？豪子兄弟昨……没去那边吧？”
后山！狼群！他果然知道了河套湾的事！这是在敲打！还是在试探他是否和王麻子的疯癫有关？
李子豪的后背瞬间渗出冷汗。孙老大的消息也太灵通了！王麻子疯跑回村的事，这么快就传到他耳朵里了？
“后山？”李子豪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茫然和惊讶，“我昨在北边山沟那边遇袭的，没去后山啊。狼群？我的，咱们这地界好久没听闹狼群了，谁这们倒霉撞上了？”
他完美地将自己从后山事件中摘了出来，表情逼真得连他自己都快信了。
瘦高青年眯着眼，又仔细打量了他一番，似乎没找到破绽，才嘿嘿笑了两声：“没去就好。听吓疯了一个，啧，这年头，山里不太平啊。”
他意味深长地完，忽然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扔给了李子豪。
“孙叔赏的，是给你压压惊，补补身子。伤好了，记得‘干活’。”
李子豪下意识接住，入手是一块硬邦邦的东西，隔着油纸能闻到一股浓郁的卤肉香味——竟然是一块不的酱牛肉！在这年代，这绝对是极其难得的贵重吃食！
孙老大这是什么意思？打一棒子给个甜枣？还是想用这点恩惠进一步拉拢和控制他？
“这……这太贵重了……孙叔太客气了……”李子豪连忙推辞。
“让你拿着就拿着！”瘦高青年不耐烦地摆摆手，“孙叔看好你，别让他失望就校走了！”
完，他不再多言，转身招呼了一下都快缩成一团的赵卫国，两人很快便消失在渐浓的夜色里。
李子豪站在门口，手里捏着那块沉甸甸、香喷喷的酱牛肉，心里却感觉更加沉重。孙老大这一手恩威并施，玩得极其娴熟，让他感受到了更大的压力。
他关上门，背靠着门板，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这时，胸前布袋里的兽似乎被酱牛肉的香味吸引，不安分地动弹起来，发出细微的哼哼声，脑袋使劲往外钻。
李子豪看着家伙馋涎欲滴的样子，又看了看手里这块肉，心中忽然一动。
孙老大突然派人送来肉食，真的只是“赏赐”和“拉拢”吗？会不会……也是一种试探？试探他是否真的“手头紧”？如果他自己都吃不上饭，突然得到这么一块肉，会舍不得吃吗？
如果他立刻把肉吃了，或者拿去给……比如藏着的周雪，会不会反而暴露了什么？
想到这里，他顿时觉得手里这块肉变得无比烫手。
吃，还是不吃？
他犹豫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断。他心地撕下一条肉丝，喂给急不可耐的兽。家伙立刻狼吞虎咽地吃掉，满足地舔着嘴巴。
然后，他将剩下的酱牛肉用油纸重新包好，并没有自己吃，而是将其塞进了炕洞深处，和那些危险的东西藏在了一起。
现在不是享受的时候。任何不寻常的举动都可能引来怀疑。
就在这时，窗外远处，村子的另一头，突然传来一阵隐约的骚动和狗吠声，似乎还夹杂着几声严厉的呼喝！
不是平常村民的吵闹，那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官方的强硬味道！
李子豪的心猛地一跳！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
他立刻吹熄油灯，闪到窗边，透过破洞紧张地向外望去。
只见村子通往公社方向的主路上，不知何时出现了几道手电筒的光柱，正在不规则地晃动着，隐约可以看到几个穿着深色制服、戴着帽子的人影，正在老支书的陪同下，挨家挨户地敲着门，似乎在询问着什么。
隔得太远，听不清具体内容，但那股肃杀和搜查的气氛，却隔着夜幕清晰地传递了过来！
是那伙人！那伙追捕周雪的“调查人员”！他们竟然真的摸到李家沟来了！而且已经开始连夜排查！
李子豪的血液瞬间变得冰凉！
他们怎么会来得这么快？！是老支书上报了？还是他们从别的渠道得到了线索？
周雪！她还藏在后山的窝棚里！
那些饶搜查……会不会查到后山去？！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巨手，死死攥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猛地转身，看向后山的方向，黑暗中仿佛能听到自己血液奔流的轰鸣声。
必须立刻去通知周雪！必须让她转移！或者……做好最坏的准备！
然而，就在他准备不顾一切冲出家门的那一刻——
他家的院门外，那熟悉的、令人窒息的脚步声，再次响起！
这一次，脚步声沉稳而有力，直接停在了他的门口。
紧接着，响起了老支书那熟悉却又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凝重和陌生的声音：
“豪子，开门。公社来的领导……要问你家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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