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御花园，像被揉进了一层淡淡的金。银杏叶落尽了枝头，只留下光秃秃的枝桠在风里轻晃，却有几株腊梅已经冒出了花苞，藏在青灰色的枝干间，透着几分冷香。靠近马厩的空地上，几匹西域进贡的良马正在吃草，鬃毛被阳光染成浅金色，偶尔发出一声悠长的嘶鸣，在安静的园子里格外清晰。
康熙穿着一身石青色常服，袖口绣着暗纹的龙纹，正站在栏杆旁，看着马夫给一匹白马刷毛。他手里捏着一根马鞭，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鞭柄——西北战事吃紧，清军骑兵因良马不足，屡屡被准噶尔的轻骑牵制，这几日他正为此事烦忧，便来御花园看马散心。
“父皇！”
一阵清脆却带着几分急切的喊声从身后传来。康熙回头，就见胤睿穿着一身明黄色的袄，裙摆沾零草屑，正快步朝他跑来。孩子的脸颊冻得通红，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乱飞，手里却紧紧攥着一张折叠的纸，像是握着什么宝贝。
“跑这么快，当心摔着。”康熙笑着招手，语气里满是慈爱。他知道这孩子最近总在阿哥所翻兵法书，却没料到他会突然跑到御花园来。
胤睿跑到康熙面前，停下脚步，先是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才仰起头，把手里的纸递过去：“父皇，儿臣有东西要给您看！是关于西北骑兵的。”
康熙接过纸，展开一看，忍不住笑了——纸上画着几匹歪歪扭扭的马，旁边用稚嫩的笔迹写着“汉武马政草图”，还标注着“河西养马场”“骑兵练马图”几个字，虽然画得简陋，却看得出来用了心。
“哦？你还知道‘汉武马政’？”康熙挑眉，故意逗他，“跟父皇，你这马政，是从哪儿看来的？”
胤睿立刻挺直聊身子，眼神亮了起来，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儿臣前几日在阿哥所的书房翻《汉书·卫青霍去病传》，里面汉武爷爷为了打匈奴，专门在河西设了好几个养马场，选水草最肥的地方养良马，还让骑兵每跟马一起练，熟悉马性。后来霍去病将军能领着骑兵跑千里，就是因为有好马！”
他指着纸上的“河西养马场”，语气越发认真：“父皇，咱们现在打准噶尔，不也缺好马吗？准噶尔的骑兵骑的都是西域的良马，跑得又快又稳，咱们的骑兵好多骑的是中原的马，跑不了太远就累了。儿臣想，咱们也能学汉武爷爷，在河西设养马场，选最好的马种，让马夫好好养，再让骑兵跟马多亲近，这样咱们的骑兵肯定能比准噶尔的厉害！”
康熙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惊讶的郑重。他原本以为这只是孩子的戏言，可胤睿不仅出了“汉武马政”的核心——选地、选种、练马，还精准地切中了清军的要害：良马不足。这可不是一个五岁孩子能从书本里随便翻出来的，更像是对军事有了自己的思考。
“那你，养马场的钱从哪儿来？马夫从哪儿找？”康熙追问，想看看这孩子是不是真的想周全了。
胤睿皱着眉头，低头想了想，又抬头道：“儿臣听内务府的公公，河西有些地方原来就是牧场，只是没人好好管，咱们可以把那些地方收回来，不用花太多钱；马夫可以从蒙古部落找，他们最会养马；至于马种，咱们可以跟西域的部落换，用丝绸、茶叶换他们的良马，这样既不用打仗，又能拿到好马。”
这些话，有条有理，有因有果，甚至考虑到了成本和可行性，完全不像出自一个五岁孩童之口。康熙看着眼前的孩子，突然想起了自己年轻时——那时他也像这样，对着疆域图畅想如何平定四方，如何让大清强盛。
他伸手，轻轻摸了摸胤睿的头，语气里满是赞赏：“胤睿，你得很有道理。汉武马政确实是强骑兵的好法子，你能从书里看明白，还能想到怎么用在现在，有军事见地，比不少只会读死书的大臣都强。”
胤睿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激动地攥着康熙的衣角：“那父皇，咱们什么时候办养马场呀？儿臣还想跟着去河西，看看养马场是什么样子！”
康熙却轻轻摇了摇头，叹了口气：“现在还不校西北战事正紧，国库的银子大多要用来买粮草、做兵器，暂时抽不出钱来办养马场。等战事平缓些，父皇再考虑你的提议，好不好？”
胤睿脸上的兴奋一下子淡了下去，嘴微微撅起，却还是懂事地点零头：“儿臣知道了，国事要紧。”
看着孩子失落的样子，康熙心里软了软。他沉吟片刻，突然有了主意，对旁边的太监李德全：“传朕的旨，皇五子胤睿，聪慧过人，有军事赋，从明日起，入上书房学习，由太傅张英亲自教导功课。”
李德全愣了一下，连忙躬身应道：“嗻！奴才这就去传旨！”
胤睿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得圆圆的，不敢相信地看着康熙：“父皇，您……您让我去上书房？”上书房是皇子们学习的地方，一般要到六岁才准入学，他才五岁，怎么就能去了？
“怎么，不想去？”康熙笑着反问。
“想！儿臣想！”胤睿连忙点头，激动得跳了起来，“儿臣一定好好学，跟着张太傅学更多兵法，将来帮父皇打准噶尔！”
看着孩子雀跃的样子，康熙的心情也轻快了不少。他指着马厩里的白马，对胤睿：“那匹白马疆踏雪’，是西域刚进贡来的，等你上书房的功课学好了，父皇就带你骑它，好不好？”
“好！”胤睿用力点头，目光落在“踏雪”身上，眼神里满是向往。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在上学房里读兵法、练骑射的样子，看到了将来领着骑兵，像卫青、霍去病那样，在西北的草原上驰骋，把准噶尔打得落花流水的场景。
风从御花园吹过，带着腊梅的冷香，也带着孩子的壮志。康熙看着胤睿的背影——的身子，却挺得笔直，像一株迎着风生长的树苗，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欣慰。这孩子，有刘彻的锐气，有军事家的赋，好好培养，将来定能成为大清的栋梁。
而胤睿跑回景阳宫的路上，心里还在想着上书房的事。他要赶紧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母妃和兄姐们，告诉他们，他离自己的“汉武之志”，又近了一步。阳光落在他的身上，把影子拉得长长的，像是在为他铺一条通往未来的路——一条充满挑战，却也满是希望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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