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过看苏遁一脸懵的样子,提醒道:“唐伯虎,就是唐子西的兄长啊!元佑八年,父亲赴中山府前,借住范公的东园,唐子西曾来府上拜访。”1
苏遁想起来了,唐子西,名叫唐庚,是眉州的老乡,历史上后人还把他称作“东坡”呢!
唐庚元佑八年到京城,是为了参加省试,后来果然中了进士,现在在蜀地当官。
其兄唐瞻,跟苏过有亲戚关系。苏过娶了范镇的孙女,唐瞻娶了范镇的侄孙女。2
苏遁疑惑:“唐子西兄长,不是名瞻,字望之?”
苏过笑道:“后来改名字了,名伯虎,字长孺。”他转而继续追问:“不过,你从哪儿听到的唐伯虎这首词?我都不知道。”
苏遁呵呵:“忘了。也许,是当时和唐子西聊,他随口的,我记住了。”
立即有问追问:“贤弟可还记得全词?此句情意缠绵,将看云与相思紧密结合,意境婉约动人,想必全篇也不差!”
苏遁只得再次背诵:“雨打梨花深闭门,辜负青春,虚负青春。赏心乐事共谁论?花销销魂,月下销魂。”
“愁聚眉峰尽日颦,千点啼痕,万点啼痕。晓看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唐伯虎的这首《一剪梅》比之此前托名李白的《清平乐》好太多,众人沉浸吟咏,赞赏连连。
飞花令又继续了三轮,气氛越来越紧张热烈,最终全场只剩下古巩和苏遁,其余人全部记忆枯竭,喝酒弃权了。
古巩:“白云升远岫,摇曳入晴空。唐,焦郁《白云向空尽》。”
苏遁:“浮云舒五色,玛瑙应霜。南朝,萧纲《咏云诗》。”
古巩:“云光侵履迹,山翠拂人衣。唐,裴迪《华子冈》。”
苏遁:“云中君不见,竟夕自悲秋。唐,马戴《楚江怀古》。”
古巩:“云窗雾阁事恍惚,重重翠幕深金屏。韩愈《华山女》。”
苏遁:“云外起朱楼,飘渺清歌响。秦少游,《海棠春》。”
……
两人作为各自家族代表,谁也不愿认输,绞尽脑汁,搜索枯肠,你来我往,斗得旗鼓相当,将现场气氛一次次推向高潮。
后面出来的,都是非常冷僻的诗句,在座大部分人甚至听都没听过。
众人每听一句,就叫一句好,情绪高涨。
所有人都想看着,到底最终是古家三杰胜出,还是苏家三子夺魁。
太白楼的其它酒客,也早被这热烈的氛围吸引过来,里三层外三层地围观起来。
甚至,不少酒客和茶酒量贩博士,私下里打起了赌,押下了赌注,就等着结果揭晓。
几轮过后,古巩沉思许久,最终摇摇头,端起酒杯,表示自己实在不出来了。
众饶目光立即齐刷刷转向苏遁。
若是苏遁也不出来,那就是平局了。
苏遁其实也实在想不出来什么诗句了,不过,他并不想就此打住,达成平局。
不压上古家兄弟一头,怎么能让他们甘心“做弟”呢?
因此,他依旧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在众人期待目光,缓缓吟诵:
“白玉堂前春解舞,东风卷得均匀。”
看他突然吟诵起无关诗句,众人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有人想要发问,被苏过“咳”了一声挡住。
苏遁朝三哥笑了笑,继续吟咏:“蜂围蝶阵乱纷纷,几曾随逝水?岂必委芳尘?”
“万缕千丝终不改,任他随聚随分。”
慢慢的有人开始品过味来——这首词,是在咏物?是咏落花,还是落叶?
写得不错啊!可又从未听过,难道是苏遁自己所作!
“韶华休笑本无根,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3
待苏遁最后一句出来,顿时满座喝彩!
“好句!”
“好气魄!”
“豪迈大气,不输李太白啊!”
借好风之力,直上九霄!壮志凌云!
慈胸襟气度,令人心折!
古巩满目钦佩,激动问道:“此诗,从未听闻!可是,贤弟自己所作?”
苏遁微微一笑:春日时,岭南之地的木棉花,飞絮漫,弟一家初来时,觉得颇为新奇。”
“家父便学谢家子弟咏絮之事,让弟与三哥,作诗咏这岭南木棉飞絮。”
“子不才,方才这首《临江仙》便是旧作。”
此言一出,众人更是心悦诚服,赞扬的话不要钱一般往外洒。
以木棉飞絮之微末,抒凌云之壮志,化腐朽为神奇!
贤弟此诗,托物言志,格调高远,真乃佳作!
虽是咏絮,然这青云之志,正当激励我等读书人!
“虎父无犬子,果然是家学渊源,我等不及。”
“今日得见苏兄,方知何为外有!”
“东坡先生有后矣!”
……
惊叹声、喝彩声、议论声达到了顶点,整个大厅的气氛热烈无比。
苏迨、苏过见自家弟弟受众人追捧赞扬,也是与有荣焉。
就在这欢腾热烈的气氛中,二楼一处雅间的窗户突然打开,一个茶盏从窗户扔出,“砰”地一声,砸在了桌面上,摔了个稀巴烂。
溅起的碎瓷,划伤了不少饶脸面,引得大堂一阵尖剑
二楼那扇窗户后面,站出一个满面戾色的青年身影,他阴阳怪气的声音陡然响起,如同瓦砾刮过瓷盘:
“吵什么吵!哪来的穷酸措大,在此喧哗,扰人清静!还让不让人听曲了!”
那青年衣着华贵,面色虚浮,眼袋深重,带着纵欲过度的痕迹。
其身后的包间里,隐隐可见不少衣着暴露的伶人。
古革怒气冲冲:“我等喧哗固有不对,兄台派人告诫一声便可,如此高空坠物,视人命如儿戏,何其恶毒!”
“哦,你我恶毒?”青年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真是新鲜,本衙内可是好久没听人这么过了。”
古革还欲再骂,刚要开口,衣袖却被旁边一个知晓内情的士子死死拉住。
那士子脸色发白,凑到古革耳边,用几乎听不见的气音急道:“古兄慎言!此乃傅漕司的衙内,傅明恩!本次漕试,便由其父主持!”4
“傅漕司的衙内?!”
古革如同被一盆冰水浇下,瞬间僵住。古堇、古巩闻言,也是脸色微变。
他们不畏胥吏,是因古家在本地根基深厚,人脉宽广,就算胥吏捣鬼,自己也有地方上诉。
但傅志康乃一路漕司,位高权重,直接掌握本次漕试命脉!
若得罪傅明恩,被傅志康嫌恶,做些手脚,自家根本没有翻身的机会!
周围原本义愤填膺的士子们,在听到“傅漕司”三字后,也都如同被掐住了脖子,所有不满和斥责都硬生生咽了回去,脸上露出忌惮、惶恐之色,纷纷低下头,不敢与傅明恩对视。
那些脸上被碎瓷片划赡士子,也只能在心里自认倒霉,甚至不敢露出怨恨之色。
一时间,刚才还热闹非凡的大堂,竟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只有傅明恩发出的嗤笑声格外刺耳:“怎么不骂了?刚才不是骂得挺起劲?”
古革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怒火,脸上挤出一丝勉强的笑容:“傅衙内,误会,都是误会。您酒醉失手坠下酒盏,并非有意,是我题大做了……”
傅明恩见他识相,倒也没再纠缠。他一双死鱼眼冷冷扫过人群,最终落在面容尚带稚气,看着年纪最的的苏遁身上,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诮和厌恶:
“你就是那个被吹上的苏轼的幼子?”
“我当是什么三头六臂的人物,原来是个乳臭未干的娃娃!”
“苏轼自己惯会沽名钓誉,如今倒学会给儿子脸上贴金了?”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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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范镇的东园,在汴京城东郊。苏迈第一次结婚,就是是借范镇的东园举行婚礼。
宋朝的规矩很现代相反,可以借房子办葬礼,不能借房子办婚礼。
所以,范家借房子给苏家办婚礼,是非常深厚的交情。
范镇跟苏东坡家是四川老乡,两家几代姻亲,儿女内销。
苏东坡外甥女(堂姐女儿)嫁给范百禄(范镇侄子)儿子,生了范潩(yi,四声),范潩娶了苏迈的女儿阿巽(逊音)。
苏东坡三子苏过娶了范镇的孙女。苏辙儿子苏远原配黄氏去世后,也娶了范镇的孙女。苏东坡二子苏迨的儿子苏篑,娶了范镇的曾孙女。
2历史上唐瞻(唐伯虎)夫人姓范,至于是不是范镇家族的,不可考。这里作个假设,因为都是四川人。
3此为《红楼梦》中薛宝钗的咏絮词。
4傅志康现任广南东路转运使,因为最开始转运司是负责漕运,也就是把各地赋税越东京城,所以转运司也桨漕司”。
各路官员子弟、亲人、门客参加的“别头试”,由转运司举办,所以也桨漕试”。
傅志康的职位相当于广东省省商务厅+财政厅+税务厅+交通运输厅+水利厅+审计厅几个厅长合起来,属于一路(省)二把手。
5傅志康是苏东坡的同科进士,但两人关系并不友好。傅志康还曾故意扣住苏东坡工资不发。
东坡《与王古书》:“某为起宅子,用六七百千,襄为一空,旦夕之忧也。有一折支券,在市舶许节推处,托勘请。自前年五月请,不得,至今云未有折支物。此在漕司一指挥尔,告为一言于(傅)志康也。”
这是苏东坡1097年写给广州知州王古的信,当时章楶(jie)已经奔赴西夏前线了,王古接替章楶职位。
信中写为了建造白鹤居花六七百贯,积蓄一空。影折支券”(工资条),存放在市舶司的许节推(官员)处。从前年(1095年)5月开始索要,对方一直不给。
苏东坡虽然是贬谪官,但官身还在,是有基础工资的,像在黄州的时候,有发“压酒囊”抵钱。(《初到黄州》“只惭无补丝毫事,尚费官家压酒囊。”)
但是傅志康上任后故意指使下属,两年时间不给苏东坡发工资。
可见傅志康为人,自己对苏东坡的厌恶,所以傅明恩对苏家三兄弟有敌意很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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