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遁闻言心里却更不得劲,倒不是矫情清高,眼里揉不得沙子。
虽然在“后世”,他只是个还没出校园,没有直面社会毒打,清澈愚蠢的大学生。
但他通过万事皆可查的互联网,已经知道足够多的社会阴暗面了。
他自然知道,龙靓的手腕和谋算都是必须的。
在这个“官本位”的时代,只有官商勾结,“互惠互利” ,才能保证生意稳稳当当地做大做强。
可是——
“龙姨,此计虽妙,却无异于与虎谋皮。”
“以利相交,利尽则散。”
“今日那些官儿能因贿赂、分润助你,他日若欲壑难填,觊觎起秘方根本,我们又当如何?”
这种畸形的依赖关系,让他一点都没有安全福
龙靓看着苏遁忧心忡忡的脸,拨弄着茶盏,凤眼微挑,嘴角噙着一丝混合着无奈与世故的浅笑,那笑容里带着看透人情冷暖的淡然:
“我的官人哟,你龙姨在这红尘浊世里打滚二十余载,岂会不知人心似水,易涨易退?今日他笑颜相对,明日或许就能翻脸无情。”
“眼下,不过是各取所需,能走多远,便走多远罢了。”
“若真到了图穷匕见的那一步,自然还得请出你父亲和叔父这两尊大佛来兜底。”
“你难道真以为,你爹三品翰林学士,你叔二品尚书左丞,都是摆设啊!”
“若他们知道了,自然有办法摆平的。”
“当然,咱们不能主动惹事,给你爹你叔添麻烦。”
“但,也不能怕事。若是束手束脚,叫人看轻,那些虎豹豺狼反而会闻着味扑上来。”
“咱们有退路,底气足,让人摸不着路数,不敢紧逼太过。”
“这合作嘛,自然就能够更长久些。”
王朝云坐在龙靓身侧,一直安静听着,此刻忍不住伸出纤长白皙的手,轻轻覆在龙靓略显冰凉的手背上,秀眉微蹙,美目中盈满了化不开的忧色:
“靓姐,话虽如此…可我这几日总是心神不宁,夜里也睡不踏实。”
她转向苏遁,声音温柔却带着一丝恳求,“遁儿,听娘一句,咱们…咱们还是早些告诉你父亲和子由先生吧?”
“你还这般,娘只盼你能像寻常孩童一样,安心读圣贤书,平安喜乐地长大。”
“这些商贾营生、官场倾轧,陷入太深,我总怕,损了你的心性。”
她望向苏遁的眼神充满了母亲的怜爱与担忧。
苏遁感受到母亲掌心的温暖和微微的颤抖,反手握住母亲的手,目光清澈而坚定,带着超越年龄的沉稳:“娘,您的苦心,孩儿明白。但孩儿做这些,并非只为追逐锱铢之利。”
他语气诚恳,试图让母亲理解自己的抱负,“您想想,孩儿所做之事。活字印刷,让书籍便宜,惠及寒门;草纸、香皂让人生活洁净,少生疾病;雪花蛋、玻璃坊,也养活了如龙姨手下那般无依无靠的苦命人。”
“孩儿不敢自诩圣人,却也愿效圣人‘‘仁者爱人’的仁心。”
“何况,读万卷书,还需行万里路。经世致用,方为真学问。”
“若只知埋首故纸堆,不通庶务,不明经济,即便将来科举得中,恐怕也只是个不识民间疾苦的庸官。”
他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倔强,“若此刻便将一切和盘托出,以父亲和叔父的性子,定会将这些视为奇技淫巧,或是不务正业,绝不会再让孩儿沾染分毫。”
“孩儿不想…做父亲那样,空有仁心傲骨,却无自保之力的君子。”
“孩儿想试试看,能否走出一条不一样的路,寻一条属于自己的道。”
“您就让我再按照自己的路去走吧!”
王朝云望着儿子眼中那不容动摇的光芒,知道这孩子骨子里的执拗与自己心爱的先生如出一辙。
她嘴唇微动,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声幽幽长叹,不再多言。
苏遁见母亲默许,便转而起善后之事,思路清晰:“此事虽暂告段落,但需防后患。我会让高敦复在报上写篇文章,好好‘颂扬’一番咱们的赵推官如何‘明察秋毫’ ‘怜困惜弱’ ‘清正廉明’。”
龙靓闻言,初觉诧异,随即领悟,挑眉问道:“你这是,想要通过百姓口舌,震慑赵四维?”
苏遁嘴角微扬,露出一丝与他年龄不符的深沉笑意:
“不错。防民之口,甚于防川。”
“今日我能执笔为他歌功颂德,抬他上青云;他日若其行不端,自然也能秉笔直书,将他拉下神坛。”
“这便是‘舆论监督’之力。此力如水,可载舟,亦可覆舟。”
“希望,假以时日,这无形之力,能真正成为悬于贪腐之辈头顶的利剑。”
罢,苏遁便起身去找高俅安排事宜。
茶室内,顿时只剩下王朝云与龙靓这一对相识于微末、相伴二十余载的知己好友。
龙靓望着苏遁那虽稚嫩却已显挺拔的背影消失在门外,久久才收回目光,眼中满是复杂难言的情绪,有惊叹,有欣慰,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落寞。
她轻叹一声,对王朝云道:“云儿,我是真真羡慕你。竟生出这般一个七窍玲珑心的麒麟儿!看他行事谋划,哪里像个垂髫稚子?将来不知要搅动多少风云,成就何等事业。”
王朝云温柔一笑,执起素瓷茶壶,为龙靓缓缓斟满茶水,动作优雅从容。
她抬起眼,眸中带着一丝了然的狡黠,话锋轻柔一转:“靓姐,你莫要只顾着夸他。我倒要细细问你,此次公堂之上,你将自己与李全忠那般牵扯,得有鼻子有眼,情真意黔”
“可是假戏真做,当真对他有了心思?”
龙靓闻言,脸上竟难得地飞起一抹淡淡的红晕,随即释然一笑:“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这双慧眼。”
她轻叹一声,目光变得悠远而认真,“来也不怕你笑话。这两年,看着你与遁儿母子相依,其乐融融,苏学士和王夫人待你也尊重爱护……”
“我这心里头,那点关于‘家’的念想,不知不觉就又活络了起来。”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自嘲,“年轻时,爱才、爱俏,现在人老珠黄,我也只图安稳了。”
“我想着,全忠父母俱已不在,又与那起子黑心的兄嫂断了往来,少了大家族那些龌龊纠缠,倒是适合搭伙过日子的人选。”
“况且,他没什么花花肠子,待我也实在,确有几分真心。既然都是孑然一身,了无牵挂,凑在一处,互相取暖,也未为不可。”
“我也与他了我做官伎的过往,他不嫌我曾沦落风尘,我不嫌他断臂残疾,便就这么着吧。”
王朝云听得此言,眼中顿时漾开真切的笑意,她促狭地眨了眨眼:“怪道人言,千里姻缘一线牵。不是不到,时候未到。”
“谁成想,咱们断情绝爱的龙靓姐姐,也有动凡心的一日?”
“既如此,那便早些把好事办了吧!”
“我可盼着给你添一份厚厚的妆奁,风风光光地去吃你的喜酒呢!”
两人不由得相视而笑,仿佛回到帘年在杭州乐营时,那些偷偷分享心事、互相打气的时光。
笑闹过后,气氛却渐渐沉淀下来,带着几分世事沧桑的感慨。
龙靓眼神迷离,仿佛穿透了时光:“时间过得真快啊!想当年,薛希涛、周韶、胡楚与我四人,一时瑜亮,并称杭州四艳,是何等风光。”
“可如今,故人各自飘零,希涛姐姐更是埋骨黄土陇中,二十年矣。”
“是啊,当年,我还只是你们身后,抱琴的丫头呢。”王朝云的声音带着一丝飘忽的怅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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