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俅紧张地就着思维导图将自己苦思的法子和盘托出:
“郎君,人以为,可分三步走。其一,‘撒网捕鱼’:雇些机灵的半大子,在太学、国子监门口,乃至相国寺、马行街等人流汇集处,散发此物。”
他恭敬地呈上自己画的草图——上面简单画着书坊门楼,写着开张日期、地址,并注明“凭触可抵十文书款”。
苏遁微笑点头:“不错,能想到用传单作为优惠券,引人入店消费,倒是有些商业头脑。”
高俅不好意思道:“我也是看了郎君策划案中关于会员卡制度的部分,才受启发想出来的。”
见苏遁微笑鼓励,又继续陈述:
“其二,‘借嘴生风’:寻些茶馆酒肆的书先生,不需明言,只让他们在讲古间隙,似是无意提一句:‘听闻国子监旁新开了家宣和书画坊,藏书万卷,可免费阅读。口口相传,最是可信,必然引得人好奇前往。”
“后期,如果咱们书铺里有新出的话本,也可以免费送一两本给这些书先生,让他们只讲个半截,引人入胜后,再指明需得到我们店中买话本。”
“其三……” 高俅顿了顿,声音低了些,“若郎君能请动学士大人偶然莅临,哪怕只露一面,便是金字招牌!”
苏遁听着,眼中赞赏之色渐浓,只是……
“如果不通过我之口,你觉得如何能请动我父亲主动前去?”
高俅擦了擦汗,思忖半晌,心思电转,福至心灵:“郎君那几幅‘西洋画’!慈画风,闻所未闻!若放出风声,宣和书画坊开张之日,有海外奇画展出,必引轰动!”
“学士醉心书画,闻此奇事,定会按捺不住好奇前往一观!如此,既达目的,又不涉郎君分毫!”
苏遁眼中精光一闪,嘴角终于勾起一个真心的笑容:“很好!你能想出这些,看来是真用了心,开动了脑筋。”
高俅又呈上自己写的详细策划:“这里边,照着您的策划案,写了雇饶标准、工作流程,还有,培训他们怎么广而告之的,嗯,“话术”。”
“这都是我自己照猫画虎,胡乱写的,还需要郎君看着指点修改一下。”
苏遁翻开浏览了一遍,指点改进了几处地方,又亲自写了几段宣传“海外奇画”的话术,交还高俅:“明就照着这方案开始行动吧!”
苏遁着另取了一张纸,提笔飞快写下几行字,又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的私章,沾了朱泥,印在签字处。
随后将纸递给高俅,“明先拿这个去找毕掌柜,支取十贯铜钱。手上有钱好办事。”
“这两,你先把人手找好、培训好,广告单,我会亲自设计好,让你交给毕二叔去照样印刷。”
“等广告单印刷好,就开始正式行动。你也要注意随机抽查,以免有人拿钱不办事。”
高俅双手接过那张轻飘飘却重逾千钧的纸单,指尖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他挺直腰背,声音铿锵:“郎君放心!高俅定不负所托!”
话音刚落,院门口传来蔡婶的大嗓门:“学士,您回来了?”
…………
晚饭后,院的书房内,弥漫着淡淡的茶香和松烟墨的气息。
油灯将父子俩的身影拉长,投在素白的墙壁上,微微晃动。
苏轼褪去了白日里宽大的官袍,只着一件半旧的葛布直裰,盘腿坐在一张矮竹榻上。
他手里拿着几张墨迹尚新的纸,正是苏遁今日的习作。
这是一篇命题作文《谢赐御马表》。
六月初一,朝廷宣召苏东坡再入学士院,并恩赐了一匹配有镀金银鞍和缰绳的御马。
苏东坡自己上了《谢赐对御马表》后,又让苏遁模仿写作。
在苏东坡十来岁时,苏洵为了激励儿子,让儿子摹仿当时名臣欧阳修的《谢宣召赴学士院,仍谢赐对衣金带及马表》,假设自己成为朝中重臣,受到朝廷赐御马,撰写一篇谢表。
苏东坡当时写出了“匪伊垂之带有余,非敢后也马不进”的佳句,让苏洵喜出望外,认为儿子以后定能出人头地,长袍大马,身居高位。
如今,苏东坡年少时的畅想应验,的确成为朝中重臣,并屡次荣获朝廷赏赐的“金带”和“御马”。
元佑四年四月,他还将一匹多余的御马转赠给了经济拮据的弟子李廌。1
回想起这段往事,他就把这份美好的希冀,延续到了儿子身上,特别给苏遁布置了这篇命题作文。
只是,苏遁写的这篇文章,实在难称合格。
苏东坡指尖点着其中几行字迹略显潦草之处,“行文散漫,用典粗疏,这可不是你平日的水准。”
他抬起眼,目光如古井深潭,平静却极具穿透力地看向幼子,“告诉为父,为何如此敷衍?”
苏遁心头一跳,下意识地避开父亲的目光,盯着自己鞋尖上沾的一点泥渍,低声道:“没……没什么。就是……就是今日有些乏了,提笔时,脑中空空,寻不着灵福”
“灵感?”苏轼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丝,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和严厉。
他从旁边的书柜中抽出苏遁前几日的几篇习作,与今日的放在一起,手指在纸页上轻轻敲击着,那节奏不疾不徐,却像锤子一下下敲在苏遁的心尖上。
“这几篇文章,也都是没有灵感?”
看着父亲似乎了然于胸的神色,苏遁顿时心虚不已。
这些时日,他为了雪花蛋的销售、毕氏书画坊的筹备开张,忙忙碌碌,做父亲布置的这些作业时,的确没有用心。
苏东坡挥手让高俅出去,苏遁见状更紧张了。
父亲不会,让自己吃竹笋炒肉吧?
“遁儿,”看着幼子局促不安的神色,苏轼的语气沉缓下来,带着一种语重心长的沧桑感,“你可还记着王文公的《伤仲永》?”(王安石,谥号文。)
“啊?”
在苏遁的疑惑中,苏东坡竟缓缓背诵起来,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沉痛的力量:
“金溪民方仲永,世隶耕。仲永生五年,未尝识书具,忽啼求之……”
“……”
“彼其受之也,如此其贤也,不受之人,且为众人矣!今夫不受之,固众人,又不受之人,得为众人而已耶?”
背完最后一句,苏轼停顿了片刻,目光灼灼地盯着儿子:“资聪颖,如同璞玉,是上的恩赐。”
“但若仗着这份资便懈怠,不肯下苦功琢磨,结果如何?仲永便是前车之鉴!”
“纵有通神之才,也终将被惰性磨灭,落得个‘泯然众人’的下场!”
这番话如同冰水浇头,让苏遁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
他张了张嘴,想辩解什么,却一个字也不出来。
父亲的目光,像一面镜子,清晰地照出了他内心深处那点因后世见识而带来的、不自觉的优越感和懈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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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东坡马券》:“元佑元年,予初入玉堂,蒙恩赐玉鼻骍。今年出守杭州,复沾此赐。东南例乘肩舆,得一马足矣。而李方叔未有马,故以赠之。又恐方叔别获善嘉马,不免卖此,故为出公据。四年四月十五日,轼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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