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的暖意还留在唇齿间，老高已来到了观海楼。
这是潮音宗存放典籍之处，七层木塔临海而建，飞檐下挂着青铜铃铛，海风一过便叮咚作响。他如今是元婴修士，有权限直达第五层。
楼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
烛火在琉璃罩中静静燃烧，光线照亮一排排檀木书架。空气中弥漫着陈年纸张和灵墨特有的气味，混杂着若有若无的海潮腥气。
老高没去碰那些高深功法玉简，径直走向最靠里的区域——那里堆放着宗门历代收集的游记、杂谈、异闻录，以及许多来历不明、真假难辨的残卷。
他需要找一条路。
一条能通往界，或者至少能接触到界外围的路。
沈落的伤势像根刺扎在心头。玄婴果只能稳住百年，百年内若找不到根治之法，道基损伤将不可逆转，修为永难寸进，甚至可能缓慢倒退。此次道基受损严重，本命精血枯竭，【幽冥还魂花】已起不到太大作用。而且地上地下能钓的地点已探索完，他早已想上看一看。
“界……”
系统最后留下的消息告诉他仙界有修复道基的灵物，却没有告知上界的方法。
老高抽出一卷兽皮制成的《四海登考》，盘腿坐在窗前地板上，借着晨光翻看。
书中记载了古往今来各种“登”传。有修士苦修三千载，渡劫飞升，霞举虹桥；有凡人偶食仙草，肉身羽化，直入南门；也有大能撕裂虚空，开辟通道，携门人举派搬迁。
“都需要至少大乘期修为，或者逆仙缘。”老高摇头，放下这卷。
又翻《界隙寻踪录》。
这本书更偏门，作者是个喜欢探索空间裂缝的疯子修士。他记录了十七处疑似连通其他位面的裂隙，其中三处标注“或通界碎片”，但后面都跟着血红色的批注：“入者无回”、“裂隙极不稳定”、“疑有虚空生物盘踞”。
老高皱了皱眉，继续找。
《祭古仪残篇》描述了几种上古祭祀仪式，以珍稀灵物、甚至生灵为祭，祈求上界开启门户。但仪式大多残缺，且需要特殊血脉或信物为主祭。
《星舆牵命》更玄，认为某些特殊命格之人，可在特定星象下魂游外，但书中也承认：“万中无一，多系臆测。”
一本接一本。
窗外的光从清晨的鱼肚白，到正午的明亮，再到午后略显慵懒的斜照。
老高身边堆起的书卷已有半人高。他揉了揉发涩的眼睛，靠在书架旁，心里那股沉甸甸的感觉愈发明显。
太难了。
正统飞升遥不可及，偏门方法要么代价恐怖，要么虚无缥缈，要么九死一生。
系统还在深度休眠，界面灰暗。若是往常，或许会跳出个任务，或者商店里刷新出什么跨界道具。但现在，它沉默得像块石头。
“难道真要等沈师姐慢慢温养，或者我去那些绝地拼命？”老高低声自语。
他不怕拼命，但怕拼了命也没用。
休息片刻，他起身走到观海楼外围的回廊。凭栏远眺，碧海无垠，潮声阵阵。几个外门弟子驾着法器在海面上练习遁术，身影划过空，留下淡淡的灵力轨迹。
海风拂面，带着咸湿气息。
老高忽然想起一句话——是穿越前在某个论坛上看到的，讨论修仙设定时有人的：“但凡涉及跨界，要么靠实力硬闯，要么靠信物取巧。”
实力不够，那就只能找信物。
“特殊仙缘信物……”老高声嘀咕着这个词，手指无意识敲打栏杆。
信物……
他脑海中闪过几样东西。
蛟鳞令？那是龙宫的信物，顶多能在四海龙宫有些面子。
阴司特许令？地府发的，估计进了鬼门关才好使。
潮汐石？宗门身份象征。
好像都不对。
等等。
老高眼神忽然一凝。
他想起两样几乎要被遗忘的东西。
一样来自幽冥最深处，轮回井边，拼死钓上来的那块灰扑颇石头。
一样来自东海龙宫，那场梦幻垂钓中钓上来的宝光蛤蜊。
他立刻从储物袋里取出这两样东西。
【轮回石】入手冰凉，表面那些螺旋纹路看似杂乱，仔细看却仿佛蕴含着某种地至理。握久了，甚至会让人产生一丝恍惚，好像神魂要脱离肉身，投向某个未知之处。
【七彩蕴宝仙牒】（宝光蛤蜊）则精致得多，巴掌大的蛤蜊壳流光溢彩，即便内蕴的灵髓早已被吸收，壳本身依旧散发着淡淡仙灵宝光，边缘还有细微的龙纹隐现。
老高将两样东西放在栏杆上，并排摆着。
起初没什么反应。
他试着注入一丝灵力——轮回石毫无动静，仿佛灵力是滴进沙漠的水；宝光蛤蜊壳倒是微微一亮，但很快恢复原状。
“不对路……”老高摸着下巴。
他想了想，换成神识接触。
神识触及轮回石的瞬间，老高感到一丝微弱的吸力，好像石头里有个的漩危而触及宝光蛤蜊壳时，则感受到一种温润的排斥感，仿佛在“此路不通”。
单独试都没什么特别。
老高盯着两样东西看了半晌，鬼使神差地，将轮回石轻轻拿起，缓缓放进宝光蛤蜊壳凹陷的内部。
尺寸居然刚好。
轮回石落入壳中的刹那——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直透神魂的共鸣声响起！
不是耳朵听见的，是直接在脑海里震响的！
老高浑身一颤，眼睛死死盯住。
只见轮回石表面的螺旋纹路，竟微微亮起一层灰蒙蒙的光晕。而宝光蛤蜊壳内壁那些然的七彩纹路，也同时流淌起光华。两股光晕并不融合，却在接触的边缘产生了一圈圈细微的、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空间涟漪！
更奇特的是，老高感到自己握着蛤蜊壳的手，传来一种轻微的“牵引副。
不是物理上的拉扯，而是某种冥冥中的指向釜—仿佛手里的东西想带着他往某个方向去，但又被无形的枷锁牢牢拴住。
“这……”老高心跳加快。
他心翼翼地将蛤蜊壳捧到眼前，仔细感应。
轮回石在壳内缓缓自转，速度极慢，但确实在动。每转一圈，那圈空间涟漪就明显一分，虽然依旧微弱得像是错觉。
老高尝试加大神识投入。
这一次，他“看”到了更多东西。
在轮回石与蛤蜊壳的交界处，虚空仿佛被撕开了一条发丝般细的裂缝。裂缝另一头，不是黑暗，而是某种难以形容的、更高远、更缥缈的“空间”或“层次”。有精纯到可怕的灵气（或许是仙气）从中泄露出一丝丝，但立刻就被现世法则消磨殆尽，忽明忽暗中老高仿佛看到了“南门”三个字。
裂缝极不稳定，时隐时现，仿佛随时会崩溃。
“仙气……南门”老高喃喃道，“论坛上的是真的!”
他激动起来，但很快冷静。
裂缝太，太不稳定，别整个人过去，就算是一缕神识探入，都可能被混乱的空间之力绞碎。
需要能量。
庞大的能量，来稳固、扩大这条裂缝，构建出暂时的通道。
老高尝试将自己元婴期的灵力注入。
泥牛入海。
那裂缝连晃都没晃一下，仿佛他注入的灵力只是一粒尘埃。
“差距这么大？”老高皱眉。
他估算了一下，如果把自己全身灵力抽干，或许能让裂缝稳定一息？两息？但这点时间，够干什么？
恐怕需要十倍、百倍于他全部灵力的能量，才能构建出能容人通过的临时通道。
一个人不够。
十个元婴修士？或许够，但去哪儿找十个愿意帮他、且能完美配合的元婴？
老高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观海楼窗外，望向潮音宗深处宗门禁地——海眼井。
据宗门典籍记载，海眼井深处连通着东海灵脉的主支之一，井底灵气浓郁到近乎液化，是潮音宗立宗的根本。历代宗主、长老，都在井中修孝突破。
若这世间有什么地方，能在短时间内提供足以撕裂界壁、构建通道的恐怖能量……
海眼井的灵脉核心，绝对是其中之一。
但这个念头太大胆了。
海眼井是宗门命脉，稍有差池，整个潮音宗的灵气环境都可能受影响。宗主和长老们绝不会轻易同意动用，更别用来做这种风险极高的尝试。
老高握紧了手中的蛤蜊。
壳内的轮回石还在缓缓旋转，那丝微弱的空间涟漪持续不断，仿佛在提醒他：路就在眼前，只差一步。
“一步……”老高苦笑。
这一步，可能是登梯，也可能是万丈深渊。
他将蛤蜊壳和轮回石心分开。分开的瞬间，那种共鸣和牵引感立刻消失，两样东西又变回看似普通的奇物。
但老高知道，不一样了。
他找到了可能的方法，也看到了最大的难题。
夕阳西下，观海楼内光线渐暗。
老高将两样信物收好，起身拍了拍衣袍上的灰尘。楼外的海面上，那些练习遁术的弟子已陆续返回，空中留下一道道渐散的灵光。
该回去了。
他需要好好想想，怎么服宗门，怎么设计方案，怎么把风险降到最低。
也需要……和沈落、柳妹商量。
走下观海楼的木梯时，老高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楼内那些堆积如山的典籍。
古人寻仙问道，足迹踏遍四海八荒，留下无数记载。而今，他也要开始走一条自己的路了。
一条或许从未有人成功过的、钓鱼佬的登路。
海风穿堂而过，檐下铜铃轻响。
叮咚，叮咚。
像是催促，又像是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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