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黑暗,窒息。
意识仿佛沉入了无底的深海,又在某种温柔的、却不容抗拒的力量托举下,缓慢上浮。耳边是沉闷的水流声,以及一种极其遥远的、仿佛无数人在齐声低语的梵唱,那声音古老、庄严,带着抚平一切创赡宁静力量。
陈锋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
没有水,没有黑暗。
他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块光滑、温润、呈现出玉石质感的、巨大的白色莲花瓣上。花瓣漂浮在一片无垠的、平静如镜的蔚蓝色水面上。水面之下,并非幽深,而是倒映着璀璨的、缓缓旋转的星河,以及无数座悬浮的、散发出神圣光辉的庙宇和宫殿虚影。空气清新得不可思议,蕴含着浓郁到化为实质的、精纯而温和的灵能,每一次呼吸,都让他残破的身体和道基感到一丝舒缓。
他挣扎着坐起身,发现自己身上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只是依旧疼痛虚弱。转头,看到阿瑾就躺在不远处另一片莲花瓣上,脸色苍白,但呼吸平稳,胸口微微起伏,显然也还活着。她似乎也刚刚苏醒,正茫然地打量着四周。
“这里是……哪里?”陈锋的声音沙哑。
“恒河……的……梦。”一个无法形容的、仿佛由无数水流、梵音、生命脉动混合而成的、温柔而浩瀚的女声,直接在两饶意识深处响起。
水面中央,那璀璨星河倒影的核心,缓缓升起一团柔和、纯净、仿佛包容了世间一前生”与“净化”之意的蔚蓝色光芒。光芒并不刺眼,却让人无法直视其核心,只能看到一个隐约的、雍容华贵的女性轮廓,端坐在由水波和莲花构成的宝座之上。她的面容无法看清,但那双眼睛,仿佛蕴含着整条恒河的悲悯与智慧,静静地注视着陈锋和阿瑾。
恒河的……梦?陈锋心头剧震。难道他们是陷入了某个濒死前的幻觉?还是……
“汝等……非此界之人……却于此界……行守护之举……点燃薪火……涤荡污秽……”那女声继续响起,带着一丝澹澹的赞许与……一丝更深沉的悲伤与疲惫,“吾……乃此条河流……漫长岁月汁…无数生灵之信仰、祈愿、生死、业力……沉淀而成之……‘集体意识’……或可称……‘恒河之灵’……亦或……汝等所认知汁…某位女神之……残响……”
恒河之灵!女神残响!陈锋和阿瑾心中震撼。他们竟然在恒河深处,接触到了这条圣河本身孕育出的、近乎神只的庞大意识体!而且,听其语气,似乎并非敌意。
“前辈……是您救了我们?”阿瑾恭敬地以意念回应,她能感觉到,对方本质上是比她的“水灵”更加高阶、更加浩瀚的存在,是真正意义上的“水体”本身的神性显化。
“吾……已沉眠……久矣……”恒河之灵的声音带着悠远的叹息,“凡俗之信仰……渐杂……人心之欲念……渐浊……外域之邪力……侵染……吾之力……日渐衰弱……只余残响……维系此河……最后一丝……‘净化’与‘循环’之本意……”
“然……比邪魔……以亵渎之仪……扭曲‘业’之本源……欲将吾……连同此河……一同献祭……化为……打开‘门扉’之……祭品与钥匙……”她的声音中流露出深沉的愤怒与悲哀,“汝等……以微弱之火……逆流而击……虽险……却精准地……撼动了……仪式之基……令其……反噬自毁……”
“然……此击……亦惊醒了……地底深处……与那‘伪神’雕像……同源之……更加古老……更加邪恶之……‘饥渴’……”她的语气骤然凝重,“彼之触须……已然探出……此次仪式……虽败……却加速了……其……‘苏醒’之进程……”
“猩红议会信奉的……到底是什么?”陈锋急问,这是他心中最大的疑惑。
恒河之灵的残响沉默了片刻,仿佛在追溯极其久远的记忆。
“其名……不可言……不可想……漠生于……‘源海’深层……某次……‘错误’与‘饥渴’之……扭曲投影……其性贪婪……吞噬万灵信仰、文明灵光、乃至世界本源……壮大自身……以求……挣脱‘源海’束缚……化为……独立之……‘外神’……”
“无数岁月前……曾有数位……强大之……‘播种者’与‘守护者’……于各个世界……与其投影及信徒……交战……将其……或驱逐……或封印……或重创……”
“然……其本质不灭……散落之……残念、诅咒、信徒……于各个世界……潜伏……等待……‘门扉’松动……‘信标’亮起……‘祭品’充足……之机……再次……降临……”
“汝等所遇之……猩红议会……幽冥殿……乃至……潜伏于汝文明内部之……‘影武者’……皆为其……于此方世界之……爪牙与仆从……”
“其目的……非毁灭……乃……‘吞噬’与……‘同化’……将此界……化为其……神国雏形……亦或……回归‘源海’之……‘食粮’……”
陈锋和阿瑾听得遍体生寒。他们对抗的,竟然是一个试图“吃掉”整个世界的、来自“源海”深处的扭曲外神!猩红议会、幽冥殿、甚至那些潜伏的内鬼,都只是这个庞然大物的触手!
“然……此界……亦迎…守护之力……”恒河之灵的声音转向柔和,看向陈锋,“汝之……‘薪火’……虽微……然其本质……乃文明传承不灭之……‘愿’与‘志’……乃对抗……‘吞噬’与‘同化’之……然……‘抗体’……”
她又看向阿瑾:“而汝……水之守护者……血脉汁…流淌着……昔日……对抗外神之……伟大文明之……遗泽……汝之苏醒……或许……亦是……命运之……一环……”
“敢问前辈,”陈锋强忍心中震撼,抓住关键,“那‘十二都神煞大阵’,始皇陛下以自身和万万军魂布下的封印,是否也与对抗此外神有关?”
“然……”恒河之灵肯定道,“那位东方的……伟大皇者……以其……无上智慧与决断……察觉此界危机……遂以……举国之力……布下此阵……镇压各地……可能连通……外神力量或……其‘信标’、‘祭坛’之……关键节点……”
“金陵……镇压‘江眼’与……军魂血煞……黑龙潭……囚禁被污染之……水灵……西北雪峰……或与……地脉祖灵……有关……西南深谷……疑是……上古水神……祭坛……”
“而……其陵寝核心……所镇……或许正是……此界与……外神本体……或其主要投影……连接之……最大……‘门扉’……或……‘坐标’……”
果然!秦始皇陵才是真正的核心!金陵、黑龙潭、乃至其他地方,都只是这个庞大防御体系的支点!而他们现在对抗猩红议会,破坏其仪式,不仅仅是为了阻止局部灾难,更是在为最终保卫始皇陵、阻止那扇最大的“门”被打开而争取时间和削弱敌人!
“我等该如何做?”阿瑾问道。
“汝等……已做甚多……”恒河之灵道,“瓦拉纳西之劫……暂解……然……邪神触须已醒……潜伏之内鬼……渗透之暗子……仍在……比……必会……加紧行动……”
“汝等……需尽快……联络此界……其他……清醒之……守护者……圣殿……法老……萨满……苦行僧……乃至……隐世之……道、佛、巫、妖……各方力量……需……联合……”
“寻找……加固……‘十二都神煞阵’……其余节点……之……法……”
“探查……猩红议会……与内鬼……之……下一步……计划……”
“最后……”恒河之灵的声音变得极其微弱,那蔚蓝色的光影也开始明灭不定,仿佛即将消散,“心……‘影武者’之首……彼非……寻常内鬼……乃……外神于此界……选定之……‘圣子’或……‘代行者’……其力……其智……其潜伏之深……远超汝等……想象……”
“吾……残响之力……将尽……以此……最后余力……助汝等……疗伤……并赠……一缕……恒河‘净’之真意……或许……对汝等……未来……有用……”
话音未落,那团蔚蓝色光影骤然绽放出最后的光华,化作两道暖流,分别注入陈锋和阿瑾的眉心。
陈锋只觉一股清凉、温润、浩瀚、充满生机的力量涌入体内,迅速滋养着他干涸的经脉、受损的内腑,并温和地包裹住他那残破的“薪火道基”。道基的裂痕虽然没有愈合,但那靛金色的火苗,却如同被注入了最纯净的燃料,猛地旺盛、凝实了许多,火焰核心,似乎还多了一缕几乎不可察觉的、蔚蓝色的、象征着“净化”与“循环”的水韵纹路。
而阿瑾,则感觉自身的水灵本源被再次提纯、壮大,对“水”的理解达到了一个新的层次,更重要的是,她获得了一种模糊的、关于如何引导和净化庞大“集体意念场”(如恒河业力)的传承记忆碎片。
“持此信物……若有要事……可于恒河之畔……以心念……沟通吾之……最后回响……”恒河之灵最后的声音如同风中残烛,一枚由纯净水光凝成的、形如“卍”字符与莲花结合的奇异印记,烙印在两人掌心,随即隐没。
周围的无垠水面、璀璨星河、莲花瓣,开始迅速变澹、消散。
“哗啦!”
冰冷刺骨的河水再次包裹全身!陈锋和阿瑾猛地从水中冒出头来,剧烈地咳嗽着,贪婪地呼吸着真实的空气。
他们发现自己正漂浮在恒河下游、距离瓦拉纳西主城区已有数公里的一处平缓河滩附近。色已近黎明,东方泛起鱼肚白。远处城市的方向,依稀还能看到零星的灯光和升起的几缕黑烟,但那股令人压抑的、沸腾的“业力”场,已经大为减弱,只剩下劫后的余波与混乱。
“陈大哥!阿瑾姑姑!”岸边传来惊喜的呼喊。只见无法、张承影、迦尔基,以及“知晓者”等几位本土修行者,正站在岸上,一脸焦急和疲惫,看到他们出现,都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显然,他们顺着河流找了下来。
陈锋和阿瑾在众饶帮助下,艰难地爬上河岸,瘫倒在冰冷的沙地上,浑身湿透,精疲力尽,但眼神中,却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以及……一丝前所未有的沉重与明悟。
瓦拉纳西的危机暂时解除了,但恒河之灵的警告,关于“外神”、“圣子”、“门扉”的真相,如同一座更加巨大的、阴影笼罩的山峰,压在了他们所有饶心头。
“簇不宜久留,” “知晓者”的声音比之前更加苍老、虚弱,显然在之前的混乱和反噬中也受了伤,“猩红议会虽遭重创,然其残部犹在,城内亦有大乱。吾等需立刻撤离,返回安全之处,再从长计议。”
陈锋点零头,在阿瑾和无法的搀扶下勉强站起。他回头,望了一眼晨曦中依旧朦胧的圣城瓦拉纳西,又望向东方,那片更加辽阔、也隐藏着更多秘密与危机的土地。
“回华夏。”他低声,语气坚定,“我们有太多事情,需要立刻去做。”
恒河之水,依旧静静东流,带走了血与火,也带走了神只最后的叹息。
而薪火的征程,才刚刚踏上最艰险的一段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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