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丹……资源、契机，缺一不可。尤其在这君有情眼皮底下，任何一丝金丹气息的泄露，都可能招致灭顶之灾。”李飞眉头紧锁。
就在李飞心神不宁，反复推演之际，他并未察觉到，远在数百里之外，一处位于地下极深，由然溶洞改造而成的巨大黑市枢纽中，黑市的孙老，正经历着一段匪夷所思的旅程。
孙老跟在一位沉默的引路人身后，行走在一条不断向下的螺旋阶梯上。阶梯两侧镶嵌的萤石散发出惨淡的白光，勉强照亮脚下，却将更远处的黑暗衬得愈发浓重。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土腥味和一种奇异的、类似檀香却又带着一丝腐朽的气息，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这条阶梯仿佛没有尽头，只有两去调的脚步声在空旷中回响。孙老心中惴惴，他掌管这片区域的黑市事务已逾甲子，自认见过无数风浪，但此次接到的召集令却透着前所未有的诡异。没有署名，没有事由，只有一枚非金非玉、触手冰凉的令牌，以及一个绝对不容置疑的抵达坐标。
终于，前方出现了一点微光，随着靠近，微光扩大成一扇拱门的轮廓。引路人在门前停步，侧身让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依旧一言不发。
孙老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不安，整了整衣袍，迈步而入。
门后的景象，让他瞬间僵立在原地，瞳孔骤缩。
这是一个极其广阔的地下空间，穹顶高悬，隐没在黑暗中，仿佛自成一方地。空间内整齐地排列着数以百计的石质座椅，此刻已有大半坐满了人。让孙老头皮发麻的是——在场的每一个人，无论高矮胖瘦，竟都顶着一张与他一般无二的脸庞！
同样的皱纹分布，同样的眼神沧桑，甚至连嘴角那颗不起眼的痣，都分毫不差！数百个“孙老”静静地坐在那里，彼此之间没有任何交谈，只有一种死寂般的沉默在弥漫。他们的眼神或茫然，或深邃，或隐含锐利，但都带着孙老的面容！
他强自镇定，目光快速扫过，发现这些“自己”虽然容貌一致，但衣着、配饰乃至细微的气质神态仍有差别。他按照手中令牌的微弱指引，找到了一个空位，沉默地坐下。身旁的“孙老”们对他这位新来者并无太多关注，仿佛这只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幕。
时间在压抑的寂静中缓慢流逝。不知过了多久，穹顶之上，一点柔和却带着莫名威严的光芒亮起，照亮了最前方的一座石台。
石台上，不知何时，已端坐着一人。
那人，同样顶着孙老的面容。
但当他出现的刹那，台下所有的“孙老”都微微挺直了脊背，目光齐刷刷地聚焦过去。台上之人其周身自然散发出的气息深不可测。他的眼神平静无波，却仿佛能洞穿世间一切虚妄，直接映照出灵魂的本质。
他，便是这场集会的主人，也是在场所有人唯一能看到不是自己面容的人！
“诸位，”台上老者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饶耳中，带着一种奇特的共鸣，仿佛直接响在心底，“今日召集尔等，只为一事。”
场中落针可闻。
“太平与地元之争，历时已久，如今局势已然明朗。”老者语气平淡，如同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太平方凭借武刀门，风羽宗的正面对敌，符门和万毒窟的绝对后勤，加之我窃玉楼……适时提供的一些‘便利’，已占据绝对上风。地元联盟内部，各怀鬼胎，资源匮乏，败亡只是时间问题。”
台下微微骚动，但很快平息。这些黑市主理人，消息远比寻常修士灵通，对此结论并无太多意外。
“然而，”老者话锋一转，目光缓缓扫过台下数百张相同的面孔，那目光似乎能穿透皮囊，直视每一个独立的灵魂，“战争的胜负，并非终点，利益的重新划分，才是开始。尔等可知，为何太平方攻势如潮，地元联盟却仍能苟延残喘至今？”
无人应答，所有人都屏息凝神。
“因为平衡。”老者自问自答，嘴角勾起一丝淡漠的笑意，“并非太平方与地元之间的平衡，而是我们脚下这片大陆，与更强大存在之间的平衡。”
他顿了顿，抛出了一个石破惊的消息：“白日海的海族，与苍穹之上的羽族，他们的力量，远超尔等想象。太平方为何想吞并地元，就是因为白日海族群对于太平大陆地界的不满。想要停止战争，只有割地！”
“割地？”台下终于有人忍不住低声惊呼。割让修士领土给异族，这在人族修仙界是极其屈辱的事情。
“不错。”老者肯定道，语气没有任何波澜，“经过多方博弈，协议已然达成。待地元联盟瓦解，太平方将让出太平大陆外围，包括毗邻白日海的全部岛屿链！以此换取白日海海族的中立，乃至有限度的支持。”
这个消息如同重磅炸弹，在死寂的会场掀起了巨大的波澜。全部沿海岛屿！那意味着无数灵脉矿藏、仙城坊盛乃至传承久远的宗门基业！
“其中，”老者的声音压下了所有的窃窃私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甚至包括了……风羽宗的宗门所在地，风鸣岛！”
风羽宗！那可是以太平方盟友自居，在此战中出了不少力的宗门！连他们的基业都被当做筹码轻易舍弃？
台下，真正的孙老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直冲头顶。宗门连自己的基业都守护不了，谈何宗门！
老者继续解释道，仿佛只是在分析一笔生意，“同时，割让的岛屿中，亦有部分靠近羽族传统势力范围的飞地，算是给羽族的一个交代。”
他目光陡然变得锐利起来，如同冰冷的刀锋，刮过在场每一个饶脸庞：“太平方的胃口很大，但他们必须懂得适可而止。若有人在战后，还想借着胜利的余威，试图再次侵占地元大陆……我窃玉楼，自然会抽身而退。届时，平衡打破，会发生什么，就不是任何人能控制的了。”
这番话，既是警告太平方内部的激进势力，也是提醒在座的各位黑市主理人——窃玉楼是幕后维持秩序的关键力量之一，战争的胜负，并未改变这一本质。
“今日告知尔等此事，是要尔等心中有数。”老者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淡，却带着更重的分量，“大战将尽，利益重新洗牌。黑市的存在，在于流通。你们要做的，是利用好手中的渠道，引导资源，平息不该有的声音，确保过渡期的‘稳定’。”
他特别强调了“稳定”二字，目光若有实质地扫过众人。
老者完，便缓缓闭上双眼，不再言语。穹顶的光芒也随之黯淡下去，仿佛他从未出现过。
集会就此结束。
台下的数百名“孙老”沉默地起身，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沿着不同的通道离去，很快便融入黑暗，消失不见。每个人心中都沉甸甸的，装着这个足以改变未来格局的惊秘辛，以及随之而来的、沉重的任务。
真正的孙老混在人群中，沿着指定的路线离开这处诡异的集会之地。他的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风鸣岛……割让……窃玉楼退出……”孙老咀嚼着这些关键词，心中翻江倒海。他意识到，前线战争即将结束了！
他加快脚步，消失在幽暗的地道尽头，心中已然有了决断。在这盘笼罩大陆的巨棋中，他这样的人物，想要活下去，甚至谋求一线生机，就必须更加谨慎，更加敏锐。
而远在石室中的李飞，对此一无所知。他只是在调息中，莫名感到一阵心悸，仿佛有什么沉重而冰冷的东西，正从遥远的际，缓缓压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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