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玉、青黛、苏媚三人怀着难以抑制的激动与喜悦退出了密室，迫不及待地要去准备晚清清千年未尝的、记忆中最喜爱的那些菜肴。
密室内一时间只剩下晚清清、轩辕瑾夜，以及极力降低存在涪几乎要缩进墙角阴影里的卢恩和卢宇。
方才故人重逢的悲喜冲击渐渐沉淀，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寂静。
晚清清眼眸中的激动与茫然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淀下来的、带着审视意味的清明。
她微微侧过头，目光落在身旁始终沉默守护的轩辕瑾夜身上。
他依旧覆着白绫，玄衣沉静，身姿挺拔如松，仿佛外界一切波澜都无法撼动他分毫。
但晚清清却敏锐地捕捉到，在那份看似平静的表象下，他周身的气息有着一丝极其细微的、不易察觉的紧绷。尤其是在苏媚她们离开后，这份紧绷感似乎有加剧的趋势。
一种奇妙的直觉涌上心头。
晚清清忽然抬起手，她的动作并不快，甚至带着点漫不经心的随意，却精准地、用纤细的指尖轻轻掐住了轩辕瑾夜线条优美的下巴，微微用力，让他不得不低下头来。
轩辕瑾夜身形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他比她高出整整一个头，此刻被她这样带着点强制意味地抬起下巴，白绫下的视线“落”在她脸上，竟有种莫名的顺从与紧张。
“瑾夜，”晚清清的声音很轻，像羽毛搔过心尖，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她紫金蓝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看”着白绫后那双他隐藏起来的、能洞悉万物的眼睛，“你还是有事情瞒着我了。”
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轩辕瑾夜的心脏猛地一缩，最担心的事情还是来了。
他的清清，感知太过敏锐。
他何尝不知道她在问什么？
从决定带她回神州大陆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这一刻迟早会来临。他只是在害怕。
害怕真相揭开的那一刻，她眼中会露出厌恶、疏离，或者是对他擅自做主抹除她重要之人记忆的愤怒。
他贪恋这失忆期间她全然的依赖与亲近，恐惧这一切会随着记忆的复苏而烟消云散。
密室角落的卢恩卢宇连呼吸都屏住了，恨不得自己能化作墙壁的一部分。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带着令人窒息的重量。
良久，轩辕瑾夜几不可闻地叹息一声，那叹息中充满了千年的疲惫与深沉的无奈。他没有试图挣脱她钳制的手，反而微微俯身，让自己更配合她的高度，声音低沉沙哑，带着认命般的坦诚：
“是。”他承认了。
晚清清指尖的力道微微收紧，示意他继续下去。
“我把那些人……关于你的记忆，都抹除了。”轩辕瑾夜的声音干涩，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艰难地挤出来，“除了卢恩和卢宇，我没有动。”他补充了最后一句，算是解释了为何阿玉青黛和卢恩卢宇相识的原因。
晚清清紫蓝色的眼眸中瞳孔微微收缩，虽然有所预感，但亲耳听到他承认，心中还是掀起了巨浪。她静静地看着他，等待着他的解释。
“我当时……”轩辕瑾夜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是回忆极度痛苦往事时的本能反应，“认为他们护不住你。”
这句话在晚清清脑海中炸开！护不住？谁？那些人？他们和她是什么关系，需要“护住”她？
“星骸古道那一战，”轩辕瑾夜闭了闭眼，即使隔着白绫，仿佛也能看到那场让他痛彻心扉的惨烈画面，“我亲眼看着你动用禁术，篡改了阴阳，逆转了生死……”
他的声音陡然变得激动起来，带着压抑了千年的痛苦与后怕：“你救了他们！救了他们十个人！一个不少！全都活了下来！”
“可是……”他的声音骤然低了下去，带着一种近乎破碎的哽咽，“你……你也在我面前……消散了，只留下一缕残魂，微弱的几乎要彻底湮灭……”
即使过去了千年，即使此刻她完好无损地站在他面前，回忆起那一刻，轩辕瑾夜依旧感到一种灭顶般的恐惧与绝望。
他反手紧紧握住晚清清掐着他下巴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确认她的真实存在。
“我不能再承受第二次失去你的风险了……清清，我承受不起……”他摇着头，白绫边缘似乎有湿意渗出，“所以我擅自做主，抹除了他们关于你的记忆。我……我把你最后的那缕残魂带回了轩辕星界，用尽一切办法温养……我告诉自己，哪怕你永远醒不过来，哪怕你醒来后什么都不记得，只要你还在……只要你还在我身边……怎么样都可以……”
他完了，像一个等待最终审判的囚徒，紧绷着身体，等待着她的回应。
他害怕听到责怪，害怕看到疏离，更害怕她从此将他拒之千里之外。
晚清清久久没有话。
密室中只剩下轩辕瑾夜粗重而压抑的呼吸声，以及角落里卢恩卢宇几乎不存在的心跳声。
晚清清的目光依旧停留在轩辕瑾夜脸上，只是那紫金蓝的眼眸中，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
有震惊，有恍然，有心痛，有对那场惨烈之战的模糊悸动，但唯独没有轩辕瑾夜最害怕的责怪与愤怒。
她脑海中浮现的是轩辕瑾夜这一年来，对她无微不至的呵护，那双隐藏在白绫后总是盛满深情与不安的眼睛，以及昨夜他因为害怕失去而近乎疯狂的占有，原来这一切，都源于千年前那场他独自承受的、痛失所爱的噩梦。
他抹除那些饶记忆，是偏执，是霸道，是不信任，但归根结底，是源于一种近乎绝望的、害怕再次失去她的爱。
半晌，晚清清忽然动了。
她不是推开他，也不是出声斥责。
而是踮起脚尖，仰起脸，主动吻上了轩辕瑾夜的薄唇。
这个吻，轻柔而温暖，带着安抚与接纳。
晚清清轻轻一吻便离开，掐着他下巴的手也松开了，转而抚上他紧绷的脸颊，指尖轻柔地擦过白绫边缘那不易察觉的湿痕。
她的声音温柔得不可思议，带着通透与包容：
“谢谢你，瑾夜。”
轩辕瑾夜猛地一震，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晚清清看着他，紫蓝色的眼眸中漾开浅浅的、真实的笑意：“当时的情况……如果你的描述是真的，那么你的选择，或许是当时唯一……也是最正确的选择。”她顿了顿，语气更加柔和，“我没有怪你。”
她伸手，主动环住他精瘦的腰身，将脸贴在他温热的胸膛上，听着他失序的心跳渐渐平复：“至于我的记忆……就顺其自然吧。该想起来的时候，总会想起来的。那些人，那些事迟早都要面对。”
她没有怪他！她理解他！她甚至……在安慰他！
他猛地收紧手臂，将怀中的人儿死死地嵌进自己怀里，力道大得仿佛要将她揉入骨血。他低下头，寻到她的唇，不再是刚才那般轻柔的触碰，而是深深地吻了下去！
晚清清微微怔了一下，随即闭上眼，顺从地回应着他。角落里的卢恩卢宇早已面红耳赤地转过身，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良久，直到门外传来苏媚带着笑意的轻咳声和脚步声，两人才气喘吁吁地分开。
晚清清脸颊绯红，眼波流转，嗔怪地瞪了轩辕瑾夜一眼。
轩辕瑾夜白绫下的耳根也红得滴血，但唇角却抑制不住地上扬，那是一种从心底溢出来的、如释重负的喜悦。
苏媚、阿玉、青黛端着香气四溢的菜肴走了进来，显然在门外等了一会儿了。
看到室内气氛旖旎，晚清清面色红润，轩辕瑾夜虽然覆着眼，但周身那股冰冷疏离的气息早已被一种柔软的暖意取代，苏媚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
她一边布菜，一边状似无意地笑着问道：“清清，看你们这……如胶似漆的劲儿，和轩辕阁主这是……？”她话语中带着试探与祝福。
晚清清拿起筷子，夹了一块她记忆中似乎很喜欢的水晶芙蓉糕，放入口中，感受着那熟悉又陌生的清甜滋味在舌尖化开，然后抬起头，看向苏媚，语气自然得不能再自然，甚至带着一丝理所当然：
“他是我夫君。”
“噗——” 一旁正在喝水的卢宇差点呛到。
苏媚脸上的笑容瞬间灿烂得如同盛放的牡丹，她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轩辕瑾夜：“轩辕阁下，恭喜啊！千年守护，终是……得偿所愿了！”她这话得真心实意，带着几分感慨。
她是知道轩辕瑾夜这一千年是如何过来的，那份深沉到近乎绝望的爱恋，如今总算开花结果。
轩辕瑾夜微微颔首，白绫下的唇角勾起一抹清浅却真实的弧度，声音低沉而肯定：“是……得偿所愿。”
这时，坐在一旁的阿玉忍不住用胳膊肘悄悄碰了碰身边的卢恩，压低声音，带着几分得意道：“卢恩！你看！我就嘛！一千年前我就看出来了，轩辕阁主对咱们姐那绝对是不一样的感情！你看吧，果然！这下肯定要改口疆轩辕姑爷’了！我猜对了吧！”
青黛比较稳重，声提醒道：“阿玉，慎言。当时，姐身边已有五位姑爷了，如今再加上轩辕阁下，便是六位。姐以前不喜我们胡乱称呼，定是要经过姐亲自承认或者同意方可……”
阿玉吐了吐舌头：“那也是……不过现在姐亲口承认了嘛！”
她们的声音虽，但在场哪个不是耳聪目明之辈？尤其是晚清清，刚刚吃进去的第二块糕点差点噎在喉咙里！
“咳咳咳！什……什么？！！”晚清清猛地睁大了紫金蓝的眼眸，难以置信地看向阿玉和青黛，又猛地转向身旁身体瞬间再次僵硬的轩辕瑾夜，声音都变流，“你们……你们刚才什么？！五位姑爷？！我……我嫁了五个男人？！不会吧？！”
她一双美眸瞪得溜圆，里面写满了巨大的震惊、荒谬、以及不知所措的慌乱！
她之前只从轩辕瑾夜的话里隐约猜到那些被抹除记忆的人与她关系匪浅，可能是重要的伙伴、朋友甚至……但直接是“夫君”？还一下子来了五个？！这完全超出了她的心理预期！
难怪……难怪轩辕瑾夜总是显得那么不安，那么害怕她恢复记忆！
难怪他提起那些人时语气那么复杂！难怪他对自己回来神州大陆如此紧张！
如果那五个人，真的是她名正言顺的夫君……而且看阿玉青黛这习以为常的语气，似乎还是被公开承认、和平共处的？那轩辕瑾夜此刻的身份……岂不是成了“第六位”？！
晚清清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信息量太大，冲击得她一时难以消化。
她下意识地看向轩辕瑾夜，眼神复杂无比。
轩辕瑾夜感受到她投来的目光，身体绷得更紧，白绫下的唇角抿成一条直线，周身刚刚缓和的气息又变得有些冷硬。
他当然听到了阿玉青黛的话，也感受到了晚清清此刻巨大的震惊与无措。
这正是他一直以来最深沉的恐惧——当清清知道她曾经拥有过那么多深刻的情感羁绊后，他这“后来者”，又该如何自处？
晚清清看着轩辕瑾夜瞬间黯淡下去的气息和紧绷的下颌线，心中那点因为震惊而产生的慌乱，奇异地平复了一些。她忽然想起他刚才坦白时那痛苦不堪的模样，想起他千年孤寂的守护，想起他这几日因为害怕而近乎疯狂的索求……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放下筷子，在桌下，悄悄伸出手，握住了轩辕瑾夜放在膝盖上、已然握成拳的手。
轩辕瑾夜浑身一颤，猛地“看”向她。
晚清清没有看他，而是将目光转向一脸“闯祸了”表情的阿玉和青黛，以及眼神有些复杂的苏媚，她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探究：
“阿玉，青黛，苏姐姐……你们仔细跟我，那五位姑爷，都是谁？还迎…”她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沉稳，“我当年，是怎么……有五位夫君的？”
她决定，面对它。既然避不开，那就弄清楚。
至于轩辕瑾夜，她用力握了握他冰凉的手指，传递过去一丝温暖与坚定。
无论如何，此刻，在她身边、让她感到安心和想要依靠的人，是他，轩辕瑾夜。这一点，不会因为过去的“五位夫君”而改变。至少，现在不会。
密室内的气氛，因为晚清清这句石破惊的问话，再次变得微妙而紧张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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