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清漪苑仿佛凝滞。墨染郗调配的安神汤药散发着清苦的气息,青黛每日更换药枕,阿玉寸步不离地擦拭、低语。
呈薄雍、墨染郗、邪凌羽三人轮流守在晚清清床边,棱镜结界无声运转,隔绝着镜封爵窥探的目光,也守护着这片空间沉重的宁静。
呈薄雍大部分时间都沉默地坐在床边。他不言不语,只是用那双深邃却布满血丝的眼眸,一瞬不瞬地望着沉睡中的晚清清。
他握着她的手,指尖感受着她微弱的脉搏,仿佛那是连接他破碎世界的唯一纽带。墨染郗试图和他讨论引魂草、那封假信、镜封爵的阴谋,他都只是沉默地听着,偶尔点一下头,目光却从未离开过晚清清的脸。
邪凌羽性子更急些,有时会焦躁地在屋内踱步,低声咒骂镜封爵和月如歌,但看到呈薄雍那仿佛灵魂都被抽走的沉寂,也只能重重叹息,将怒火压下。
墨染郗每日为晚清清诊脉,探查她的识海。引魂草的毒素确实已被她强大的血脉之力清除殆尽,身体机能也在稳步恢复。然而,识海深处那被强行压制、锁死的区域,却如同一个巨大的、冰冷的空洞,让墨染郗忧心忡忡。
他尝试过用温和的灵力去触碰,却如同石沉大海,毫无反应。他不敢强行冲击,怕伤及根本。
在众人焦灼的等待中,第十五的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棂,温柔地洒在晚清清苍白的脸上。
她的眼睫,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紧接着,又一下。
然后,那双紧闭了许久的眼睛,缓缓地、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缝隙。
“清清!” “姐!” “醒了!她醒了!”
守在床边的阿玉第一个发现,惊喜的呼喊瞬间打破了沉寂!墨染郗、邪凌羽、包括一直沉默如石的呈薄雍,身体同时绷紧,猛地看向床上的人!
晚清清的眼睛完全睁开了。
那是一双极其漂亮的金色眼瞳,清澈得如同最纯净的琉璃。阳光落入其中,折射出碎金般的光芒。
然而,那光芒里,却没有丝毫众人期盼的熟悉、温暖、依赖或痛苦。
只有一片彻底的、茫然的空白。
她茫然地看着头顶陌生的床帐,眼神空洞地转动,扫过围在床边、神情激动又带着巨大希冀的三张面孔——墨染郗的温润儒雅带着急切,邪凌羽的俊美张扬带着狂喜,呈薄雍的冷峻深刻带着刻骨的紧张…还有阿玉喜极而泣的脸庞。
她的目光在每个人脸上停留片刻,金瞳中没有泛起一丝涟漪,如同看着几个完全陌生的人。
“你…你们是谁?” 她的声音响起,带着久睡初醒的沙哑,语气里充满了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戒备。那声音,清脆依旧,却冰冷得如同初融的雪水,瞬间浇灭了所有饶欣喜!
空气仿佛凝固了。
阿玉脸上的笑容僵住,眼泪还挂在腮边:“…姐?我是阿玉啊!您…您不认得奴婢了?”
墨染郗的心猛地一沉,立刻上前一步,声音尽量放得柔和:“晚晚?看看我,我是墨染郗,染郗。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他试图唤起她熟悉的称呼和记忆。
晚清清的目光转向墨染郗,金瞳中依旧一片茫然,她微微蹙起秀气的眉头,似乎在努力辨认,最终却只是困惑地摇了摇头:“墨…染郗?不认识。” 她甚至尝试着坐起来,身体还有些虚弱无力。
邪凌羽也急了,凑上前,指着自己的脸,努力做出轻松的表情:“清清!是我!邪凌羽!我的王妃大人!记得吗?王府?我们…” 他想提起那些甜蜜或混乱的过往,试图唤醒她的记忆。
“王妃?” 晚清清看向邪凌羽,眼神更加困惑,甚至带上了一丝警惕,“什么王妃?我不认识你。邪…凌羽?” 她费力地重复着这个名字,像是在念一个完全陌生的词汇,随即又摇了摇头。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呈薄雍身上。
呈薄雍在她睁眼的那一刻,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当看到她眼中那熟悉的金色重新亮起,巨大的狂喜如同岩浆般涌上,瞬间冲垮了他这些日子筑起的冰冷堤坝!他几乎是本能地想要冲过去,将她紧紧拥入怀中!他想告诉她,他错了,他再也不会离开,他有多想她,多爱她…
然而,下一秒,她那句“你们是谁?”和看向墨染郗、邪凌羽时全然陌生的眼神,像一把冰锥狠狠刺入他滚烫的心口!狂喜瞬间冻结,化为刺骨的冰寒!
当她的目光终于转向他时,呈薄雍屏住了呼吸。他死死地盯着那双金瞳,试图在里面找到一丝一毫的熟悉,哪怕是一点点的恨意也好!至少证明,她还记得他!
可是,没樱
那双漂亮的金色眼睛看着他,和看着墨染郗、邪凌羽、阿玉时没有任何区别。只有纯粹的、茫然的、看陌生饶眼神。
“你…又是谁?” 晚清清看着他,声音依旧沙哑,带着同样的困惑和疏离。
“轰——!”
呈薄雍感觉自己的世界彻底崩塌了!
那句“我不爱你了”带来的心碎,尚有一丝余温,那是属于他们的联系,哪怕是恨。而此刻,这全然陌生的眼神,这毫无波澜的询问,才是真正的灭顶之灾!她连恨…都不再有了。她把他…彻底从她的世界里抹去了!
所有的期待,所有的悔恨,所有的爱恋,在这一刻,被这陌生的眼神彻底碾碎,化为齑粉!一股腥甜再次涌上喉咙,被他死死咽下。他的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脸色瞬间惨白如白纸,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
他想开口,喉咙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想告诉她“我是阿雍”,可那三个字卡在喉咙里,重若千钧。他看着那双茫然陌生的金瞳,只觉得一股无法形容的剧痛瞬间席卷四肢百骸,比任何酷刑都更甚万倍!那痛楚深入骨髓,冻结灵魂。
他最终什么也没。
只是死死地、死死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无声滴落在地毯上,晕开一片刺目的暗红。他强迫自己站在那里,如同一尊瞬间被风化的石像,所有的光芒都从他深邃的眼眸中熄灭,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死寂的黑暗和绝望。他沉默地承受着这比凌迟更痛苦的“陌生”。
“清清?” 墨染郗的心也沉到了谷底,但他强自镇定,立刻坐到床边,手指搭上晚清清的手腕,温和的青色灵力再次探入她的识海,“别怕,我是大夫。让我看看。”
晚清清似乎感觉到墨染郗没有恶意,虽然依旧茫然,但并未抗拒他的探查。
墨染郗的灵力心翼翼地深入。身体无恙,百毒不侵的血脉平稳运校然而,当他试图探向识海深处时,一股强大而冰冷的封印力量猛地反弹回来!那封印并非引魂草的残余,而是一种更霸道、更邪恶的禁锢之力,将她识海中关于“呈薄雍”以及与其紧密关联的所有记忆碎片,死死地锁在深渊!连带受其影响的,是与呈薄雍相关的人和事都变得模糊不清。
墨染郗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他收回手,看向呈薄雍和邪凌羽,声音沉重得如同灌了铅:“她的身体无碍。但识海…被一种极其霸道的邪术封印了!强行压制抹去了…关于薄雍兄的所有记忆!连带相关的部分也受到了影响…所以,她不认得我们了。”
“邪术封印?!” 邪凌羽勃然大怒,一拳砸在旁边的柱子上,“镜封爵!一定是那个杂碎!除了他,谁还有这种恶毒手段!”
阿玉捂着脸,失声痛哭:“姐…姐怎么会忘了我们…忘了谷主…”
晚清清茫然地看着他们激烈的反应,听着那些陌生的名字“镜封爵”、“薄雍兄”,眼神更加困惑,甚至带上了一丝不安。她下意识地往床里缩了缩,抱紧了膝盖,像一只受惊的兽。
呈薄雍依旧沉默地站在原地。墨染郗的诊断像一把钝刀,再次在他心口搅动。邪术封印…强行抹去关于他的记忆…原来,她不是不恨了,而是连恨他的资格…都被剥夺了。镜封爵不仅离间了他们,更彻底斩断了他们之间的一切联系!
他看着晚清清那因不安而蜷缩的身影,看着她眼中纯粹的、不再有他一丝痕迹的茫然…那巨大的、几乎将他压垮的痛苦和绝望中,竟生出一股毁灭地的暴戾杀意!目标直指镜封爵!
但他依旧没有动,也没有话。所有的情绪都被他死死地压在冰封的表象之下,只有那紧握的、滴血的拳头,和眼中深不见底的黑暗,泄露了他内心掀起的滔巨浪。
邪凌羽看着呈薄雍死寂的样子,又看看茫然不安的晚清清,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怒火,努力挤出一个尽可能温和的笑容,走到床边,放柔了声音:
“清清…呃…姑娘,别怕。我们不是坏人。我叫邪凌羽,这位是墨染郗墨大夫,给你治病的。这位…是呈薄雍,呈谷主…” 他指着呈薄雍,看着晚清清依旧陌生的眼神,声音有些艰涩,“…我们都是…都是你的朋友。你之前生病了,昏睡了很久,现在刚醒,可能有点迷糊。没关系,慢慢来,不着急。”
晚清清看着邪凌羽努力温和的笑脸,又看看墨染郗带着安抚的眼神,最后目光掠过呈薄雍那沉默冰冷、却让她莫名感到一丝心悸的身影。她眼中的戒备稍微放松了一点点,但茫然依旧。她迟疑地、声地重复道:“朋…友?”
“对,朋友。” 墨染郗温声接话,“你叫晚清清。这里是神风谷,是你的家。你安心休养,其他的,以后慢慢,好吗?”
晚清清看着他们,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似乎接受了这个法,轻轻点零头,但眼神依旧空洞,仿佛一个精致的空壳。
呈薄雍看着这一幕,看着邪凌羽和墨染郗如同对待陌生人般心翼翼地安抚着她,看着她在他们的话语下稍稍放松…他的心像是被无数根冰针反复穿刺。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松开了紧握的拳头,掌心的伤口血肉模糊。他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晚清清那张写满茫然的、不再有他丝毫印记的脸,然后,沉默地、一步一步地,退出了房间。
他没有再看任何人,也没有一个字。那挺拔的背影,在晨光中却显得无比萧索孤寂,仿佛背负着整个世界的绝望。他徒了清漪苑的回廊下,背靠着冰冷的廊柱,缓缓闭上了眼睛。只有那微微颤抖的肩膀和紧抿到发白的薄唇,泄露着他内心正承受着怎样灭顶的痛苦与无声的嘶吼。
屋内,邪凌羽看着呈薄雍离去的背影,重重叹了口气,对墨染郗低声道:“她只是…不记得了。” 语气中充满了无力与痛惜。墨染郗看着晚清清空洞的金瞳,眉头紧锁,眼中是凝重与决心。找回记忆,破除那邪术封印,将是他们接下来最艰难的战斗。
萧鸾谷镜宫深处,巨大的水镜前。
镜封爵看着水镜中呈现的画面:晚清清茫然地坐在床上,邪凌羽和墨染郗围着她温和地话。呈薄雍沉默地坐在稍远些的椅子上,低着头,看不清表情(棱镜结界模拟的假象)。
镜封爵面具下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满意的弧度。
“很好…‘噬魂’果然没让我失望。” 他低语,“清清…忘了那个伤你至深的呈薄雍…也好。忘了那些让你痛苦的人和事…干干净净地…重新开始。” 他的指尖再次拂过水镜中晚清清的脸颊,“很快…你就会只记得…我的好了。”
他没有察觉到棱镜结界的伪装,只看到自己期望看到的“结果”——晚清清失忆,呈薄雍痛苦沉默。这让他感到一种掌控一切的快意。他转身,对侍立在一旁的影傀儡下令:
“让‘蝮蛇’加快吸收血髓池的力量。让月如歌…也‘好’起来。该准备的…都要动起来了。” 他的目光投向水镜之外,仿佛穿透空间,看到了神风谷,“属于我的东西…很快…就会回来了。” 紫眸中,是志在必得的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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