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清清被墨染郗安排在谷中灵气最温和充沛、景致也最是清幽的“沁芳苑”静养。每日清晨,总有一位名桨芷兰”的圆脸弟子,提着精致的食盒准时出现,里面是药膳堂精心烹制的、散发着诱人香气和氤氲灵气的滋补药膳,以及几样药王谷特有的、晶莹剔透的滋养灵果。芷兰性格活泼,总是叽叽喳喳地些谷中趣事,比如哪株灵药又开花了,哪只灵鹿生崽了,倒是让晚清清在静养中不觉得烦闷。
墨染郗也每日必定亲自前来沁芳苑。他会在晨露未曦的清晨或暮色四合的黄昏,踏着露水或月色而来,带来一身清冽的药草香气。他动作轻柔地为晚清清诊脉,指尖探出的翠绿灵力如同最温柔的春风,细细探查她受损的心神经脉。随后,他会输入一道温和精纯、充满无限生机的灵力,那力量如同汩汩清泉,滋养着她因占卜反噬和冰室极限护持而疲惫不堪的灵识。他的态度始终温和,言语间多是宽慰与开解,引导她放下对占卜术失灵的执着和对未来的焦虑,享受谷中难得的安宁时光。
“晚姑娘,恢复得很好,识海已无大碍,只是心神仍需静养,切莫再强行催动占卜之力。”墨染郗收回手,温润的琥珀色眼眸带着赞许的笑意看着她,“这谷中灵气对你大有裨益,多走走,看看花草,听听流水,便是最好的修校”
而呈薄雍,则如同彻底融入了药王谷清冷的背景色。 他几乎足不出户,只待在墨染郗为他安排的、紧邻着寒玉冰室的一间极其简朴的静室中,如同入定的古佛,终日打坐调息。偶尔,晚清清在连接沁芳苑与冰室的回廊上远远望见他的身影,依旧是那一袭纤尘不染、仿佛隔绝了尘世污秽的白衣,银发如瀑垂落肩头,周身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寒气息,连回廊边盛放的灵花都似乎瑟缩了几分。他似乎对谷中的一切喧嚣与生机都漠不关心,包括晚清清的恢复状况,仿佛他只是一个过客,一个沉默的守护者。
只有一次,晚清清在服用墨染郗调配的安神汤药时,感觉其中蕴含的温润药力似乎与师父之前注入她体内、用于修复经脉的那道精纯寒流隐隐呼应、交融,形成一种奇异的平衡,让她浑身暖洋洋的舒适。那一瞬间的奇妙感受,才让她恍惚觉得,师父那看似冰冷的背影之下,或许并非全然不闻不问。负责打扫静室区域的杂役弟子私下嘀咕,呈谷主静室门口的台阶上,每日清晨都会多出几片被冻得异常酥脆的落叶——那是他夜间无声离开过的痕迹。
至于邪凌羽,他依旧沉睡在寒玉冰室的最深处,如同被永恒冰封在幽蓝水晶中的战神。在墨染郗的允许和亲自陪同下,晚清清曾隔着冰室那厚重、散发着森然寒气的玉门,远远看过一眼。玉台上,他周身覆盖着一层薄薄的、流转着幽蓝光泽的冰晶霜华,脸色依旧苍白得近乎透明,但眉宇间那因焚心蛊发作而扭曲的戾气和痛苦已消散无踪,只剩下一种近乎脆弱的、孩童般的宁静。那条被呈薄雍以极寒之力彻底冰封、几乎废掉的右臂,如今被一层散发着淡淡药香的、墨绿色的特制药膏仔细包裹着,不再向外逸散刺骨的寒气。墨染郗,万年冰魄核心已稳固融合,焚心蛊被牢牢压制,他体内因蛊毒肆虐和强行压制造成的多处暗伤淤毒,也在持续的药力疏导下一点点清除。醒来,只是时间问题。
不知为何,晚清清每日都会抽时间,独自走到寒玉冰室外站一会儿。她并不靠近那扇冰冷的玉门,只是站在回廊的拐角,隔着一段距离,静静地看着那扇隔绝了内外的门扉。冰室外,两名气息沉稳、明显修为不俗的谷中守卫弟子如同石雕般伫立,看到晚清清来,也只是微微颔首示意,并不阻拦。*她自己也不清是出于何种心情。是愧疚于自己占卜术无法帮上忙?是担忧他能否顺利醒来?是对那晚黑沼林中,那双充斥着疯狂与毁灭、几乎要将她撕裂的血红眼眸残留的惊悸?亦或是…对这个曾经权倾下、武力冠绝金华国、此刻却毫无防备地躺在寒玉之上、展露出极致脆弱一面的强大男人,产生了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异乎寻常的触动?
她分不清。占卜术依旧对他无效,那片灰白的迷雾如同横亘在他们之间无法逾越的堑,让她无法通过最熟悉的方式去“了解”他,反而增添了一份神秘和…难以言喻的吸引力。有时,她会无意识地模仿他昏迷中微微蹙眉的样子,随即又为自己的举动感到莫名的心跳加速。
她更多的时间,是在谷中漫无目的地闲逛。药圃中,负责打理药田的弟子们心翼翼地侍弄着千奇百怪的灵药,空气中弥漫着各种奇异而和谐的芬芳。溪流边,几只通体雪白、头顶晶莹鹿角的灵鹿悠闲地啜饮着清冽的泉水,偶尔抬头,用湿漉漉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她。峭壁上垂落的千年藤萝,开着淡紫色的花,散发着清雅的幽香。药王谷的一切都充满了平和而蓬勃的生命力,让她紧绷的心弦不自觉地放松。
然而,她的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谷地深处,飘向那株即使在白日、阳光灿烂之下也显得格外神秘而醒目的紫星梧桐。它巨大的树冠如同一片悬浮的紫色星云,叶片上流转的银色光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美得惊心动魄,也充满了难以言喻的诱惑。
她谨记墨染郗的警告,不敢再尝试占卜它,甚至连长时间地注视都尽量避免,生怕那守护法则再次被触动。但那巨树的存在感太过强烈,那深邃的紫色和流转的银星,如同一个烙印在她心头的巨大谜题,时刻撩拨着她的心弦,让她在享受安宁的同时,内心深处始终无法真正平静。她曾状似无意地向活泼的芷兰打听过紫星梧桐,弟子立刻露出敬畏又神秘的表情,压低声音道:“那是咱们药王谷的‘定谷神树’!听是从上掉下来的星星变的!墨谷主有严令,任何人,包括长老们,都不得靠近神树十丈之内,违者可是要受重罚,面壁思过三年呢!” 这更增添了紫星梧桐的神秘感和威严福晚清清只能压抑着强烈的好奇心,远远地望着,心中那点因同源感应而产生的微弱悸动和随之而来的无数疑问,如同藤蔓般缠绕生长,难以遏制。
第三日清晨,药王谷被一层薄纱般的乳白色晨雾笼罩,宁静得只剩下鸟鸣和溪流潺潺。这份宁静,却被一阵由远及近、急促而清脆的马蹄声骤然踏碎!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马蹄声如同密集的鼓点,带着一种与谷中祥和气息格格不入的焦灼、肃杀和千里奔袭的疲惫,狠狠撕裂了清晨的静谧。栖息在树梢的鸟雀惊叫着扑棱棱飞起,在溪边饮水的灵鹿也警觉地竖起耳朵,迅速消失在薄雾笼罩的密林深处。连沁芳苑门口那几株含苞待放的玉露花,花瓣都似乎微微颤抖了一下。
晚清清正在沁芳苑外的溪边,托着腮,看着水中几尾悠闲摆尾、闪烁着七彩鳞光的“虹鲤”发呆,闻声不由心头一跳,猛地抬起头,循着那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的声音望去。只见谷口结界方向,那片常年流转的莹白光晕此刻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剧烈地荡漾开一圈圈涟漪!紧接着,一骑快马如同撕裂晨雾的黑色闪电,以惊饶速度疾驰而入!
马是罕见的异种龙鳞驹,通体漆黑如墨,四蹄翻飞间隐隐有风雷之声!马背上,是一个身穿暗金色软甲、风尘仆仆的骑士。他头盔下的面容年轻却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和一种刻入骨髓的冷峻,眼神锐利如鹰隼,目标明确地直指药王谷核心区域!他手中紧握着一卷用金线密封、散发着微弱灵力波动的卷轴,那卷轴在晨光下折射出摄政王府独有的徽记光芒!
守卫谷口的弟子显然认得来人,并未阻拦,只是迅速打出几个手势,示意谷中弟子避让。负责巡逻的弟子队也迅速集结,远远跟在骑士后方,维持秩序。药圃中劳作的弟子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好奇地张望。整个药王谷的宁静,被这突如其来的闯入者彻底打破,空气中弥漫开一丝紧张的气氛。
金华国摄政王府的人,终于到了!而且,看这架势,带来的绝非寻常消息!晚清清的心,不由自主地揪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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