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江新城,写字楼高耸入云。
玻璃幕墙折射着正午毒辣的阳光,地面上车流拥堵,喇叭声此起彼伏。
四十八层,冷气开得很足。
朱立生站在落地窗前,单手插在裤兜里,俯瞰着脚下这座钢铁森林。
这里离海边只有十几公里,却闻不到半点海水的腥气,空气里弥漫着昂贵的香氛和现磨咖啡的焦酸味。
徐亮站在他身后,手里紧紧提着那个黑色的真皮公文包,领带系得有些紧,让他时不时扯动一下领口。
“老板,这场子太静了,静得让人心里发慌。”
徐亮压低声音,视线在四周光洁的大理石墙面上扫过,“跟咱们码头那股热乎劲儿完全是两个世界。”
朱立生转过身,帮徐亮把领带正了正。
“这里本来就不流汗,只流血。”
朱立生拍拍徐亮的肩膀,率先走向那扇感应玻璃门。
【羊城渔业协会】
几个烫金大字贴在磨砂墙面上,透着一股居高临下的威严。
前台没人,里面只有键盘敲击的噼啪声和打印机吞吐纸张的嗡嗡声。
几个穿着职业装的男女抱着文件夹匆匆走过,目不斜视,连余光都没分给这两人一点。
这就是掌控着整个羊城水产命脉的大脑。
之前跟在赵大江身后的那个眼镜男走了出来,脸上挂着职业化的假笑,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朱总,秘书长在里面等您。”
最里侧的厚实木门被推开,檀香味扑面而来。
办公室大得有些空旷,一面墙全是书柜,另一面墙挂满了赵大江和各级领导的合影。
赵大江坐在巨大的红木办公桌后,手里握着一支钢笔,正在文件上批示。
听到动静,他没有抬头,笔尖在纸上划过,发出沙沙的声响。
足足晾了两人三分钟。
赵大江才合上文件夹,摘下老花镜随手一丢,绕过办公桌走了过来。
他今没穿正装,换了一件宽松的白色亚麻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一串油润的沉香珠子。
“来了。”
赵大江语气随意,不像是见客,倒像是招呼自家的晚辈。
“赵叔。”朱立生伸手。
两手相握。
赵大江的手掌干燥、温热,没有一点老茧,皮肤保养得细腻红润。
他握了一下就松开,指了指旁边的真皮沙发。
“坐。”
赵大江自己先坐下,两腿岔开,大马金刀地靠在沙发背上,秘书端上来两杯温茶,显然早就备好了。
门被带上,隔绝了外面的杂音。
“比起你那个日进斗金的星海渔场,我这清水衙门是不是显得寒酸零?”
赵大江端起茶杯,并不喝,只是拿在手里转着把玩。
朱立生坐下,姿态并不拘谨。
“这里是掌舵的地方。”
朱立生看了一眼墙上那些照片,“下面跑船的再风光,方向还得靠这里定。”
“哈哈哈哈!”
赵大江大笑,胸腔震动。
“你这子,嘴倒是能。
那在船上跟我装傻充愣,自己是个只会干力气活的粗人,我差点真信了你的邪。”
笑声一收,赵大江身体前倾,那种长期身居上位的压迫感瞬间笼罩过来。
“朱,既然你来了,有些话咱们就敞开了。”
赵大江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击。
“我知道你在琢磨什么。
你觉得我是黄超的人?觉得这是个鸿门宴,要把你骗进来关门打狗?”
朱立生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不置可否。
“那你太高看黄超了。”
赵大江从鼻孔里哼出一声冷气。
“他在黄沙市场那一亩三分地称王称霸,大家给面子叫他一声‘黄沙王’。
但在协会里,他也就是个普通会员。
哪怕他背后站着那位副会长,进了这个门,也得按规矩办事。”
“那一套喊打喊杀的江湖做派,太土,早就过时了。现在讲的是营商环境,是法治,是体面。”
朱立生放下茶杯,杯底磕在茶几上,发出清脆的一声。
这话听着漂亮。
翻译过来就是:黄超那条狗老了,牙齿也不利索了,还总是惹事。
协会需要一条年轻力壮、既能赚钱又听话的新狗。
而他朱立生,就是最佳人选。
“赵叔,道理我都懂。”
朱立生抬眼,直视赵大江。
“入了会,我能拿到什么实实在在的好处?”
不谈情怀,只谈交易。
赵大江眼底闪过一丝赞赏。
这种把野心和欲望写在脸上的人,最好控制,也最好用。
他拉开茶几下面的抽屉,抽出一份文件推到朱立生面前。
“第一,政策红利。”
赵大江竖起一根手指。
“上面现在大力扶持深海养殖和海洋牧场。
补贴资金、低息贷款、税收减免,这些红头文件协会第一时间就能拿到。
只要你是理事单位,我就能帮你申报。
你那渔场的规模,每年光是这就有一大笔进项。”
朱立生翻开文件,扫了一眼那些数字。
全是真金白银。
“第二,话语权。”
赵大江的手指在桌面上点零。
“你现在的鱼卖得贵,那是物以稀为贵,富豪们捧场。
但明要是出来个张家渔场、李家渔场,价格就会被打烂。”
“进了协会,咱们可以牵头定个‘极品海鲜分级标准’。
什么叫特级?什么叫一级?咱们了算。
只要在这个标准里,你的鱼就是硬通货,谁也别想压价。”
这一招够狠。
黄超搞垄断靠拳头,赵大江搞垄断靠制定规则。
这是降维打击。
“第三,也是你现在最缺的。”
赵大江语气放缓,盯着朱立生。
“保护。”
“最近有人查你的环保评估和海域使用权吧?
只要你是理事单位,这些所谓的‘手续不全’,协会就能出面协调,把你定义成‘先行先试’的试点企业。”
“这就是组织的背书。”
朱立生合上文件。
他看着赵大江那张自信满满的脸,心里最后一点犹豫也没了。
这就是大城市的玩法。
不需要提刀拼命,只要站在规则这边,规则就是手里最快的刀。
比起老家那种看人脸色的日子,这种赤裸裸的利益交换,反而更安全。
只要你有价值,你就是座上宾。
“当然,权利和义务是对等的。”
赵大江补了一句,“会费不能少,公益活动要参加。
还有,咱们做事要讲规矩,别学黄超那一身洗不掉的鱼腥味。”
“规矩。”
朱立生重复了一遍这个词。
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那支万宝龙钢笔,拔开笔帽。
“赵叔,这字,我签。”
朱立生翻开《入会协议书》,在乙方那一栏,笔尖重重划过纸面。
这一笔下去,他不再仅仅是个海上的暴发户。
他的一只脚,踏进了这个庞大而复杂的商业机器里。
徐亮立刻打开公文包,拿出公章,哈了一口气,“啪”地一声,在名字旁边盖上鲜红的印记。
赵大江看着那个签名,脸上的笑纹彻底舒展开。
他站起身,再次伸出手。
“欢迎加入,朱理事。”
这一声“朱理事”,叫得顺畅无比。
“以后,咱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朱立生握住他的手,稍微用零力。
“以后还得靠赵叔多提携。”
“好。”赵大江心情大好,“下周五的年会,请柬你应该收到了吧?”
“收到了。”
“那可是个大场面。”
赵大江从兜里摸出一张烫金的卡片递过去!
“省里的领导会来,行业内的头头脑脑都会到。黄超也会去。”
提到黄超,赵大江语气顿了顿。
“我知道你们有过节。但那是协会的主场,是大日子。
我希望你能把那些恩怨先放一放,拿出一个年轻企业家的风度来。别让省领导看笑话。”
这是敲打。
进了这个门,就要守这个门的规矩。谁在年会上闹事,就是打协会的脸。
朱立生接过卡片,放进兜里。
“赵叔放心,我是个讲道理的人。”
他语气平淡。
“只要他不来惹我,我肯定让他把这顿饭吃得舒舒服服。”
赵大江哈哈一笑,对这个回答很满意。
“这张卡片你收好。年会那有个‘新锐企业路演’环节。本来名额满了,我特意给你留了个压轴的位置。”
“给你十分钟。”
赵大江比出两个手掌。
“上台讲讲你的星海渔场。既然要在这个圈子里立足,光有钱不行,还得有声望。
这是个露脸的好机会,能不能镇得住场子,就看你自己的本事。”
朱立生手指摩挲着卡片上凸起的纹路。
路演?
这哪是给机会,这是考场,也是投名状。
讲得平庸,会被这帮老狐狸看轻,当成提款机;讲得太狂,又会成为众矢之的。
但对他来,这是个绝佳的舞台。
“多谢赵叔。”朱立生点头,“这十分钟,我会好好利用。”
……
从金融中心出来,热浪裹挟着城市的喧嚣扑面而来。
徐亮长出了一口气,抱着那份刚签好的文件,走路都有些带风。
“老板!太牛了!咱们现在也是理事单位了!”
徐亮兴奋得脸通红,一边开车门一边念叨:
“有了这层皮,那个卫生局的刘胖子还敢跟咱们摆脸色?咱们这回算是正规军了吧?”
朱立生坐进后座,冷气让他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一些。
“徐亮。”
“哎!老板!”徐亮钻进副驾驶,回头看过来。
“刚才赵大江的话,你听懂了几分?”
“啊?”徐亮愣了一下,“不就是……以后有政策咱们先拿,有人保护咱们,大家一起发财吗?”
朱立生摇摇头,看向窗外那座高耸入云的大楼。
“他是在告诉我们,在这个城市,钱只是底色,权力才是画笔。”
“黄超那幅画已经脏了,画法也过时了。赵大江想换张纸,重新画一幅。”
“咱们就是那张新纸。”
要是真把自己当成纸,最后只能被人用完就扔,或者被涂抹成他们想要的样子。
朱立生靠在椅背上,从兜里摸出烟盒,磕出一根烟叼在嘴上,并没有点燃。
那张烫金的年会卡片在他指间翻转。
十分钟。
在那十分钟里,他不仅要让星海渔场名扬下,还要给黄超,给赵大江,给在座的所有老狐狸,送上一份终身难忘的大礼。
“徐亮,回去告诉秦少。”
朱立生拿下嘴里的烟,手指发力,直接把烟身捏扁,烟丝散落在昂贵的地毯上。
“那个ppt,还得改。”
“改什么?”徐亮掏出本子。
“之前的格局太了。”
朱立生语气森冷。
“既然赵大江给了我压轴的机会,那我就不能只讲怎么养鱼。
我要讲讲,怎么把这张桌子彻底砸烂,换个新的玩法。”
“标题换掉,别叫什么深海粮仓。”
徐亮笔尖悬在纸上:“那叫什么?”
朱立生看着前方拥堵的车流,一字一顿。
“《论传统海鲜市场的消亡与重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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