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威海卫,春意渐浓。
提督署大堂平日极少启用,今日却门窗洞开,阳光斜射入内。
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微尘,也照亮了堂内众人或紧张、或惶恐、或肃然的面容。
大堂正北设公案,背后是“公正廉明”的匾额。
林承志端坐案后,换上了一品武官的麒麟补服,头戴起花珊瑚顶戴,面容沉静,不怒自威。
公案左侧设座,坐着临时从津赶来的直隶总督衙门刑名师爷和一名录事。
右侧,沈葆、魏源等林系骨干肃立。
安德烈亚斯以“洋员顾问”身份,坐在旁听席。
堂下,跪着三人。
中间是“超勇”舰管带黄副将,此刻早已没了那日的嚣张气焰,脸色灰败,官服凌乱,额头上还有一块乌青。
左右两名是营务处的王姓官员和一名粮饷局的司库。
大堂两侧,站满了被召集来的北洋水师所有管带、副管带、营务处及基地各衙门口的主要官员。
林泰曾站在前排,脸色铁青,手指在袖中微微颤抖。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目光集中在公案之后。
两日前,林承志等待的“契机”来了,而且比他预想的更猛烈、更具爆炸性。
魏源主持的后勤审计处,在核对“镇远”舰历年物资账目时,发现了巨大漏洞。
没等他们深入,一个更直接的举报被塞进了审计处的门缝。
举报信详细列出了“超勇”舰管带黄副将、营务处王官员、粮饷局李司库三人合伙贪污军饷、倒卖军粮煤炭、虚报维修费用的十二条罪状。
时间、地点、经手人、金额、甚至部分隐秘的销赃渠道,都写得清清楚楚,还附有几张票据副本和证人画押。
证据确凿,无从抵赖。
林承志当机立断,请出李鸿章先前赋予的“整饬之权”,以“会办大臣”身份。
会同直隶总督衙门派员,直接将三人锁拿,今日公开审理,以为全军之戒!
“带人证、物证。”林承志声音响起。
沈葆一挥手,数名军士押着几个面色惊惶的商人、船主模样的百姓进来,他们是倒卖物资的下家。
另有人抬上几个木箱,打开后,里面是成捆的伪造领料单据、私刻的印章、以及部分未来得及销赃的优质军煤样品。
人证物证一一陈列,录事奋笔疾书。
黄副将起初还想狡辩,但在确凿证据和部分下家指认下,很快瘫软在地,面如死灰。
王官员和李司库更是磕头如捣蒜,连呼“大人饶命”。
案情并不复杂,贪污手段也无甚新意,无非是吃空饷、以次充好、虚报冒领、内外勾结。
但在此时簇公开审理,意义截然不同。
林承志没有过多讯问,待证据展示完毕,便示意刑名师爷宣布依律拟罪。
根据《大清律例》及军法,三人所犯,皆是重罪,足够斩立决抄家。
当听到“按律当斩”四个字时,黄副将终于崩溃。
他嘶声喊道:“林会办!林大人!卑职知罪!
卑职愿吐出所有赃款,只求饶命啊!
看在我为朝廷效力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丁军门!丁军门救我啊!”
他目光哀求地看向人群,希望能看到丁汝昌的身影,但丁汝昌今日依旧“告病”。
林承志面无表情,看向堂下众将,缓缓开口:“黄炳仁,你身为朝廷命官,水师管带。
不思报效君国,巩固海防,反而贪墨军饷,倒卖军资,中饱私囊!
致使‘超勇’舰保养不善,兵士粮饷不足,训练懈怠!
你可知,你喝的是兵血,啃的是国骨!
倭寇虎视眈眈,海疆不宁,尔等却在此蛀空水师根基!慈行径,与资敌何异?!”
声声质问,如重锤敲在每个人心上。
那些原本还对黄副将有些许同情的老将,此刻也哑口无言,心生寒意。
“至于苦劳?”林承志冷笑。
“朝廷俸禄,百姓脂膏,养兵千日,是让你等在此安享‘苦劳’的吗?
若有战事,因你贪墨而致舰坏炮哑、兵无战心,这败军失地之罪,你区区一颗人头,担待得起吗?!”
黄副将瘫倒在地,涕泪横流,再也不出话。
林承志不再看他,目光扫过堂下众人,一字一句道:“今日之事,非为林某立威,实为肃清水师积弊,以正军纪!
北洋水师,乃国家海上长城,容不得半条蛀虫!
自今日起,凡有贪墨军饷、倒卖军资、玩忽职守、训练懈怠者,无论官职高低,资历深浅,一律严惩不贷!
本官有李中堂授命,有朝廷支持,必一查到底,绝不姑息!”
林承志停顿片刻,让这番话在每个人心中回荡,然后沉声道:“黄炳仁、王德海、李福全三人,罪证确凿,依律当严惩。
然念其昔日微劳,且赃款部分追回,本官奏请上宪后,再行定夺。
但此三人,即刻革去所有官职功名,押入大牢,听候发落!
其所涉职位,由审计处、督导处协同,择优递补!”
“来人!摘去顶戴,押下去!”
几名如狼似虎的亲兵上前,利落地摘去三饶顶戴官服,如同拖死狗一般将三人拖出大堂。
绝望的哭嚎声渐渐远去。
大堂内死一般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雷霆手段震慑住了。
他们这才真切地意识到,这位年轻的林会办,不仅手握重权,更有李中堂的尚方宝剑。
而且……他真的敢下手!真的会杀人!
林承志站起身,走下公案,来到众将面前。
“诸位,”他声音缓和了些,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水师强,则海疆安。
军纪肃,则战力生。
林某所求,无非是一支令行禁止、能征善战之师,以御外侮,保我大清海疆无虞。
以往陋规,既往不咎。
但从今往后,一切须按新章行事。
有功者,林某不吝重赏,保举升迁。
有过者,严惩不贷,绝不宽纵。”
林承志目光缓缓扫过林泰曾。
“林管带,‘镇远’舰近日训练‘刻苦’,消耗剧增,颇赢成效’。
然审计处核查旧账,发现诸多不清之处。
望你回去,好好厘清,三日内,将自查结果报于审计处。若有隐漏……”
林承志没有下去,但眼中的寒意让林泰曾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
“卑职……遵命!”林泰曾咬牙躬身,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他知道,林承志这是在给他最后一次机会,也是最后的警告。
黄副将就是前车之鉴!
“都散了吧。”林承志挥挥手。
“各归本职,严格操练。
沈葆,魏源,督导处、审计处加紧巡查。
本月训练考核,我要看到实实在在的进步!”
“嗻!”众将齐声应诺,声音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整齐、响亮。
这一次,是真正带着敬畏与服从的回应。
人群散去,大堂内只剩下林承志和少数心腹。
“先生,如此一来,内部阻力应当消解大半了。”沈葆松了口气。
“未必。”林承志望着空荡荡的大堂。
“树大根深,盘根错节。
打掉几个明面上的,暗地里的怨怼只会更深。
不过,经此一事,至少无人再敢公开阳奉阴违。
我们要抓紧时间,把新的体系真正运转起来。”
安德烈亚斯走到林承志身边,低声道:“林,圣殿骑士团从上海发来消息,他们对赵四的监控有发现。
他最近与一个来自津的商人接触频繁,而这个商人……与‘镇远’舰上的一名轮机舱老兵是同乡,关系密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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