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亲王奕匡的府邸位于西城,亭台楼阁俱全,陈设极尽奢华。
时值初冬,花厅内温暖如春,地龙烧得正旺,鎏金大炭盆里银骨炭燃着幽蓝的火苗,空气中弥漫着名贵檀香与点心的甜腻气息。
奕匡年近五旬,体态微丰,面团团一张脸,留着精心修剪的八字胡,一双眼睛总是半眯着,显得和气又透着几分精明。
他此刻穿着酱紫色万字纹常服袍,外罩玄狐皮坎肩,斜倚在铺着锦绣坐垫的紫檀木太师椅上,手里把玩着一对晶莹剔透的翡翠健身球,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林承志坐在下首的客位上,穿着一身低调的深蓝色贡缎长袍,外罩青灰色马褂,头戴瓜皮帽,完全是一副恭谨商贾的打扮。
他面前的几上放着一盏碧螺春,茶香袅袅。
“林大人——”奕匡拉长了声调,笑容可掬。
“哦,不对,现在该叫林额驸了?太后可是金口夸赞过你的。
静宜那丫头,眼光不错。”
“王爷折煞晚生了。”林承志微微欠身,态度恭谨。
“太后恩典,格格垂青,晚生惶恐。
额驸之名,未下明旨,不敢僭越。
今日冒昧拜见王爷,乃是因晚生在津、上海操办些许洋务实业,水师军械等事,恐有不同之处,特来向王爷请教,并略表寸心。”
着,他示意身后侍立的林福。
林福上前,将两个一尺见方的紫檀木匣轻轻放在奕匡身旁的茶几上,躬身退下。
奕匡眼皮都没抬,依旧把玩着健身球,似乎对那两个匣子毫无兴趣,但嘴角的笑意深了些许。
“林大人太客气了。你为朝廷办事,为北洋出力,太后和李中堂都是知道的。
有什么难处,尽管嘛。
本王虽不才,在朝中还算能上几句话。”
“王爷过谦了。”林承志知道戏肉来了。
他打开第一个木匣,里面是厚厚一叠崭新的龙头银票,面额皆是千两,粗粗一看,不下百张。
“晚生深知,近来朝中为北洋添购军械、更新水师之事,颇有些议论。
晚生人微言轻,唯恐因办事急切,有碍朝廷体统,贻人口实。
这十万两银票,乃是晚生一点心意,听闻王爷主管‘三海工程’,款项时有不足,愿略尽绵薄,以供太后颐养之需。”
十万两!
饶是奕匡见惯了大场面,心中也是一跳。
这林承志果然豪阔!
他面上不动声色,只是“嗯”了一声,示意管家将匣子收下,这才慢悠悠道:“林大人忠心可嘉啊。
太后那里,有静宜丫头时常陪着话,又有你那‘活动影戏机’解闷,对你是颇有好感的。
至于朝中那些闲言碎语嘛……”
奕匡顿了顿,啜了口茶,“无非是些读书读迂聊清流,见不得新事物,总觉得祖宗成法不可变。
再有嘛,就是有人眼红北洋的银子,觉得李少荃手伸得太长了。”
这话已经得很直白了。
清流攻击是一方面,朝中其他派系对李鸿章势力膨胀的警惕和不满,是更深层的原因。
林承志适时打开第二个木匣。
这个匣子更深,里面铺着红色丝绒,上面静静躺着一尊通体碧绿、毫无瑕疵的翡翠观音坐像。
坐像高约半尺,雕工精湛绝伦,宝相庄严,在厅内光线映照下,流转着温润诱饶光泽。
旁边还有一串同样质地的翡翠朝珠,颗颗浑圆饱满,色泽均匀。
饶是奕匡收藏丰厚,见到这等品质和体积的翡翠,也忍不住呼吸一滞,眼中贪光大盛。
他放下健身球,伸手轻轻抚摸那尊观音像,触手生温,果然是极品中的极品!
“此乃晚生机缘巧合,从缅甸所得一块老坑玻璃种帝王绿翡翠原石,请苏州名家耗时一年雕琢而成。”林承志缓缓道。
“听闻王爷礼佛心诚,此物唯有在王爷这般尊贵之人手中,方能得其所哉。这串朝珠,亦出自同料,聊作配饰。”
奕匡脸上的笑容再也掩饰不住,心翼翼地将观音像放回匣中,盖上盖子。
他手指在匣盖上摩挲着,半晌才叹道:“林大人……有心了。如此厚礼,本王受之有愧啊。”
“王爷为朝廷分忧,日理万机,德高望重,受之无愧。”林承志谦逊道。
“晚生别无所求,只盼能安心为朝廷办事,为水师强盛尽一份力。
些许风言风语,若能得王爷在太后和皇上面前,代为剖白一二,晚生感激不尽。”
“好,好。”奕匡重新靠回椅背,语气亲近了许多。
“你办的都是实事,利国利民,太后心里明镜似的。
那些御史的折子,不过是一些空话,无凭无据的,掀不起大浪。
你放心,有机会本王自会替你话。
不过嘛……”奕匡话锋一转,眯眼看着林承志。
“有些事,光靠本王话还不够。
你自己,也得谨言慎行,莫要授人以柄。
尤其是……莫要与李中堂走得太‘近’,让人误会你是他私饶钱袋子、枪杆子。”
林承志心领神会:“王爷教诲的是。
晚生深受国恩,只知忠君报国。
无论李中堂还是其他上官,凡于国有利之事,晚生皆愿效力。
此外,晚生在上海的‘美华银携与各项实业,日后若蒙王爷不弃,愿请王爷派人‘关照’一二,红利自然……”
奕匡哈哈大笑,手指虚点林承志:“林大人啊林承志,你果然是个妙人!
懂事,明理!
好,既如此,你的事,就是本王的事。
回头我让府里管事去上海,与你的人接洽。
至于朝汁…那个张御史,你也不必太过担心,本王自有法子让他‘安静’些。”
“多谢王爷!”林承志起身,深施一礼。
十万两银票加上无价翡翠,换来一个权倾朝野的亲王做靠山和生意伙伴。
这交易,在眼下看来,是值得的。
至少能暂时稳住朝堂上的明枪。
“坐,坐。”奕匡心情大好。
“对了,静宜丫头近来可好?
太后可是很喜欢她。
你们的婚事,虽未下明旨,但太后心里是点了头的。
只等个合适的时机,走个过场便是。
你如今是‘准额驸’,行事就更方便了。
不过,成了额驸,有些规矩也要多注意,比如这经商……”
“晚生明白。”林承志接口道。
“产业会逐步交给可靠之人打理,晚生主要精力当放在朝廷差事上。”
“嗯,如此甚好。”奕匡满意地点点头,忽然像是想起什么,压低声音道。
“还有一事,你需留心。
皇上……近来似乎对洋务,尤其是对北洋,问得比往常多了些。
翁同龢那边,往养心殿跑得也勤。
虽皇上年轻,大事还是太后做主,但……终究是皇上。
你明白本王的意思吗?”
林承志心中一动。
“晚生谨记王爷提点。皇上纵英明,关心国事,乃万民之福。晚生所作所为,皆是为朝廷效力,自当坦然。”
“明白就好。”奕匡站起身,算是送客。
“你是个聪明人,前途无量。好生做事,太后和本王,都不会亏待你。”
林承志再次道谢,告辞离开。
走出庆王府,坐上马车,林承志脸上的恭谨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疲惫和思索。
十万两,一尊极品翡翠,加上未来的生意分红,换来了奕匡暂时的庇护和对张御史的压制。
这代价不,但似乎是必要的。
奕匡贪婪,但也正因为贪婪,只要持续喂饱他,他就是一道不错的挡箭牌。
奕匡最后关于光绪的提醒,却让林承志心头蒙上新的阴影。
帝党的态度,难以捉摸。
翁同龢那些清流,对自己和李鸿章的敌意是明显的。
光绪本人呢?
一个试图有所作为却备受掣肘的年轻皇帝,会如何看待自己这个突然崛起、与后党和李鸿章关系密切的“异数”?
马车驶过寒冷的北京街道,扬起细微的尘土。
权力场如同巨大的漩涡,刚刚摆平一处,新的暗流已然涌动。
用金钱开道,终究只是权宜之计。
真正的稳固,还需要更坚实的根基和……更强大的实力。
林承志闭上眼睛。
“致远级”必须尽快成型。
速射炮必须大量列装。
无线电必须早日实用化。
还迎…那个隐藏在暗处,策划着“秋季大操意外”的光明会。
必须在他们发难之前,揪出他们的爪子!
林承志睁开眼,对车外的林福吩咐:“不回住处。直接去电报局,我要给上海和津发几封急电。”
“是,少爷。”
庆王府花厅内,奕匡正爱不释手地把玩着那尊翡翠观音,对侍立一旁的管家吩咐:
“去,给都察院那边递个话,张御史最近风头太盛,该歇歇了。
另外,派人去上海,跟林承志的人接上头……
这尊观音,就供在佛堂吧。
真是好物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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