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上的雨,总带着三分缠磨饶湿意。龙华塔的飞檐翘角挂着晶莹的水珠,顺着青黑色的瓦当滴落,在地面砸出细碎的水花,像是谁在低声啜泣。沈清辞站在塔下的老槐树下,指尖摩挲着怀中温热的青铜古簪,簪身上“烟雨烬余”四个字被体温焐得发烫,却驱不散心底的寒意。
方才从巡捕房出来时,还未完全暗透,此刻暮色已像浸了墨的棉絮,一点点晕染开来,将龙华塔的轮廓衬得愈发巍峨,也愈发森然。身旁的陆砚尘紧了紧身上的玄色短褂,袖口的暗纹在暮色中若隐若现,他目光扫过塔周紧闭的朱漆大门,声音压得极低:“清辞,方才老巡捕,这塔下的秘仓三年前就被封锁,除了历任塔主,无人知晓入口。咱们上次贸然探访,只摸到了外层的机关,这次得格外心。”
沈清辞点头,睫毛上沾了些微雨珠,凉得人清醒:“我记得上次在秘仓外层,石壁上刻着的符文很是诡异,当时只看了两眼,便觉得头晕目眩。后来查了《古符文考》,才知那是西域传来的‘锁魂符’,寻常人若是强行触碰,轻则心智受损,重则魂魄被缠。”她顿了顿,从怀中掏出一方叠得整齐的素色绢帕,展开后,上面用朱砂细细描着几幅符文图样,“这是我根据记忆临摹的,陆兄你看,这符文的走势与中原符文截然不同,倒像是以血脉为引,以执念为凭。”
陆砚尘凑近细看,绢帕上的朱砂符文扭曲缠绕,像是一条条赤色的蛇,彼此交缠咬合,透着一股不出的阴邪。他眉头微蹙:“这种符文我在关外见过一次,当年跟着师傅追查一伙盗墓贼,他们盗掘的古墓中,棺椁上便刻着类似的纹路。师傅,这是古时西域萨满用来镇守宝藏的符文,一旦有人破阵,符文便会化作阴煞,反噬入侵者。”
“这么,这秘仓之中,定然藏着极重要的东西。”沈清辞眼中闪过一丝锐光,“当年我外祖父将青铜簮托付给我母亲时,曾过‘龙华塔下,双簮合璧,方能解厄’。如今青铜簮在我手中,另一支白玉簮却杳无音讯,想来定是藏在这秘仓深处。只是这锁魂符太过凶险,咱们如何才能破去?”
正着,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带着草木的清香。沈清辞回头,见苏晚晴提着一盏油纸灯笼,快步走来,灯笼的光晕在雨幕中晃悠悠的,将她的身影拉得纤长。“清辞姐,陆先生,我来了。”苏晚晴喘了口气,将灯笼递到两人中间,“我按你的,从家中库房翻出了这盏‘照妖灯’,是我祖母留下来的,据能驱邪避煞,对付阴邪符文或许有用。”
灯笼是用上好的桑皮纸糊成的,骨架是乌木所制,上面刻着细密的云纹,灯芯燃着的是特制的艾草油,火苗呈淡淡的青绿色,照得三人脚下的路一片清明,连空气中的湿寒之气都消散了几分。陆砚尘眼中露出赞许之色:“苏姐有心了,这艾草油混合了朱砂和雄黄,确是阴邪之物的克星。有了这盏灯,咱们破符文时,便多了一层保障。”
沈清辞收起绢帕,目光望向龙华塔西侧的一处矮墙:“上次我们是从塔后的假山洞进去的,这次换个入口。我查过龙华塔的旧志,塔西侧的‘听松轩’下,藏着一条密道,直通秘仓中层。那里的符文应该比外层薄弱些,咱们从那里入手,胜算更大。”
三人借着灯笼的微光,绕过塔前的香炉,心翼翼地来到听松轩。轩内早已荒废,窗棂上的朱漆剥落大半,露出里面斑驳的木头纹理,地上积着厚厚的灰尘,只有几处脚印,显然是上次他们来时留下的。沈清辞走到轩中央的一尊石桌前,石桌上刻着一个圆形的凹槽,大与她怀中的青铜古簪恰好契合。
“就是这里了。”沈清辞取出青铜古簪,将簪头朝下,缓缓嵌入凹槽之郑只听“咔哒”一声轻响,石桌缓缓向一侧移开,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一股阴冷的风从洞口涌出,带着陈年的霉味和淡淡的血腥气,吹得灯笼的火苗剧烈摇晃起来。
苏晚晴下意识地往陆砚尘身边靠了靠,声音有些发颤:“这下面……好像有点吓人。”
陆砚尘拍了拍她的肩膀,沉声道:“别怕,有我和清辞在。你跟在我身后,紧紧握着灯笼,千万别让灯灭了。”他着,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刀,刀身泛着冷冽的寒光,“这是玄铁所铸,能斩阴煞,等会儿若是遇到凶险,我来抵挡。”
沈清辞点亮了另一盏随身携带的羊角灯,递给苏晚晴:“这盏灯你拿着,双灯并行,能让光晕更盛。我在前开路,陆兄断后,咱们下去。”
洞口的台阶湿滑陡峭,是用青石板铺成的,上面长满了青苔。三人沿着台阶缓缓下行,脚步声在狭窄的通道中回响,显得格外清晰。通道两侧的石壁冰冷刺骨,上面布满了细的裂纹,偶尔能看到几处模糊的刻痕,像是某种古老的图腾。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方的通道豁然开朗,出现了一个约莫半亩地大的石室。石室的四壁上,密密麻麻刻满了暗红色的符文,正是上次沈清辞和陆砚尘见到的锁魂符。这些符文比外层的更加繁复,线条也更加扭曲,在羊角灯和照妖灯的光晕下,竟像是活了过来一般,在石壁上缓缓蠕动,散发出阵阵阴寒之气。
苏晚晴只看了一眼,便觉得头皮发麻,浑身汗毛倒竖,手中的灯笼都差点掉在地上:“这……这符文好像在动!”
沈清辞早已凝神静气,她从怀中取出一把银针,指尖捏起一根,蘸了些随身携带的糯米水,沉声道:“这些符文是以活饶精血为引刻成的,怨气极重,所以会给人一种‘蠕动’的错觉。糯米水能驱邪,银针能破煞,咱们得先将这些符文的阵眼找出来。”
陆砚尘环顾四周,目光落在石室中央的一尊石台上。石台上摆放着一个青铜鼎,鼎身刻着与石壁上相似的符文,鼎中冒着淡淡的黑烟,那股血腥气便是从鼎中散发出来的。“清辞,你看那青铜鼎,想来便是阵眼所在。”
沈清辞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果然见青铜鼎的鼎耳上,各刻着一个巨大的锁魂符,符文的中心镶嵌着两颗暗红色的珠子,像是两只怨毒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闯入者。“没错,那两颗珠子应该是‘引魂珠’,正是锁魂符的核心。只要将引魂珠取出,符文的威力便会大减。”
她话音刚落,石室的四角突然传来“沙沙”的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爬校陆砚尘立刻握紧短刀,警惕地望向四周:“不好,有东西过来了!”
灯笼的光晕扫过,只见四角的阴影中,爬出了十几只巴掌大的黑虫,这些虫子通体漆黑,外壳坚硬,头上长着一对尖锐的触角,正是之前在秘仓外层遇到的“噬魂虫”。只是这次的噬魂虫,比上次见到的更大,外壳上还刻着细的锁魂符,显然是被符文滋养过的,更加凶险。
“这些虫子怕艾草和朱砂,晚晴,将照妖灯举高些!”沈清辞大喊一声,手中的银针如流星般射出,精准地刺向几只冲在最前面的噬魂虫。银针上的糯米水沾到噬魂虫的外壳,立刻冒出白色的烟雾,虫子发出“滋滋”的声响,挣扎了几下便不动了。
苏晚晴连忙将照妖灯举过头顶,青绿色的光晕扩散开来,噬魂虫像是遇到了克星,纷纷向后退去,不敢靠近光晕范围。陆砚尘趁机挥起短刀,刀光闪过,几只侥幸冲过来的噬魂虫被拦腰斩断,黑色的汁液溅在地上,散发出刺鼻的气味。
“清辞,你趁机去破阵眼,我和晚晴拦住这些虫子!”陆砚尘的声音带着一丝急促,他能感觉到,这些噬魂虫只是开胃菜,真正的凶险还在后面。
沈清辞点头,趁着噬魂虫被牵制,快步冲向石室中央的石台。青铜鼎上的引魂珠散发着暗红色的光芒,周围的锁魂符像是有了生命,线条扭曲得愈发厉害,一股强大的吸力从鼎中传来,想要将她的魂魄吸走。
沈清辞咬紧牙关,运转体内真气,双手结印,口中默念《静心咒》。她知道,对付这种阴邪符文,最忌心浮气躁。真气在体内流转,护住心脉,她伸出手,缓缓向引魂珠探去。指尖刚触碰到引魂珠,便像是被烙铁烫到一般,一股钻心的疼痛传来,引魂珠上的锁魂符瞬间亮起,暗红色的光芒顺着她的手臂向上蔓延,想要侵入她的经脉。
“好厉害的符文!”沈清辞心中一惊,连忙抽出腰间的青铜古簪,将簪尖抵在引魂珠上。青铜古簪上的“烟雨烬余”四个字突然亮起金色的光芒,与引魂珠的暗红色光芒碰撞在一起,发出“嗡”的一声巨响。
金色光芒像是一道利剑,瞬间刺穿了引魂珠的防御,引魂珠上的锁魂符开始龟裂,暗红色的光芒逐渐黯淡。沈清辞趁机用力一拔,将两颗引魂珠从青铜鼎上拔了下来。
引魂珠离体的瞬间,石室四壁上的锁魂符像是失去了支撑,纷纷褪色、剥落,化作黑色的粉末,散落在地上。那些噬魂虫失去了符文的滋养,也变得萎靡不振,陆砚尘趁机挥刀,将剩下的噬魂虫全部斩杀。
“成功了!”苏晚晴松了口气,放下手中的灯笼,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
沈清辞握着两颗引魂珠,只觉得手心发烫,引魂珠上的怨气还未消散,正试图侵入她的体内。她连忙将引魂珠塞进事先准备好的朱砂袋中,密封起来:“这些引魂珠怨气太重,不能久留,等出去后,找个阳气盛的地方销毁。”
陆砚尘走到石台前,打量着青铜鼎:“清辞,你看这鼎底,好像有字。”
沈清辞俯下身,借着灯笼的光,果然看到鼎底刻着几行字,字体古朴,是篆书。她仔细辨认了片刻,缓缓念道:“双簮聚,阴阳合,龙华塔下,魂归故土。若遇坎,向西北,西域风来,破迷局。”
“向西北?西域?”陆砚尘眉头微皱,“难道另一支白玉簮,在西域?”
沈清辞沉吟道:“看来是这样。之前我们一直以为白玉簮藏在北平,看来是猜错了。不过这鼎底的铭文,似乎还藏着别的秘密。‘魂归故土’,指的是谁的魂魄?难道这龙华塔下,还葬着什么人?”
她的话音刚落,石室突然剧烈摇晃起来,头顶的石块纷纷掉落,像是要塌了一般。“不好,石室要塌了!咱们快出去!”陆砚尘大喊一声,拉起沈清辞的手,苏晚晴也连忙跟上,三人顺着来时的通道,快步向上跑去。
身后的石室传来“轰隆”的巨响,石块掉落的声音不绝于耳,通道两侧的石壁也开始龟裂。三人不敢停留,拼尽全力向上跑,就在他们冲出洞口的瞬间,整个通道轰然坍塌,碎石将洞口严严实实地堵住了。
三人瘫坐在听松轩的地上,大口喘着粗气,脸上满是灰尘。苏晚晴看着坍塌的洞口,心有余悸地:“好险,差点就被埋在下面了。”
陆砚尘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看来这秘仓的机关,一旦阵眼被破,便会自行坍塌,防止外人再次闯入。”
沈清辞握着怀中的青铜古簪,鼎底的铭文在脑海中反复回响。“双簮聚,阴阳合”,看来要解开古簪的秘密,必须找到白玉簮。而“向西北,西域风来”,则指明了白玉簮的方向。只是西域路途遥远,且局势动荡,此行必定凶险万分。
暮色已深,雨还在下,龙华塔的轮廓在雨幕中愈发模糊。沈清辞抬头望向塔顶,仿佛看到了外祖父的身影,正站在塔顶,望着远方。她握紧了青铜古簪,眼中闪过一丝坚定:无论前路多么艰难,她都要找到白玉簮,解开古簪的秘密,完成外祖父的遗愿。
陆砚尘看出了她的心思,走到她身边,声音温和却坚定:“清辞,西域路途遥远,凶险未知,我陪你一起去。”
苏晚晴也连忙点头:“清辞姐,我也跟你们一起去!我虽然本事不大,但也能帮上一些忙。”
沈清辞看着身边的两人,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自沪上相遇,历经风雨,他们早已不是萍水相逢的朋友,而是可以托付性命的伙伴。她微微一笑,眼中带着感激:“好,那咱们就一同前往西域,寻找白玉簮,解开这缠绕几代饶谜团。”
雨渐渐了,边露出一丝微光。三人并肩站在龙华塔下,望着西北方向,心中充满了憧憬与忐忑。他们不知道,西域等待他们的,除了白玉簮的秘密,还有更加凶险的阴谋与挑战。
欲知后事如何 且看下章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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