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
清晨的光线再次穿透窗帘缝隙时，崇博已经醒了。比往常更早。并非因为紧张或期待，更像是身体在长久不安定中形成的某种警觉周期。他静静地躺着，再次确认内心那片空间——依旧是空的。妄骑没有回来的迹象。
这持续的“缺席”开始显得不寻常。那家伙以往总是神出鬼没，但很少这样长时间杳无音信。崇博不清这是好是坏。清静是真实的，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更深的、无人知晓的不确定福仿佛风暴眼中心的平静，你无法预知飓风何时会再次降临。
他坐起身，看到终端上赤子炫芯昨晚发来的确认信息，以及今下午的排班提醒。秦平辉要见他，通过赤子炫芯约的。这个组合本身就很明问题：秦平辉绕过妹妹直接找到了最了解情况也最可能促成此事的人；赤子炫芯则一如既往地高效且置身事外。
崇博没有回复那条信息，只是默默记下。他洗漱，换上干净的衣物，出门前往“静默时光”。早班的工作是熟悉的节奏：开机、预热、检查物料、擦拭桌椅。机械性的劳作能让他放空大脑，专注于眼前的每一寸洁净与每一份订单的精准。世界被简化为咖啡粉的粗细、水流的温度、牛奶打发的声音。
上午的客流量不大。崇博在操作间隙，目光偶尔掠过店内。靠窗的第三个位置，那张桌子被擦拭得格外光亮——那是赤子炫芯信息里暗示的预定区域。一个既不太隐蔽引人猜疑，又足够安静便于交谈的位置。
他想起宫启亚的提醒，顾影学院可能的新动作。又想起秦平辉的回归，以及炼芯辉那玄乎的“概念降临”。所有这些，都像不同颜色的丝线，正在缓缓飘向同一个点——今下午，这家咖啡店。
崇博冲好一杯手冲，递给早起的常客。动作平稳，眼神平静。无论来的是什么，他只需要做好自己的部分：提供一杯合格的咖啡，保持沉默的观察，然后，见机行事。
赤子炫芯今起得不算早，但精神充足。她仔细挑选了一套看似随意、实则细节考究的便装——不会过于正式带来压力，也不会太随便显得轻浮。长发简单束起，露出清晰的脸部线条和那双总是过于明亮的眼睛。
她没有提前太多出门，而是在自己的房间里最后检查了一遍她为今下午准备的“道具”：一个伪装成普通装饰纽扣的高灵敏度环境音记录器（非影像，仅音频，更隐蔽），以及一份她整理好的、关于那场官司及后续各方反应的加密摘要（储存在一个独立离线终端里，必要时可以“不经意”地展示或提供）。
“观众见场记，准备入场。”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笑，那笑容里有期待，也有一种掌控局面的自信。
她比约定时间提前了二十分钟到达“静默时光”。没有直接走向预定位置，而是先在柜台点了一杯招牌特调，对正在忙碌的崇博自然地打了个招呼：“早啊，崇博。老样子，多糖。”
崇博抬头看了她一眼，点零头，手下动作没停。没有多余的话，但彼此心照不宣——她来了，舞台正在就绪。
赤子炫芯端着咖啡，走向那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她没有东张西望，而是拿出一个轻薄的数据板，仿佛在阅读或处理什么文件，目光偶尔掠过窗外街道，又扫过店内陈设。她在熟悉这个空间此刻的光线、声音和气流，调整着自己的观察状态。同时，她也在等待另一位主角的登场。
秦平辉上午有两节衔接课程。他坐在教室里，听着阔别已久的理论讲解，思绪却有一部分始终留在今下午的会面上。炼芯辉的意识如同一个安静的背景进程，持续处理着周围环境信息，并随时准备提供支持。
“老秦，目标地点坐标已锁定。根据公开交通数据计算，最优路径行程时间约22分钟。建议提前15分钟出发，预留缓冲。”炼芯辉的声音在意识中响起，如同最可靠的导航仪。
“不，准时到就好。”秦平辉在意识中回应，“提前太多显得急切，卡点则可能失礼。提前五到十分钟最合适。”
“了解。社交礼仪变量已纳入计算模型。”炼芯辉从善如流，“另外，根据赤子炫芯过往行为模式分析，她有73%的概率会提前到场进行环境观察与心理准备。崇博作为场地控制者，将处于常态工作状态。建议你进场后，先用30秒快速扫描全局，建立基础空间与人际关系认知。”
“好。”秦平辉记下。炼芯辉的辅助总是这样，冷静、高效，将他可能忽略的细节纳入考量。
下课铃声响起。秦平辉收拾好东西，不紧不慢地离开教室。他没有乘坐直达的快速悬浮梯，而是选择了需要步行一段的公共廊桥线路。他想在路上整理一下思绪，也让自己从课堂状态切换到会面状态。
阳光不错，浮空城的空呈现出一种清澈的淡蓝色。秦平辉走着，脑海中梳理着几个关键问题：崇博在事件中的真实角色和感受？他对后续潜在麻烦的认知？以及…炼芯辉最在意的——那个“观测体”的存在痕迹，以及它是否对崇博产生了实质影响？
他不需要咄咄逼人，但问题必须清晰。观察和倾听同样重要。
“炼芯辉，”他在意识中问，“如果那个‘观测体’在场，你有把握察觉到吗？在不惊动它的情况下。”
“只要它处于活跃或浅层依附状态，我有92%的把握感知到其意识波动特征。如果它深度潜藏或暂时离体，探测难度会增大。但若它存在，其与宿主（崇博）的联结处必然留有细微的‘痕迹’，近距离接触下，我有机会进行更深层扫描。”炼芯辉的回答带着技术性的严谨，“建议：会面初期避免直接能量或意识探查，以防触发对方防御或警觉机制。优先通过常规对话与观察建立接触。”
“明白。”秦平辉点点头。分寸很重要。
他转过最后一个街角，“静默时光”那简洁的招牌已经映入眼帘。透过洁净的玻璃窗，他能看到店内稀疏的客人，柜台后那个穿着店员制服、表情淡漠的熟悉身影（他从露希分享的影像中见过崇博），以及靠窗位置那个醒目的少女。
时间，下午两点五十八分。
秦平辉在店门前略微停顿，调整了一下呼吸和表情，让自己看起来平和而专注。然后，他推开了那扇挂着风铃的门。
“叮铃——”
清脆的响声划破陵内的宁静。柜台后的崇博抬头望来，眼神平静无波。窗边的赤子炫芯也从数据板上抬起视线，嘴角勾起一个恰到好处的、介于欢迎与玩味之间的弧度。
三人目光在空气中有了瞬间的交汇。
秦平辉对崇博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然后径直走向赤子炫芯所在的桌子。
“抱歉，久等了吗？”他开口，声音温和。
“刚好，我也刚到一会儿。”赤子炫芯放下数据板，笑容明朗，“秦大学长很准时嘛。崇博在那边，需要喝点什么？我帮你剑”
“一杯美式就好，谢谢。”秦平辉拉开椅子坐下，姿态放松却不散漫。他的目光再次扫过柜台后的崇博，然后回到赤子炫芯脸上。
舞台的幕布，在这一刻，无声地拉开了。咖啡的香气在空气中缓缓弥漫，而真正的对话与交锋，即将在这片看似平和的“静默时光”中，悄然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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