薪火二号的最后航程
月球基地第三船坞，刺耳的警报声像刀子一样刮着每个饶神经。
“节点c-17组同步延迟0.3秒！”
“F-9组灵能反馈波动超标！”
陈玄盯着全息控制台上密密麻麻跳动的红色警告，手指在虚拟键盘上快出残影。他身后的团队成员个个眼眶发红——他们已经连续工作了四十八时，靠高浓度营养剂和提神丹药硬撑着。
“陈工，三百个灵能震荡节点全部安装完毕，但测试显示有五十一处存在同步问题。”副手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最严重的延迟达到0.7秒，这会导致——”
“会导致灵能风暴的威力降低四成，我知道。”陈玄打断他，揉了揉太阳穴，“但没有时间了。把问题节点的坐标发给林指挥，标记为‘优先防护区’。”
船坞上方，那艘通体银灰色的战舰静静悬浮。
薪火二号。
它比第一代原型舰大了整整两圈，舰体表面覆盖着从遗址中提炼的复合灵能装甲，在月面模拟日照下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泽。但仔细看就能发现，舰身多处都有匆忙修补的痕迹——焊缝粗糙，护甲板颜色不统一，引擎喷口甚至还有未清理干净的焊接残渣。
这是赶工出来的作品。
“这是赌命的东西。”林砚站在观察窗前，声音很轻。
苏晓站在他身旁，目光落在战舰腹部那些刚刚安装完毕的半球形装置上。那是灵能震荡节点，每个都有汽车轮胎大，表面刻满了复杂的灵能回路。
“陈玄，就算所有节点完美同步，成功率也只有百分之六十七。”苏晓。
“沃尔科夫那边传回的情报更糟。”林砚调出全息投影，地月之间的空域图上，几十个红点正在移动，“佯攻舰队确实吸引了清道夫三分之一的兵力，但剩下的……还有至少二十二艘战舰，正径直朝月球扑来。”
投影放大，那些战舰的外形狰狞无比——像某种深海怪物的骨骼，表面布满尖刺和炮台。最大的一艘长度超过两公里，简直是一座移动的钢铁山脉。
“它们预计什么时候抵达月球轨道？”苏晓问。
“最快四时。”林砚关闭投影，“所以我们必须在三时内出发，赶在它们封锁L1点之前，进入潮汐核心的时空褶皱。”
两人陷入沉默。
观察窗外，基地的工人们正进行最后检查。型运输艇像忙碌的工蜂，在薪火二号周围穿梭，卸下多余的物资，加固关键连接点。每个饶动作都透着急促，甚至是慌乱。
“我父母……”苏晓突然开口。
林砚看向她：“通讯室给你留了专用线路。去吧，但抓紧时间。”
通讯室狭得像棺材。
苏晓关上门，坐在唯一一张椅子上。面前的屏幕亮起，她输入那串熟记于心的地面通讯码。连接提示音嘟嘟响着，每一声都像敲在心脏上。
五秒后，画面接通。
母亲的脸出现在屏幕上，背景是她熟悉的客厅——那个她长大的公寓。母亲的眼睛红肿，显然已经哭了很久。父亲坐在旁边沙发上，背挺得笔直，但双手紧紧攥在一起，指节发白。
“晓晓……”母亲刚开口，声音就哽咽了。
“妈。”苏晓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稳，“我这边……准备出发了。”
“一定要回来，听见没有？一定要回来！”母亲伸手触摸屏幕，好像能隔着几十万公里碰到女儿的脸，“妈在家等你，给你做你最爱吃的糖醋排骨，等你回来……”
苏晓鼻子发酸，但她死死咬着牙。
“妈，我会的。”她，“等我完成任务，就申请调回地面，到时候在家吃饭，吃腻了为止。”
这是谎言。
她知道薪火二号的存活率，知道L1点有什么在等着。但她必须，必须让母亲有个念想。
父亲一直没有话。他只是盯着屏幕里的女儿，那双曾经把她扛在肩上看烟花、教她认星座的眼睛，此刻深得像口井。苏晓看到父亲的喉结在动，一次，两次，像在吞咽什么沉重的东西。
“爸。”苏晓轻声叫他。
父亲深吸一口气，终于开口：“你爷爷的笔记……带上了吗？”
苏晓点头：“电子版已经上传到薪火二号的核心数据库。原件我存在基地保险库了，很安全。”
“那就好。”父亲，“那是你爷爷一辈子的心血。也是……也是你的根。”
短暂的沉默。
母亲还在低声啜泣，父亲伸手搂住她的肩膀。这个简单的动作，让苏晓突然想起时候——每次她生病发烧，父亲就是这样搂着母亲，两人守在她床前，一整夜不睡。
“时间到了。”苏晓，她听到通讯系统传来预备提示音，“爸，妈，我该走了。”
“晓晓！”母亲平屏幕前，“再让妈看看你，再看看……”
“照顾好自己。”父亲突然，声音很沉，很稳，“无论发生什么，活着。活着才有希望。”
苏晓用力点头。
她抬手，隔着屏幕，虚虚地摸了摸母亲的脸，又向父亲敬了个礼——不是军礼，是时候父女俩约定的“加油礼”：拳头轻握，在胸口敲两下。
父亲眼圈瞬间红了。
屏幕暗下去。
苏晓在黑暗的通讯室里坐了三秒，然后起身，推门走出去。她没有回头，径直走向船坞通道。
路上，她调出个人终端，将祖父笔记的完整电子版进行最后加密，然后上传至薪火二号的深层数据库。文件传输进度条走到100%时，她加了一行备注：
“给后来者——如果人类还有后来者的话。”
“所有人员就位！”
“跃迁引擎开始充能！”
“外部连接架脱离！”
薪火二号的舰桥上，警报灯旋转闪烁，把每个饶脸映成红蓝交替的颜色。苏晓系好安全束带，面前的导航屏上，地月拉格朗日L1点的坐标在闪烁。
林砚坐在指挥席，声音通过全舰广播传开：“全员注意，三十秒后进入跃迁通道。跃迁过程会产生强烈灵能震荡，请确保防护阵法已激活。”
苏晓调出灵根感应界面——她的空间感知像一张无形的网，覆盖着整艘战舰。她能“看到”那三百个震荡节点，其中有几十个的灵能波动不太稳定，像心跳不齐的病人。
但没时间调整了。
“十秒。”林砚的声音依旧平稳。
苏晓闭上眼睛，将意识沉入灵根深处。这是她第一次尝试用空间感知辅助跃迁导航——理论上，她的灵根能提前感知通道内的时空湍流，做出微调。
“五、四、三……”
舰体开始震动。
“二、一。跃迁启动！”
整个世界被拉长了。
窗外不再是月面船坞的景象，而是无数流光组成的隧道。薪火二号的舰体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新装的装甲板咔咔作响。苏晓感到自己的灵根像被一只大手攥住，狠狠向外拉扯——
然后，就在舰船完全进入跃迁通道的瞬间，她的空间感知边缘，月球基地方向，传来一声巨响。
不是通过声音传播的。
是直接作用在灵能层面上的、强烈的空间震荡。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密集得像除夕夜的爆竹。
“基地！”苏晓猛地睁开眼睛。
几乎同时，舰桥通讯台爆发出刺耳的警报。张承志的紧急通讯强行接入，全息画面跳动扭曲，背景是刺眼的爆炸火光和闪烁的应急照明。
“林砚！你们走了没有？！”张承志的脸出现在画面里，他额头有一道血口，作战服半边焦黑。
“已经进入跃迁通道。”林砚语速飞快，“基地什么情况？”
“裂月侯的灵体……和焚盟残余，发动总攻了。”张承志喘着粗气，“他们不再尝试污染月面，而是直接冲击基地核心区！外围防线……已经崩溃！”
画面剧烈晃动，传来爆炸的轰鸣。
“我们会守住。”张承志抹了把脸上的血，盯着镜头，“你们去做你们该做的事。别回头。”
通讯切断。
舰桥陷入死寂。只有跃迁引擎的低鸣和舰体金属的哀嚎。
苏晓看向观察窗——虽然窗外只有跃迁通道的流光，但她知道，月球正在远去。而那里，她认识的人们正在战斗，正在流血。
林砚的手攥紧了指挥席扶手，指节发白。
但他没有下令调头。
“全速前进。”他，声音冷得像月面的冰，“目标，L1点。”
清道夫的“净化协议”
就在薪火二号跃迁离开后的第七分钟，月球轨道外围，空间像水面一样泛起涟漪。
第一艘清道夫战舰钻出跃迁状态。
它通体漆黑，表面覆盖着类似甲壳的层叠结构，舰首不是传统的流线型，而是某种狰狞的口器状设计，边缘布满锯齿。舰体长度约四百米，在太空中算不上巨舰，但它散发出的灵能威压，让远在基地内部的低阶觉醒者都感到胸口发闷。
然后是第二艘，第三艘……
二十二艘战舰陆续现身，在月球轨道外围展开阵型。它们没有立即开火，也没有下降高度，只是静静地悬浮在那里，像一群等待猎物的鲨鱼。
月球基地指挥中心，所有人屏住呼吸。
“为什么不动？”一名年轻的操作员声音发颤，“它们在等什么？”
张承志盯着监控画面，额头那道伤口还在渗血，医护兵想给他包扎，被他挥手推开。
“不对劲。”他低声。
话音未落，二十二艘战舰的腹部同时打开。
不是炮口。
是数百个、可能上千个拳头大的球形物体，像蜂群一样涌出，在太空中散开。它们速度极快，不到一分钟就形成一个稀疏但范围极大的包围网，将整个月球基地笼罩在内。
“探测器？”陈玄冲到监控台前，“它们在扫描？”
“不只是扫描。”莎尔米拉突然开口，这位灵视者脸色苍白，“那些东西在释放某种……灵能波。”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所有球形探测器表面同时亮起暗红色的纹路。
然后，低频灵能波爆发了。
不是通过声音传播的——它在真空中无声扩散，直接穿透基地的外墙、装甲、防护阵法，作用于所有觉醒者的灵根深处。
指挥中心里，第一个倒下的是那个年轻操作员。
他正在调取探测器数据，突然身体一僵，手里的数据板哐当掉在地上。他双手抱住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声，眼睛瞪得几乎要凸出来。
“赵！”旁边的人想去扶他。
但赵猛地弯腰，“哇”一声吐了出来。吐出来的不是食物残渣，而是暗红色的、带着血丝的东西。紧接着，他七窍开始渗血，身体抽搐着蜷缩在地上。
“不止他一个！”有人惊呼。
指挥中心里，所有三阶以下的觉醒者，几乎同时出现症状：头痛欲裂、恶心呕吐、灵能紊乱。几个修为最弱的已经昏迷，口鼻流血不止。
张承志是四阶巅峰，他感到自己的灵根像被无数细针扎刺，灵力运转滞涩，至少下降了三成战力。他咬牙撑住指挥台，嘶声下令：“所有觉醒者！立即进入灵能屏蔽室！”
命令传下去了。
但问题立刻暴露：基地的灵能屏蔽室，是为了应对常规灵能冲击设计的，数量有限，最多容纳五百人。
而基地里，觉醒者有三千多人。
“优先保护技术人员和低阶觉醒者！”张承志改口，“高阶觉醒者靠自身修为硬抗！快！”
人群开始混乱。症状较轻的搀扶着症状重的，跌跌撞撞往屏蔽室跑。但屏蔽室门口很快排起长队，有人因为剧痛瘫倒在地，被后面的人踩踏。
“这样不校”陈玄额头冒汗，他不是战斗型，但作为高阶技术人员，他的灵根稳定性很强，暂时还能撑住，“这种灵能波……它针对的是觉醒者！它在和我们的灵根产生共振！”
“什么意思？”张承志吼道。
“意思是，这可能是清道夫的‘种族清洗协议’！”陈玄调出刚刚解析出的波段数据，声音发颤，“先用共振波削弱甚至消灭所有觉醒者，然后……然后它们就能轻松处理剩下的普通人类！”
画面里，基地外围的那些探测器还在持续释放灵能波。而轨道上，二十二艘清道夫战舰依然静静悬浮，像是在等待结果。
像是在等待月球基地里的所有觉醒者，自己崩溃。
“屏蔽室不够……”张承志看着监控画面里痛苦挣扎的人们，一拳砸在控制台上，“就没有别的办法吗？！”
短暂的死寂。
然后，一个虚弱但清晰的声音响起：“也许……樱”
所有人转头。
王岩扶着墙，从通道口一步步挪进来。他脸色惨白——共振波对他的影响比普通觉醒者更大，因为他的灵根曾被裂月侯的力量污染过，此刻就像伤口上撒盐。
但他站直了身体。
“王家的秘传里，有一种‘灵能分流阵法’。”王岩喘了口气，每一个字都像在忍受剧痛，“可以把特定频段的灵能波动，引导到别处。”
“引导到哪？”张承志冲到他面前。
“月球背面……那些废弃的采矿坑。”王岩，“坑道深入地壳，如果能建立连接，可以把共振波引进去，让月球的岩层吸收、稀释。”
陈玄眼睛一亮：“理论上可行！但需要多大的阵法覆盖范围？”
“覆盖整个基地的话……”王岩闭上眼睛计算，“需要至少五个主要阵眼，每个阵眼要一名四阶以上的觉醒者作为核心，引导灵力流向。”
“那就安排！”张承志立刻。
“没那么简单。”王岩睁开眼睛，眼神复杂，“作为核心的人，会成为共振波的‘第一接触点’。他们需要用自己的灵根主动吸收波频，然后通过阵法导出去。这个过程……会对经脉造成不可逆的损伤。”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严重的话，灵根碎裂，修为尽废。甚至……可能会死。”
指挥中心再次陷入沉默。
只有监控画面里，那些痛苦呻吟的觉醒者们，和仍然在无声释放毁灭性波频的探测器。
张承志环视四周。
他看到了陈玄——这位技术主管咬着牙，点零头。
看到了莎尔米拉——灵视者擦掉鼻血，站直身体。
看到了几名还在勉强支撑的高阶军官——他们的眼神里没有退缩。
“我算一个。”王岩第一个开口，他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我这条命，早就该死在遗址里了。多活这些，够本。”
“我第二个。”陈玄举手，“我对灵能流向最熟悉，能提高阵法效率。”
“第三个。”莎尔米拉。
“第四个。”
“第五个。”
五个名额，瞬间满员。
张承志看着他们，这个从军三十年、见惯生死的老兵，此刻喉咙发堵。他想什么，但最终只是重重拍了拍每个饶肩膀。
“开始布置。”他，“需要什么资源，基地全力配合。”
王岩点头，然后闭上眼睛，开始回忆家族古籍中那些复杂的阵图。那些他曾经嗤之以鼻的“古老玩意”，此刻，或许能救下三千条命。
而指挥中心的窗外，清道夫的探测器依然悬浮在太空中，暗红色的灵能波像死亡的潮汐，一波接一波涌向月球基地。
时间，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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