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息。
约等于现代人半根烟的时间。
但在此刻的葬神谷祭坛顶端，这三十息足以让沧海变桑田，让生者化枯骨。
杨戬的身影如同一道逆流而上的箭，冲破浓郁如墨的死气，朝着颅骨王座上的青铜剑柄疾射而去！他浑身浴血，骨骼不知断裂多少，八九玄功的护体金光早已黯淡如风中残烛，可那双眼睛亮得吓人——眼全开，竖纹裂至最大，金芒如实质的探照灯般刺穿层层阻碍，牢牢锁定目标。
“拦住他。”
死亡君主的声音淡漠如冰，权杖甚至没有移动，只是黑袍下翻涌的黑雾微微涌动。
下一秒，平台边缘那些刚刚破土而出的骨刺，如同活过来的毒蛇群，齐刷刷调转方向！“嗤嗤嗤嗤——”密集的破空声连成一片，数十根碗口粗、尖端闪烁着幽蓝寒光的骨刺，从四面八方封死了杨戬所有前进的路径！
更恐怖的是，这些骨刺飞射的轨迹并非直线，而是在半空中划出诡异的弧线，彼此交错编织，竟在刹那间形成了一张覆盖整个平台上半空间的死亡骨网！网上每一处节点都燃着紫黑色魂火，散发出的死亡侵蚀力，让空气都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爹——！”悟空的嘶吼炸响！
几乎在骨网成型的同一瞬间，这猴子的身体比脑子动得更快！他没有去追杨戬——追也追不上，那骨网的速度太快——而是做了一个所有人都没想到的动作:
双手握棍，腰腹发力，整个人如同陀螺般原地高速旋转！
“给俺——开！！”
金箍棒随着旋转化作一道金色的龙卷风！不是攻击，而是……投掷！
“嗖——！”
破空声尖锐到刺耳！金箍棒脱手飞出，化作一道横贯平台的金色流星，后发先至，竟抢在骨网完全合拢前，狠狠撞在了杨戬正前方那片骨刺最密集的区域！
“铛铛铛铛——！！！！”
金属撞击骨质的爆鸣连成一片！七八根骨刺被金箍棒硬生生撞偏了轨迹，那张死亡骨网的正中心，被砸出了一个脸盆大的缺口！
杨戬的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他的身体在空中做出一个近乎违背物理规律的三段变向——左脚在虚空一点，右脚踩中一根斜飞而来的骨刺侧面，借力拧身，如同游鱼般从那个缺口处一钻而过！袍袖被边缘的骨刺划开，手臂上添了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可他连眉头都没皱。
距离剑柄，还剩十五丈。
“蝼蚁的把戏。”死亡君主的魂火跳动了一下，权杖终于动了。
不是指向杨戬。
而是指向下方——祭坛下方，那片已经彻底沸腾的死气汪洋。
“第一波。”它吐出三个字。
“吼——！！！”
山呼海啸般的咆哮从祭坛底部冲而起！那不是一种声音，而是成千上万种亡灵嘶吼的叠加:骷髅下颌骨开合的“咔咔”声、僵尸喉管漏风的“嗬嗬”声、幽灵尖啸的“呜呜”声、骸骨野兽磨牙的“嘎吱”声……所有声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足以震碎常人神魂的死亡音浪！
然后，它们上来了。
如同黑色的海啸拍击悬崖，如同蝗虫群遮蔽空——无穷无尽的亡灵，沿着祭坛外壁那无数骨骸堆砌的缝隙，如同潮水般向上攀爬、涌动、翻滚！
骷髅战士手持生锈的刀剑，眼眶中紫火跳跃；僵尸拖着腐烂的身躯，指甲乌黑锋利；幽灵在半空飘荡，所过之处温度骤降；骸骨猎犬、骨狼、骨熊……各种由野兽骸骨拼凑成的怪物，速度奇快地向上窜跳！
这还只是“低阶亡灵”。
而在亡灵潮的后方，祭坛中段的位置，一片相对空旷的区域，灰黑色死气正在凝聚。一匹匹身披残破铠甲、眼眶中燃烧着幽蓝魂火的白骨战马，从死气中踏出。马背上，是同样身披重甲、手持长枪或巨剑的亡灵骑士——它们的骨骼更加粗壮，铠甲上残留着古老的纹章，动作整齐划一，散发出的威压赫然达到了武师级别！
亡灵骑士团，三千之数，正在集结。
更上方，祭坛接近顶赌区域，十二个巨大的死气漩涡正在疯狂旋转。漩涡中，传出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声和低沉的龙吟——尽管那龙吟已经扭曲变形，充满了怨毒与死寂。
骸骨巨龙，即将降临。
“三十息……”悟空落地，接住倒飞回来的金箍棒，虎口崩裂，鲜血顺着棍身流淌。他抬头看了一眼已经冲到王座前十丈的杨戬，又低头看了一眼身旁死死咬着嘴唇、脸惨白却努力站直的哪吒。
然后咧开嘴，笑了。
那笑容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癫狂的兴奋。
“三十息是吧？”悟空扭了扭脖子，骨骼发出“咔吧”脆响，金瞳中燃烧起两团实质般的火焰，“别三十息，就是三百息，俺老孙也给你顶下来！”
他猛地转身，面向平台边缘——那里，第一波亡灵的先头部队，已经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涌了上来！
最先冲上来的是一群骷髅战士，数量过百，它们眼眶中的紫火锁定悟空和哪吒，下颌骨开合，发出无声的嘶吼，挥舞着锈迹斑斑的骨刀骨剑，如同潮水般涌来！
“哪吒！”悟空低吼。
“在！”哪吒用力抹了把脸上的泪痕，胸口的灵珠青光大盛！
“左边归你，右边归俺！”悟空话音未落，人已经化作一道金色残影冲了出去！金箍棒不再是之前的棍法套路，而是变成了最纯粹、最暴力的横扫！
“给俺——滚下去！！”
“轰——！！！”
首当其冲的十余具骷髅如同被攻城锤正面轰中，瞬间炸成漫骨渣！金箍棒去势不减，抡圆了扫出一片扇形真空区！冲上来的骷髅如同割麦子般倒下一片！
但亡灵的数量实在太多了。
倒下一片，后面立刻涌上来两片！更多的骷髅从侧面绕开，扑向看起来更弱的哪吒！
“坏蛋！不许过来！”哪吒脸紧绷，双手结印——这是杨戬前几刚教他的、最简单的控火法诀。虽然生涩，但配合灵珠的本源之力，足够了！
“灵珠火——燃！”
“呼——！”
青色的火焰从他掌心喷涌而出！那火焰并非凡火，而是灵珠净化之力的具现，对死亡能量有着然的克制！冲在最前面的几具骷髅被火焰沾身，眼眶中的紫火瞬间黯淡，骨骼迅速变黑、酥脆，而后“哗啦”散落一地！
可更多的亡灵涌了上来。
僵尸顶着火焰向前冲，哪怕半个身子被烧成焦炭，依旧伸出乌黑的爪子抓向哪吒；幽灵从火焰缝隙中钻入，冰寒的魂体贴面而来，带来刺骨的阴冷；骸骨猎犬从侧面扑击，速度快如闪电！
“吒吒心！”悟空一棍砸碎三具僵尸的头颅，扭头看见这一幕，目眦欲裂！
可他被更多的亡灵缠住了——骷髅、僵尸、幽灵混合的潮水将他团团围住，金箍棒舞得水泼不进，却也被暂时困在了原地！
千钧一发！
就在这时，哪吒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动作。
他非但没有后退，反而向前踏出一步，短腿踩在被灵珠火焰烧焦的骨灰上，仰起头，胸口的灵珠光芒暴涨到极致！
“不准——欺负爹爹和猴哥！”
稚嫩的童音响彻平台。
然后，他做了一个深呼吸的动作。
“吸——”
灵珠旋转，青光如鲸吞海吸般，将周遭十丈内的死亡能量疯狂吸入！那些扑来的幽灵发出凄厉尖叫，魂体不受控制地被扯向灵珠！僵尸的动作变得迟缓，眼眶中的魂火摇曳不定！连骸骨猎犬都惊恐地想要后退，可四肢却被无形的吸力钉在原地！
灵珠，在主动吞噬死亡能量！
“吒吒你……”悟空惊呆了。
“噗——”哪吒喷出一口鲜血，脸瞬间惨白如纸——以他现在的身体和修为，强行催动灵珠吞噬如此庞大的死亡能量，无异于饮鸩止渴！那些死亡能量在灵珠内横冲直撞，与灵珠本身的净化之力激烈冲突，反噬之力几乎要将他的身板撑爆！
可他死死咬着牙，牙龈都渗出血来，就是不松口！
因为他看到，王座前，杨戬已经冲到了距离剑柄五丈的位置！
“还迎…二十息……”哪吒的声音在颤抖，却带着一种倔强的坚定。
平台另一侧。
杨戬的视线里，已经没有了亡灵，没有了悟空和哪吒，甚至没有了死亡君主。
只有那截剑柄。
五丈。
四丈。
三丈。
死亡君主的权杖，终于指向了他。
“第二波。”淡漠的声音响起。
“咚！咚！咚！”
沉重的马蹄声从下方传来，如同闷雷敲击在心脏上！祭坛中段，那三千亡灵骑士，完成了集结！
它们没有像低阶亡灵那样杂乱无章地冲锋，而是组成了标准的楔形冲锋阵！最前方是手持塔盾和长枪的重甲骷髅骑士，中间是握持巨剑的突击骑士，两翼是骑乘着骸骨战狼的轻骑兵！整个战阵被一层幽蓝色的光环笼罩——那是亡灵骑士特有的“死亡冲锋”战阵技，能将所有骑士的力量联结在一起，冲击力呈几何倍数暴涨！
更恐怖的是，在骑士团冲锋的同时，祭坛顶端那十二个死气漩涡，终于完成了凝聚。
“昂——！！！”
扭曲的龙吟炸响！
十二具庞大的骸骨巨龙，从漩涡中探出身躯！它们的骨骼并非惨白，而是呈现出一种暗沉如黑铁般的色泽，骨骼表面布满了狰狞的骨刺和断裂的武器残骸，眼眶中燃烧的魂火是深邃的暗红色，散发出的威压，赫然达到了大武师巅峰，甚至有两只隐隐触碰到了圣阶的门槛！
骸骨巨龙没有翅膀——它们的翼骨早已在漫长岁月中腐朽断裂。但它们根本不需要翅膀，庞大的身躯被死气托举着悬浮在半空，张开的巨口中，暗红色的龙息正在酝酿！
“冲锋。”
死亡君主的权杖，轻轻向下一压。
“轰——！！！”
三千亡灵骑士组成的楔形战阵，如同一柄燃烧着幽蓝火焰的巨锤，狠狠撞向杨戬的后背！所过之处，平台地面崩裂，骨刺粉碎，连空间都荡起涟漪！
与此同时，十二具骸骨巨龙同时低头，暗红色的龙息如同十二道毁灭洪流，从不同角度喷吐而下，封死了杨戬所有闪避的空间！
前有死亡君主虎视眈眈，后有骑士冲锋、龙息焚。
绝境。
真正的、十死无生的绝境。
可杨戬的眼睛，反而闭上了。
不是放弃。
而是在这生死一瞬，他将所有外放的神念、所有感知、所有心神，全部收束，全部凝聚，全部灌注进——
眉心的眼。
“嗡……”
一声轻微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共鸣响起。
眼的金光，在这一刻发生了质变。
不再是探照灯般的扫描光束，不再是预警的刺痛，而是……洞彻。
洞彻虚妄，洞彻本质，洞彻这方地的……规则缝隙。
杨戬“看”到了。
在王座周围，那些暗红符文流转的死气脉络中，存在着极其细微的、如同蛛网裂纹般的“空隙”。那些空隙，是死亡君主操控亡灵大军的“指令通道”，是它力量延伸的“触须”，也是……这片被死亡法则笼罩的区域中，唯一还残留着“生”之变数的破绽。
更“看”到了，青铜剑柄周围，那些死死缠绕、试图将其彻底污染吞噬的死气锁链中，有三根锁链的根部，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周期性的“松动”。
松动的频率，与剑柄断口处青铜毫光明灭的频率，完全一致。
每零点三息，松动一次，持续零点零一息。
“原来……如此。”
杨戬睁开了眼。
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下一秒，他动了。
不是向前冲。
而是……侧向横移！
“轰——！！！”
十二道暗红龙息几乎擦着他的衣角轰在了王座前方的空地上，将那片区域炸成了一个深达数丈的焦黑巨坑！腐蚀性的死亡龙息四溅，连骨骸地面都被融化出滋滋作响的孔洞！
可杨戬毫发无伤。
他的身体如同没有重量的羽毛，在龙息的缝隙间飘荡，每一步踏出，都精准踩在那些“空隙”的节点上——那是死亡君主力量覆盖的盲区，是亡灵大军冲锋路径的“死点”！
三千亡灵骑士组成的楔形战阵，轰然撞了个空！
因为它们冲锋的路径，被杨戬提前预判，并且用一个精妙的侧移，引导着战阵最前方的重甲骑士，一头撞向了侧面喷吐龙息的一具骸骨巨龙！
“嘭——！！！”
骸骨巨龙被自己的盟友撞得一个趔趄，龙息歪斜，扫中了旁边另一具巨龙！亡灵骑士的战阵更是人仰马翻，幽蓝光环瞬间紊乱！
“什么？！”死亡君主的魂火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波动！
可这还没完。
杨戬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王座侧面，距离剑柄，只剩最后两丈！
他的目标，不是直接去抓剑柄——那里被死气锁链重重缠绕，硬闯只会被瞬间侵蚀成枯骨。
他的目标是……王座本身。
确切地，是王座靠背上，那几颗作为“装饰”的、明显属于高阶生灵的颅骨。
眼之下，杨戬看得分明:那几颗颅骨，是这座王座的“阵眼”，是死亡君主操控整个祭坛、甚至部分葬神谷死亡之力的“枢纽”！
其中一颗暗金色的巨龙颅骨，一颗戴着残破冠冕的使颅骨，还有一颗布满奇异魔纹的恶魔颅骨——这三颗颅骨内部，残留着生前主人最后的不甘与怨念，与青铜剑柄散发出的洪荒气息，形成了某种微妙的对抗。
正是这种对抗，让剑柄周围的死气锁链，出现了周期性的松动。
“给我……破！”
杨戬双手结印，这一次，结的不再是残缺的攻击法诀，而是他从青铜残剑上新领悟的、一个极其冷门的辅助法诀——
“共鸣·震！”
“嗡——！”
怀中的青铜碎片，剧烈震颤！共鸣之力通过碎片传导，与剑柄的青铜毫光瞬间同步！
然后，这股同步的共鸣波动，被杨戬以法诀引导，如同一根无形的音叉，狠狠“敲”在了那颗暗金色巨龙颅骨之上！
“铛——！”
清脆的、仿佛金属撞击的声音响起！
巨龙颅骨眼眶中残留的魂火，猛地一颤！
紧接着，如同连锁反应，使颅骨、恶魔颅骨同时震颤！三颗颅骨内部残存的怨念被共鸣之力引动，竟在刹那间冲破了死亡君主的压制，爆发出一股混乱而狂暴的灵魂冲击！
“吼——！”“神罚……”“深渊……吞噬……”
三种截然不同的嘶吼在王座周围炸开！
虽然只有短短一瞬，但对于杨戬来，足够了。
剑柄周围，那三根关键的、连接着王座阵眼的死气锁链，在这一瞬间的混乱中，出现了比预期更长的“松动”！
零点三息。
杨戬的身影，如同鬼魅般穿过锁链的缝隙。
右手，伸出。
五指张开。
然后，稳稳地，一把握住了那截冰凉的、布满龙鳞纹路的——
青铜剑柄。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祭坛顶端，所有亡灵的动作都停滞了。
悟空一棍扫飞七八具僵尸，喘着粗气回头。
哪吒“哇”地喷出第三口血，灵珠青光黯淡下去，身子摇摇欲坠，却死死盯着王座方向。
死亡君主的魂火，剧烈跳动到了极致。
黑袍下，翻涌的黑雾第一次出现了紊乱的迹象。
它缓缓转头，“看”向那个单手握住剑柄、浑身浴血却脊梁挺直的男人。
然后，沙哑的声音，带着一种无法理解的、近乎荒谬的情绪，在每个人脑海中响起:
“你……怎么敢？”
杨戬抬起头，染血的脸上，露出一个疲惫却畅快的笑容。
“因为……”
他手腕发力。
“这是我家的东西。”
“嗤——！！！”
青铜剑柄，被从王座靠背上，硬生生拔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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