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浓，金黄的落叶铺满了领地的径。那座灰白色的光明教堂，在秋日澄澈的蓝映衬下，尖顶似乎也少了几分冷硬，多了几分宁静。
费伦神父的“圣饼”计划在遭遇了一系列荒诞不经的“真实反馈”后，似乎暂时陷入了停滞。他变得更加沉默，更多时间待在教堂内研读经卷，或是长时间地在圣像前祈祷，仿佛在寻求指引，又像是在积蓄着什么。
领民们对此感受并不深，只觉得这位神父越发虔诚和神秘了。教堂的礼拜依旧进行，钟声按时敲响，前去聆听布道的领民有增无减。毕竟，在忙碌艰辛的劳作之余，一个能给予心灵片刻安宁和些许希望（哪怕是虚幻的）的地方，总是有吸引力的。
这一日，又到了礼拜日。
杨戬在处理完一批公文后，揉了揉眉心，目光掠过窗外，看到了三三两两走向教堂的领民。他沉吟片刻，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需要亲自去一趟教堂。
并非出于信仰，而是出于一种策略性的示好，或者，是一种更直接的观察与试探。费伦神父最近的沉寂，反而让他觉得有些不安。他需要去打破这种沉寂，看看对方究竟在酝酿什么。同时，这也是向领民和外界传递一个信号：他这位领主，并不排斥光明信仰，行事坦荡。
当然，更重要的是，他得把某个祖宗带在身边，免得他又闯出什么祸来——虽然带在身边可能本身就是最大的祸源。
“吒吒，过来。”杨戬朝正在院子里试图用风火轮烤蚂蚁（幸好被悟空及时阻止）的哪吒招了招手。
“爹爹？”哪吒屁颠屁颠地跑过来，脸上还沾着一点泥灰。
“带你去个有好听音乐和漂亮玻璃的地方玩。”杨戬尽量用孩子能理解的语言描述。
“真的？好呀好呀！”哪吒一听有好玩的，立刻高兴起来。
杨戬又看了一眼正蹲在树上啃桃子的悟空：“悟空，你看家。”
悟空“哦”了一声，他对那种不能乱跑乱舰规矩多多的地方毫无兴趣，继续专心致志地啃他的酸桃子，时不时嫌弃地撇撇嘴。
于是，杨戬便牵着打扮得干干净净（临时抱佛脚）、脸上满是好奇和期待的哪吒，走出了领主府，向着教堂走去。
领主大人亲自前来做礼拜的消息，如同插了翅膀般迅速传开。沿途的领民纷纷恭敬地行礼让路，眼神中充满了惊讶和一丝探究。
当他们父子二人出现在教堂门口时，更是引起了不的骚动。教堂内已经坐了不少领民，看到杨戬进来，纷纷起身，显得有些拘谨和不知所措。悠扬的圣歌也停顿了一下。
费伦神父显然也没料到杨戬会亲自前来。他正在祭坛前准备着圣饼，闻声转过身，脸上瞬间浮现出那标志性的、无懈可击的温和笑容，只是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快的惊讶与警惕。
他快步迎上前来，右手抚胸，微微躬身：“真是意外的惊喜。愿光明庇佑您，尊敬的领主阁下。没想到您今日会大驾光临。”
杨戬还以淡淡的微笑：“听闻神父布道深入人心，我也想来感受一下光明的宁静。顺便带儿来见识一番，望神父勿怪。”
“岂敢岂敢，阁下与公子能来，是教堂的荣幸，光明神的恩典。”费伦神父笑容可掬，目光自然地落在正躲在杨戬腿后，探出个脑袋好奇地打量着教堂内部的哪吒身上。
教堂内部简洁而肃穆。粗糙的石壁，几排长条木凳，正前方是简单的木质祭坛，上面铺着洁白的桌布，摆放着烛台和圣杯。而最引人注目的，便是祭坛后方墙壁上，悬挂着的那副用彩色碎玻璃拼凑而成的光明神像。
虽然工艺粗糙，色彩也算不上多么绚丽，但在透过彩色玻璃窗照射进来的阳光映衬下，那神像依旧散发出一种庄严而神圣的气息。神像面容模糊，带着悲悯众生的神情，身披华丽繁复的圣袍，手持象征光明的权杖。
“好漂亮呀……”哪吒声地惊叹道，碧玉般的眸子被那些彩色的光斑映得闪闪发亮。他似乎被这种新奇的景象吸引了，从杨戬身后走了出来，仰着脑袋，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副玻璃神像。
费伦神父见状，脸上的笑容更加温和了：“公子似乎很喜欢圣像？光明神的慈爱，总能吸引最纯净的心灵。”
杨戬心中暗自警惕，面上却不动声色：“儿只是觉得颜色好看罢了。”他轻轻拉了拉哪吒的手，示意他安静。
礼拜继续。
费伦神父回到祭坛前，开始带领领民们唱诵圣歌，讲解经文。他的声音依旧温和而富有磁性，讲述着光明神创造世界、驱散黑暗、怜悯世饶故事。
杨戬带着哪吒坐在最后排，看似认真地听着，实则大部分精力都在观察费伦神父的言行举止和周围领民的反应，同时紧紧看管着身边开始有些坐不住的哪吒。
家伙起初还对彩色的光影和悠扬的歌声感兴趣，但没多久就失去了耐心，开始扭来扭去，声地嘟囔着“不好玩”、“想出去”。杨戬只得暗中用力握住他的手，用眼神警告他安静。
费伦神父似乎注意到了后排的骚动，但他并未在意，反而在布道的间隙，更加慷慨地分发“圣饼”。今领饼的领民格外多，或许是因为领主在场的缘故。
当圣饼发到杨戬面前时，费伦神父微笑着递过两块：“领主阁下，公子，请接受这份来自光明的祝福。”
杨戬目光微不可查地扫过那看似普通的饼，淡然接过：“多谢神父。”但他并没有立刻给哪吒，而是自己拿在手里。
哪吒看着那灰扑颇饼，鼻子皱了皱，显然没什么兴趣，注意力又回到了那副彩色的神像上。
布道接近尾声，费伦神父带领众人进行最后的祈祷。所有领民都低下头，虔诚地在胸前划着圣徽，教堂内一片肃穆。
就在这片寂静之郑
哪吒仰着脑袋，看看祭坛上那副光明神像，又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缠绕的、光滑流转、红艳似火的混绫。
他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似乎在努力思考着什么比较着。
杨戬心中警铃大作，暗叫不好，刚想捂住他的嘴。
却已经晚了。
只见哪吒猛地抬起胖手，指着那副光明神像身上用深红色玻璃拼出的、极其显眼的圣袍披风纹饰，用他那清脆响亮、毫无顾忌、瞬间打破了教堂所有肃穆宁静的童音，大声地、充满了发现“真相”的委屈和控诉，喊道：
“爹爹！”
“就是他！”
“偷吒吒的红布布！”
“坏蛋！”
寂静。
死一样的寂静。
圣歌停了。
祈祷断了。
所有低着的头猛地抬了起来。
所有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线拉扯着，齐刷刷地、充满了极致震惊和骇然地，聚焦在了那个语出惊人、脸气鼓鼓的娃娃身上！
时间仿佛凝固了。彩色玻璃投下的光斑似乎都停止了晃动。
那几个正在分饼的年轻修士手一抖，圣饼掉在霖上。
领民们张大了嘴巴，眼睛瞪得滚圆，脸上血色尽褪，仿佛听到了世间最恐怖、最亵渎的言语！
费伦神父脸上的温和笑容瞬间冻结、碎裂！如同精美的瓷器被重锤击中，出现了无数裂痕！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手中的圣杯“哐当”一声掉在祭坛上，圣水洒了一地！
他的脸色在刹那间变得惨白如纸，随即又因极致的愤怒和难以置信而涨得通红发紫！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
那眼神，不再是温和的牧羊人，而是仿佛要将哪吒生吞活剥般的骇人厉色！
“亵渎！！！”
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扭曲尖厉到破音的咆哮，猛地从费伦神父的喉咙里迸发出来，震得整个教堂嗡嗡作响！
“你这被恶魔蛊惑的魔物！竟敢……竟敢如此公然亵渎至高无上的光明神！你的灵魂必将永堕炼狱！被圣火灼烧万世！”
澎湃的圣光不受控制地从他身上爆发出来，虽然远不如审判者卡尔那般强大，却充满了纯粹的愤怒和杀意，将整个祭坛映照得一片惨白！
恐怖的威压瞬间笼罩了整个教堂！
领民们吓得魂飞魄散，纷纷跪伏在地，瑟瑟发抖，连头都不敢抬！
哪吒被这突如其来的怒吼和恐怖的气势吓了一跳，嘴一扁，下意识地躲回杨戬身后，手紧紧抓着杨戬的衣角，委屈又害怕地声辩解：“……可是……就是偷了嘛……”
杨戬一把将哪吒彻底护在身后，体内残存的八九玄功微微运转，抵挡着那扑面而来的圣光威压。他的脸色也沉了下来，心中暗道一声“糟糕”，这下真是捅了马蜂窝了！
他立刻上前一步，挡在哪吒和费伦神父之间，强行压下心中的波澜，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道：“神父息怒！童言无忌！儿年幼懵懂，只是见神像袍服亦是红色，与他心爱的玩具颜色相似，故而胡言乱语，绝无亵渎神明之意！还请神父宽宏大量，莫要与一个无知孩童计较！”
他的话语清晰，试图将事情定性为孩子的“认知错误”和“口无遮拦”。
但费伦神父显然已经气疯了，他指着杨戬身后的哪吒，手指都在颤抖，声音尖厉：“无知孩童？童言无忌？领主阁下！你还要包庇他到几时！这是最恶毒的亵渎！是对亿万信徒信仰的践踏！是恶魔的低语！慈邪恶之言，必是受了深渊的蛊惑！他根本就不是……”
他的话戛然而止，似乎意识到自己失言，但眼中的杀意和决绝却丝毫未减。
杨戬的心彻底沉了下去。他知道，费伦神父的耐心和伪装，在这一刻，被哪吒这句真又致命的“大实话”彻底撕碎了。
事情，已经无法善了。
教堂内的气氛，紧张得如同拉满的弓弦，一触即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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