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戬的手指死死按在眉心，那突如其来的尖锐刺痛如同钢针扎进颅骨，又倏然消失，只留下阵阵令人不安的余悸和一片模糊扭曲的视野。他闭目凝神，试图捕捉那一闪而逝的冰冷窥探感，但它已彻底融入呼啸的风雪声中，无迹可寻。
“老爷？您没事吧？”老约翰抱着哪吒，站在那散发着微弱光晕和暖意的简陋法阵里，脸上的欣喜还未褪去，就被杨戬突然苍白的脸色和痛苦的神色吓住了。
哪吒也似乎感应到什么，不安地扭动了一下，手抓紧了老约翰的衣襟。
“……无妨。”杨戬缓缓放下手，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目的异动绝非空穴来风，但现在深究无益，首要之事是应对眼前的严寒。他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刺骨的寒意让他精神稍振，“感觉如何？”
“暖和！真是神奇，脚底下跟揣了个暖炉子似的！”老约翰的注意力立刻被拉了回来，脸上皱纹都因那点暖意舒展开来，“就是……就是范围零，热度也……呃，稍微弱了那么一点点。”他心翼翼地措辞，生怕打击到领主老爷。
杨戬自然清楚这法阵的底细。用几乎报废的魔晶边角料和凡俗金属刻画的基础聚灵阵，效力恐怕还不及正版阵法的千分之一，引来的地热更是微弱得可怜，与其是取暖，不如是在冰窖里找到一块不那么冰手的地方。
但就是这一点点“不那么冰手”，在此刻已是弥足珍贵。
“聊胜于无。”杨戬语气平淡，目光再次落在那简陋的阵纹上，“约翰，你去把汤姆和那几个身体弱些的妇孺叫来。轮流进来取暖，每次不可超过……一炷香时间。注意节省魔晶能量。”
“是，老爷！我这就去！”老约翰连忙应道，心翼翼地将哪吒递给杨戬，自己则裹紧衣服，深吸一口气，猛地拉开房门，顶着风雪冲了出去。
房门开合的瞬间，狂风卷着雪沫劈头盖脸砸进来，屋内的那点微薄热气瞬间被驱散大半，火塘的火焰疯狂摇曳，几乎熄灭。
杨戬侧身护住怀里的哪吒，用自己的背脊挡住大部分风雪。冰冷的雪粒打在他颈后，激起一阵寒颤。怀里的哪吒也冷得缩了缩脖子。
门终于再次关上，风雪被暂时阻隔在外，但屋内的温度已降得更低。
哪吒瘪着嘴，大眼睛委屈地看着杨戬，伸出一根手指，指向那个光芒似乎都黯淡了一点的法阵：“爹爹……暖暖……没了……”
杨戬抱着他走到法阵边缘。那微弱的暖意确实消散了大半，需要时间重新积聚。几块作为阵眼的劣质魔晶，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愈发暗淡。
支撑不了多久。杨戬心中明了。这点地热，对于这偌大的破屋和越来越多的领民来，实在是杯水车薪。
他必须想办法改进。
将哪吒放在法阵中央——家伙立刻舒服地叹了口气，蜷缩起身体——杨戬再次蹲下身，仔细观察着地面的阵纹。目依旧模糊刺痛，无法进行精微的能量洞察，他只能依靠记忆和残存的本能去推演。
材料是无法更改的硬伤。那么，阵纹结构呢？
洪荒的聚灵阵引动的是地间充沛的灵气，而此界……他感知到的能量似乎更加惰性、更加散乱，性质迥异。直接套用洪荒阵图，效率低下是必然。或许……需要调整能量引导的回路，让它更适合引动此界地底那稀薄沉滞的热力？
他拿起那截金属棒尖，犹豫了一下，开始在原有阵纹的边缘添加几条辅助的线条。这些线条并非正统阵法所有，更像是在无数次战斗和炼器中积累下的、对能量流转的某种直觉性理解。
刻画的过程异常艰难。金属棒尖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划动，需要耗费不的气力。更重要的是，他必须时刻控制着体内那丝微弱得几乎不存在的八九玄功气感，将其勉强灌注到笔尖，以期能更好地沟通并引导魔晶和地脉的能量。
额头的汗水再次渗出，顺着脸颊滑落，在下巴处凝结成细的冰晶。
哪吒安静地坐在温暖的“岛”上，歪着脑袋，看着爹爹在地上画着更复杂的“图画”，大眼睛里满是好奇，偶尔伸出手指跟着比划两下。
过了一会儿，门外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和压抑着的兴奋低语。
老约翰带着几个人回来了。铁匠汤姆打头，他高大的身躯几乎堵住了门口，身后跟着两个抱着婴儿的妇人，还有一个冻得脸色发青、不住咳嗽的半大孩子。他们身上都落满了雪，一进屋，就被那远比外面“温和”的空气激得打了个哆嗦，随即目光便贪婪地投向房间角落里那散发着微弱光晕和暖意的地方。
“老……老爷……”汤姆搓着蒲扇般的大手，哈着白气，有些局促地开口。他身后的人更是拘谨，不敢上前。
“轮流取暖，节省时间。”杨戬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头也不抬地吩咐道，“汤姆，你最后一个。”
“哎！好！谢谢老爷！”汤姆连忙应声，主动徒一边，示意那两个妇人和孩子先过去。
妇人们千恩万谢，心翼翼地抱着孩子踏入法阵范围。当那微弱的暖意从脚底升起，驱散部分冰寒时，她们几乎要落下泪来，连忙将怀里的婴儿包裹得更紧，让他们也能感受到这点难得的温暖。那个咳嗽的孩子一进去，就忍不住舒服地叹了口气，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晕。
一炷香的时间很短。当杨戬示意时间到了时，妇人们和孩子眼中都流露出强烈的不舍，但还是依言离开，将位置让给了早已冻得跺脚的汤姆。
汤姆巨大的身躯一站进去，那法阵的光芒似乎都又黯淡了一分。他舒服地眯起眼睛，瓮声瓮气地感慨：“神了！真神了！老爷，您这手段，比镇上那些老爷家的壁炉还顶用！”
杨戬没有回应，他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对阵纹的修改上。添加的几条辅助线路似乎起了一点作用，法阵汲取地热的速度好像快了一丝丝，但也仅仅是一丝丝。
汤姆知趣，暖和了一会儿便主动退了出来，搓着手道：“老爷，这玩意儿好是好，就是太费魔晶了吧？我看那几块石头，都快不亮了。”
杨戬终于停下手，看着那几块即将耗尽的魔晶，点零头。这是最大的问题。
“得想法子省着点用，或者……找点替代？”汤姆挠着头，他不懂魔法阵，但作为铁匠，对能量消耗有着朴素的认知，“能不能……像烧柴火一样，不用的时候就把它……闷着？用的时候再捅开？”
“闷着？”杨戬微微一怔。汤姆的话粗糙，却瞬间点醒了他。
持续运转，自然消耗巨大。若能让法阵在无人使用时进入一种极低功耗的“休眠”状态，只在需要时短暂激发……
这需要对阵纹有极其精妙的控制，以往他根本不屑于考虑这种“把戏”，但现在……
他立刻再次俯身，开始尝试在阵纹的几个关键节点上添加一些冗余的、可临时阻断能量流动的“闸口”。这比修改主结构更难，对控制力的要求更高。
时间在冰冷的空气和杨戬全神贯注的刻画中一点点流逝。屋外风雪声未歇，屋内轮流取暖的人换了几批，那几块魔晶的光芒已经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终于，杨戬完成了最后一笔。他心翼翼地将那几块几乎耗尽、表面已经出现裂纹的魔晶从阵眼中取出一半。
法阵的光芒瞬间几乎完全熄灭，只剩下地面上那些刻画出的线条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能量余晖。整个房间似乎瞬间又冷了下去。
围观的人们发出一阵低低的、失望的叹息。
但杨戬伸出手指，将一丝微弱的气劲点入其中一个新刻画的“闸口”。
嗡……
一声极其轻微、几乎难以察觉的嗡鸣响起。那残存的一半魔晶猛地亮了一下，虽然远不如之前，但法阵范围内的温度又开始缓缓上升！
而当杨戬撤去气劲，那光芒和暖意又迅速消退，回归到近乎休眠的状态。
成功了！
虽然效果再次打了折扣，但消耗降低了一半不止！这意味着同样数量的魔晶，可以支撑更长时间！
“老……老爷……这……”老约翰看得目瞪口呆，语无伦次。
汤姆猛地一拍大腿，兴奋道：“对！就是这样！就跟俺们打铁熄火一个道理！老爷您太厉害了！”
领民们的脸上重新燃起希望，看着那虽然微弱却能被控制着“燃起”的温暖，眼神变得无比热牵这点暖意，在这绝望的寒冬里，就是活下去的火种。
杨戬看着众人脸上那卑微而纯粹的期盼，看着法阵中央因为温暖而重新露出笑颜、甚至开始打瞌睡的哪吒，心中那因目异动而产生的阴霾似乎被驱散了些许。
然而，就在他刚松一口气的瞬间——
“轰隆！！！”
一声巨响猛地从头顶传来！伴随着木头断裂的刺耳噪音和大量积雪砸落的沉闷声响！
整个屋顶剧烈地摇晃了一下，破旧的房梁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一块巨大的阴影伴随着簌簌落下的灰尘和雪沫，正从他们头顶上方直压下来！
“屋顶要塌了？！”老约翰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剑
汤姆下意识地张开双臂，想护住身边的妇孺。
杨戬脸色剧变，猛地抬头！
只见屋顶正中央，那原本就被风火轮撞过、后来只是简单修补加固过的地方，此刻赫然破开了一个更大的窟窿！狂风裹挟着鹅毛大雪，疯狂地从那破洞中倒灌而入！
而在那破洞的边缘，一个熟悉的、穿着红皮袄的身影，正手忙脚乱地扒着一根摇摇欲坠的椽子，两条短腿在空中胡乱蹬踹，脸上满是闯祸后的惊慌和委屈——
“爹爹！飞飞……高高……掉下来了！”
哪吒的声音带着哭腔，在风雪呼啸中显得格外清晰。
杨戬只觉得眼前一黑。
这混世魔童……又双叒叕把房顶捅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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