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在下。
屋外瓦片滴水的声音断了又连，傅玖瑶睁开眼，光已透进窗缝。她坐起身，手撑在床沿，肋骨处传来一阵拉扯感，像是旧伤被雨水泡开了。她没管，先摸了摸胸前，感应符纹还在，贴着皮肤，微温。
她掀开床板，取出名册和那张送货单残片。
纸上的墨迹经了一夜潮气，边缘有些晕开，但“济民047”几个字还能看清。她盯着这串编号，想起昨日在集盛粮孝药栈门口看到的红榜，都带着同样的前缀。这不是巧合。
她把残片摊在桌上，从包袱里取出一块暗色布巾，轻轻压住四角。然后闭上眼，指尖按在眉心，默念口诀。
一道光从她掌心升起，不亮，却稳定。光中浮出一间屋子的轮廓——四壁如玉，地面光滑如镜，墙上挂着几幅会动的图卷。这是她的空间实验室。
她一步踏入。
室内中央是一张长桌，桌面泛着冷光。她将送货单残片放在桌上，伸手一点，空中跳出一行字：“原始材料载入，是否启动文本复原？”
她点头。
桌面亮起一圈蓝纹，缓缓旋转，扫过纸面。几息之后，残片上的模糊字迹开始清晰。“黄芪三十斤，单价八文，购自青阳西集散户张五”下方多出一排字：**经手人：王三；入库时间：三月十七辰时；关联账册编号：济民-货流总录第8卷**。
她记下这些信息。
接着，她调出自己昨夜写下的三条记录：协办公费强征、统购药材压价、农户告状被捕。一条条输入系统，选择“关联比对”。
屏幕一闪，出现一张网状图。节点之间连着细线，有的粗，有的细。她发现，“协办公费”这条线最终指向一个名为“恒源周转库”的账户，而这个账户不在地方财政登记名录郑
她再查“修渠款克扣案”。系统自动匹配到三笔异常转账，金额、时间、路径都与“恒源库”吻合。两件事的资金流向，在同一个点汇合。
她皱眉。
这不是临时起意的贪污，是早就设好的路子。
她把名册里提到的几项操作也输进去：自愿书画押、无照经营即扣货、统购统销挂官批文。系统分析后弹出提示：“检测到标准化行政模板，匹配历史案例三起。”
她点开详情。
第一起：三年前江南水灾，赈粮发放中设立“民间协管费”，实为富户集资贿赂官员，主事者为时任户部侍郎李崇安。
第二起：去年陇西旱情，官府推邪平价粮专营”，实际由指定商户垄断市场，幕后操控者同为李崇安。
第三起：今年春，岭南盐政改革试点，出现“百姓感恩捐”，后查明为强迫摊派，主导官员正是李崇安门生。
三次事件模式一致：借新政之名，立新名目，设中间账户，转移资金，最后以“民间助力”掩盖实质。
她盯着屏幕。
知府不可能知道这些旧案。赵员外更不会懂这种跨地操盘的手法。能连续在不同地方用同一套流程的人，只有一个——那个曾在多个要职轮转、如今执掌监察大权的人。
李崇安现在是左都御史，掌下官员风纪。
他若插手，谁敢查？
她退出数据界面，调出行为模型分析。输入“权力运行特征”，选择“傀儡识别模块”。
系统开始运算。
几分钟后，结果显示：当前政策执行中，所有盖章文件格式统一，措辞规范，无地方口语痕迹；决策节奏固定，每逢初一、十五上报，次日批复，符合“远程指令+本地盖章”模式；且知府近三个月未单独签署任何非模板公文。
结论：知府无独立决策权，仅为用印之人。
她合上眼。
原来如此。
不是知府贪，是他被人用了。赵员外也不是主谋，只是个出面办事的商人。真正推手藏在京城，借着新政的壳，把一套老手段重新搬出来，换个名字再收一遍钱。
她打开名册，翻到空白页，提笔写下：
**一、贪腐非地方自发，系有组织复制推校**
**二、资金流向集中于“恒源周转库”，该账户无备案，属影子账户。**
**三、操作模板源自李崇安旧策，其人现掌监察，具备遮掩能力。**
**四、知府为傀儡，赵氏为白手套，背后必有高层授意。**
写完，她在最后一句旁画了个星号，又补了一句：**此人能调动监察资源，极可能影响新政评价体系。**
她停下笔，看着这页纸。
现在的问题是，怎么证明。
她没有原件，只有碎片。没有证人，百姓不敢开口。她不能回京，一露面就会被打成“女主干政、诬陷大臣”。
唯一的办法，是拿到一份完整的原始账本。
她记得茶摊老头，赵家药行每十送一次总账去府衙备案。那知府会亲自签收，盖官印，存入内库。
如果能在交接前截获副本，或混入抄录账目的雇工队伍……
她正想着，实验室警戒模块突然闪红。
她回头。
墙上一幅图卷剧烈波动，显示外部三丈内有能量扰动。有人靠近。
她立刻关闭所有界面，撤出空间实验室，回到现实房间。名册和残片塞进衣襟，灯还没来得及吹灭。
院外传来脚步声。
很轻，但不止一人。
她站起身，靠墙，手摸向包袱里的刀。
门缝下，一道影子掠过。
接着是纸张摩擦地面的声音。
她等了几息，确认外面没了动静，才弯腰捡起那张纸。
是一张半湿的账角，墨迹未干。
上面写着：**黄芪入库三十车，总价五百二十两，转入恒源库，凭证编号：hZY-093**。
她盯着“hZY”三个字母，瞳孔一缩。
这不是汉字。
但她认得这个编号格式。
刚才在实验室里，系统比对“恒源周转库”时，曾跳过一组加密代号——hZY。
这是内部流转凭证。
她立刻掏出感应符纹，重新进入空间实验室。
将新纸片放入扫描区，启动“全链追溯”。
系统加载郑
进度条走到一半时，突然卡住。
提示：**检测到数据保护机制，部分内容需高级权限解锁**。
她皱眉。
这意味着，这张单据背后连着更大的系统，甚至可能接入了朝廷某类机密档案库。
能设权限的，不会是地方吏。
她退出扫描，把两张纸并排放在桌上。
一张是昨夜里塞进来的送货单，编号“济民047”；一张是今早刚送来的账角，编号“hZY-093”。
两者时间差不到十二个时辰。
一个是散户交易记录，一个是大宗资金转移凭证。
它们本不该出现在同一个人手里。
可它们都来了。
有人在帮她。
但她不知道是谁。
她只知道，对方胆子不，动作够快，而且清楚她需要什么。
她把两张纸收好，关掉实验室。
已大亮，雨停了。
她坐在床边，喝了口水囊里的冷水，压下胸口闷痛。
接下来，她必须想办法接触账房。
赵家药行每清晨招短工抄录出入库单，工钱低，但能进后院。
只要有一次机会，看到原始账本封面，记下存档编号，她就能在实验室里调出完整链条。
她换下湿衣，把名册贴身藏好。
然后从包袱里取出一块灰布，准备抹脸。
手指碰到脸颊时，忽然顿住。
她想起昨夜那个瘸腿少年。
他给她纸条时，低头“谢姐姐”，声音很轻，但左手一直插在袖子里。
当时她没在意。
现在回想，那个姿势不像紧张，倒像……在控制什么。
她盯着自己的手。
如果真有人能在赵家做事，又能偷偷传消息，只能是里面的人。
而能接触到账目又不被怀疑的，除了账房先生，就是跑腿送信的学徒。
她放下布巾，也许她不用混进去，里面的人已经在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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