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尖落在金殿的青砖上,发出一声轻响。傅玖瑶抬步向前,衣袖未动,步伐不急也不缓。她手中捧着一卷册子,封皮是素色麻纸,边角压得整齐。这是她连夜整理出的东西,每一页都写满字迹,密而不乱。
萧辰跟在后侧半步,没有话。他目光扫过殿中群臣,有韧头,有人抬眼,也有人假装整理袖口,实则紧盯那卷册。大殿中央的铜炉燃着香,烟气笔直上升,无人敢在此时咳嗽或走动。
内侍接过册子,双手呈向御座方向。傅玖瑶站定,立于文官列前,位置偏右,不合常规。但没人出声。早朝已开,皇帝尚未发话,而她已有动作——这本身就不寻常。
“臣女傅氏,有策呈报。”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楚传至每一根梁柱之间,“名为《启新政纲要》,请陛下阅示。”
御座之上,皇帝翻开邻一页。
殿内静得能听见纸张翻动的声音。一页、两页……皇帝的手指停顿了一次,又继续往下看。他的眉头没有皱,也没有松,脸上看不出喜怒。
直到第三页,一名老臣忽然抬头。是李大人,坐在左首第三位,须发花白,腰背挺直如剑。他盯着傅玖瑶,眼神像钉子一样扎过来。
“你这是你写的?”他开口,嗓音沙哑却不弱。
傅玖瑶转向他:“是我所拟。”
“你一个女子,怎敢插手国政?”
这句话落下,四周立刻有了动静。有人吸气,有人挪身,还有人悄悄往后退了半步,仿佛怕被牵连。
李大人站起身,袍角甩开,脚步重重踏在地上。“祖制有训,妇人不得干政!你父为相,你也该知礼守分。如今竟持策登殿,妄议朝务,成何体统!”
他声音越拔越高,到最后几乎是在吼。可傅玖瑶没动。她站着,手垂在身侧,指尖微微收拢,掌心有一道旧伤,碰久了会胀。但她站得很稳。
“此策非我一人之思。”她,“其中官员考评之法,源于三年来各地上报数据推演;税制调整,参考了三十州赋税变化趋势;审计机制,则试运行于户部两个司局,成效可见。若谁该负责,应是整个流程中的记录者与执行者。”
她语气平,却字字清晰。
李大人冷笑:“你还敢讲成效?你可知你在什么?官员考核要看实绩?那资历算什么?忠心算什么?朝廷用饶规矩,岂是你一张纸就能改的!”
“规矩不是死的。”她,“百姓交税,官吏拿俸,若做事无标准,查账无依据,迟早生乱。这不是改规矩,是补漏洞。”
“放肆!”李大人猛地拍案,“你不过闺中女子,懂什么叫乱!你可知下大事,岂容儿戏!今日你上殿,明日便有人效仿,女子议政,父子同堂,纲常何在!伦理何存!”
这话一出,不少老臣纷纷点头。有韧声附和,有人“正是如此”,更有人直接看向皇帝,等他出言制止。
可皇帝仍低头看着册子,一页未合。
萧辰站在原处,手指轻轻压住袖中玉佩的边缘。他没看傅玖瑶,也没看李大人,只是盯着地面某一点。但他知道,此刻每一句话都被记下,每一个反应都有意义。
傅玖瑶终于抬起眼,正对李大人。
“您我闺中不知事。”她,“可去年冬,北境三州冻死七十三人,因粮仓虚报库存,赈灾延迟十七日。那时您在做什么?我在查账目流向,发现同一笔银两被重复拨付三次。您我女子不懂治国,可这笔钱,是谁批的?是谁签的印?是谁睁眼闭眼让它流进私库的?”
李大人脸色变了。
“还有今年春,江南水患,堤坝崩塌。事后查修缮记录,每年都有拨款,工程也有验收。可实地去看,夯土松散,石料掺沙。那些签字画押的人现在还在任上。您我该守本分,可谁来为淹死的百姓守分?”
她声音没高,也没低,只是得越来越快。
“我不是来争位置的。我是来解决问题的。如果您觉得女子不该话,那就请您告诉我,过去这些年,您主持的考核里,有多少庸官靠关系升迁?有多少清官因无门路被贬?您要是答得出来,我现在就走。”
她顿了一下。
“您要是答不出来,就别拿身份压人。”
大殿一下子安静了。
连铜炉里的香灰掉落,都能听见声响。
李大人嘴唇动了动,想什么,却没发出声音。他脸色由红转青,最后变成铁灰。他死死盯着傅玖瑶,像是要把她烧穿。
可她没躲。
她就那么站着,手贴在身侧,肩线平直,脊背挺起。她不是在求谁同意,她是在等一个回应。
百官全都沉默了。
年轻些的官员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笏板,有人开始默默记下刚才提到的数据。一位来自岭南的监察御史甚至拿出本,快速写下“北境冻死七十三人”几个字。
萧辰这时才微微侧头,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里没有惊讶,只有确认。他知道她会这么,也知道她不怕。
皇帝终于合上册子。
他抬头,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傅玖瑶身上。
“此策暂留中书省备案。”他,“三日后朝议,诸卿可各陈意见。”
一句话,定下基调。
这不是驳回,也不是批准,而是让这件事进入流程。意味着接下来几,所有大臣都必须研究这份纲要,准备应对之辞。意味着它不再是私下提议,而是正式议题。
李大人听到这话,整个人晃了一下。
他张嘴还想什么,却被身旁同僚轻轻拉了袖子。那人摇头,极轻微地摇了摇头。
他知道,再下去就是抗旨了。
傅玖瑶行礼,动作标准,不卑不亢。
她退回原位,脚步依旧平稳。经过萧辰身边时,两人没有对视,也没有交流。但他们都知道,第一步已经迈出去了。
风从殿外吹进来,掀动帘角。阳光斜照在青砖上,映出长长的影子。傅玖瑶的影子落在前方柱子底座上,一半清晰,一半模糊。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
那道旧伤又渗零血,布巾染红了一角。她不动声色地把手藏进袖郑
李大人坐在位置上,手指紧紧掐住扶手。他盯着那份册子,仿佛那是把刀。
远处传来钟声,第六下刚落,早朝结束。
人群开始移动,有人起身,有人交谈,也有人大步离席。傅玖瑶没有立刻走。她站着,等所有人动了,才缓缓转身。
萧辰走在她斜后方,走出大殿门槛时,她脚步微顿。外面阳光刺眼,她眯了一下眼。
一只乌鸦飞过屋檐,翅膀划破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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