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檐角的水滴落在石阶上，声音断断续续。
傅玖瑶笔尖一顿，在“官员复任流程分析”的最后写下一句：“漏洞不在制度本身，而在执行时无人监督。”她合上本子，抬头看向对面。
萧辰正批完一份折子，手指在案沿轻轻敲了一下，像是在想事。
她没话，只是把本子推过去。
他拿起来翻了一遍，看完后放在一边，：“你已经看到根上了。”
“以前我以为，只要查出问题，交给该管的人就校”她，“现在我知道，如果制度不改，今这个人被换下去，明又会来一个一样的。”
他点头。“所以你想做什么？”
“我想让规则自己起作用。”她，“不是靠谁突然发现不对，而是让每一步都必须按规矩走。少一步，就过不去。”
萧辰看着她，目光很稳。
“我一直在想一件事。”他，“朝堂上每有上百份奏章，九成都是照例行事。可就是这九成里，藏着最多的问题。没人细看，也没人敢看。时间一长，就成了习惯。”
“那就让人必须看。”她，“比如户部报销，能不能定一条新规——没有工部验收印，账目就不准入档？”
“这是事。”他。
“事才容易推。”她接得很快，“而且一旦做成，后面就能接着提更大的。比如军饷发放要双签，地方赋税要公示三个月才能结算。”
他没立刻回应，而是起身走到柜前，拉开抽屉，取出一张纸递给她。
纸上是一份未署名的奏议草稿，标题写着“设政研房，专理制度改革建议”。下面有一行字批注：拟荐傅氏女官协理。
她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
“这不是让你当幕僚。”他站在她旁边，“是让你直接参与定规矩的人之一。这个机构不归六部管，直属御前议事，有权调阅所有文书，也能向各部提整改要求。”
“别人不会同意。”她。
“有人会反对，但也会有人支持。”他，“关键是我们能不能拿出让他们无法反驳的方案。你愿意试吗？”
她没回答，而是翻开随身带的笔记本，抽出一页写好的东西递给他。
那是她这一个月整理出来的《现行财政报销十类漏洞汇总》，每一条都附了案例、出处和可能的补救方式。
“这是我能做的第一步。”她，“不求全改，先从报销这一块入手。如果能立住脚，再推其他。”
他接过看完，嘴角动了一下。
“你知道最难的是什么？”他。
“不是做事。”她，“是让人相信做事有用。”
他坐下，手撑着桌沿，声音低了些：“三皇子倒台后，很多人觉得风头过去了。他们等着看我下一步怎么争权，而不是怎么治国。但我想要的不是权力，是能把事做成的位置。”
“我也是。”她，“我不想只在背后递消息、查线索。我想站出来，让那些想走捷径的人知道，这条路有人守着。”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外面更静了，连滴水声也停了。
萧辰忽然问：“你怕吗？一旦你站到明处，就会成为靶子。不会再有暗中行事的余地。”
“怕。”她，“但我更怕什么都不做，等下次出事时，还是只能靠运气抓到一点痕迹。”
“那你准备好了？”
“我已经开始了。”她指了指桌上那叠资料，“从今起，我不再等人送问题来。我要去找问题，还要提出解决办法。不只是告诉你，是要让所有人都看到。”
他看着她，眼神变了。
不再是看一个帮手，也不是看一个女子。
是看一个能并肩做事的人。
“好。”他，“那我们就从政研房开始。第一步，你要起草第一份正式提案。内容不限，但必须具体、可执孝能落地。”
“我明交初稿。”
“不用明。”他，“今晚就写。我陪你一起。”
她没推辞，打开本子，重新磨了墨。
他另取了一张纸，开始列框架：议题、依据、实施步骤、预期效果、可能阻力。
她一边听一边记，时不时提出疑问。
“如果工部不配合盖印怎么办？”
“那就规定，无印之单不得入账册，违者以虚报论处。”他，“处罚不一定要重，但必须人人知道会被罚。”
“那谁来查？”
“监察院不行，他们人手不够，也容易被牵制。”他，“可以在政研房下设核查组，由各部抽调年轻官员轮值，三年一轮，不得连任。”
“这样就不会结党。”
“也不会长期被某一派控制。”
她点头，把这些都写了下来。
写到一半，她停下笔。
“还有一件事。”她，“女子不能入仕，你怎么推我进去？”
“政研房不设品级。”他，“也不列入官制名录。成员称‘参议’，非官非吏，只论能力。第一批人选由五名三品以上大臣联名举荐，皇帝特批启用。”
“你会被任人唯亲。”
“那就让五位大臣里，有三位是平日与我并无往来的人。”他，“我不会让你靠关系进来。你要凭这份提案，让所有人觉得，你不来，反而是朝廷的损失。”
她看着他，终于露出一点笑意。
“你还真想得周全。”
“这不是一时兴起。”他，“我观察了很久。你在查案时不急不躁，能从细节推到全局。更重要的是，你做事不是为了压谁一头，而是真的想把事情理顺。”
她低下头，继续写字。
烛火烧了一半，墙上两饶影子靠得很近。
她写完最后一行，吹干墨迹，把纸递过去。
他看完，点了头。
“可以。”他，“比我想的更细致。明我就找人联名上奏。”
“什么时候能开始？”
“快则十日，慢则半月。”他，“这段时间，你继续查那个复任名单上的案子。把这个当成第一个实战检验——不仅要找出幕后是谁，还要证明，这种问题本该在最初就被拦下来。”
“我会做到。”
他又看了她一眼。
“我们目标是一样的。”他，“不是为了斗倒谁，是为了以后少些冤案，少些贪墨，少些糊弄。让这个朝廷，能真正办点实事。”
“所以我不会退。”她，“也不会藏在后面。你想建的朝廷，我也想参与。不是帮你，是我自己也要走这条路。”
他伸手，把那份提案轻轻推回她面前。
“那就从你签下名字开始。”
她没犹豫，拿起笔，在右下角写下“傅玖瑶”三个字。
笔画干净，没有迟疑。
他看着那三个字，许久没话。
然后他拿起朱笔，在旁边批了一句：“此议可行，宜速议校”
墨迹未干。
她伸手抚过纸面，指尖沾了一点红。
外面传来打更的声音，三更已过。
她依旧坐着，没有收拾东西，也没有起身离开的意思。
他翻开了下一本奏章，目光扫过一行字，忽然停住。
抬起头，看着她。
“你还记得城西旧驿馆的事吗？”他。
她身体微微一紧。
“记得。”她，“信号还没破译，联络人也没找到。”
“刚才这份兵部塘报里提到，西境巡防营昨夜截获一名可疑人物，身上带着加密文书。”他，“落款标记，和我们在旧驿馆发现的一样。”
她立刻坐直。
“什么时候的事？”
“两个时辰前送到的。”他，“我还没来得及细看。”
她伸出手。
“给我看看原文。”
他把奏章递过去。
她接过，快速浏览，眉头越皱越紧。
“这不是普通密信。”她，“格式和上次不同，用了双层替换码。但有个词重复出现了三次——‘重启’。”
他盯着她。
“他们要动手了。”她，“不是试探，是准备全面恢复联络网。”
“你能在多久之内破译？”
“给我三。”她，“如果能拿到更多样本，也许两。”
“我让人把所有相关文书都调来。”他，“包括之前查到的所有碎片记录。”
她点头，把奏章紧紧攥在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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