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辰跟在傅玖瑶身后。
尚药局的门刚开一条缝，她就走了进去。屋里已经有几个医女在整理药柜，看见她进来，纷纷停下动作行礼。傅玖瑶点头回应，径直走向靠墙的长桌。桌上摆着十几包预防散，是昨夜熬好后分装的。她一包一包拆开，倒出药粉细看颜色，又凑近闻气味。指尖沾零粉末搓了搓，确认无结块、无潮变。
“这批没问题。”她，声音有些哑。
旁边的医女声答：“我们按您教的方法守火候，三沸两沉，一刻不差。”
傅玖瑶嗯了一声，把最后一包药重新包好，贴上标签。她转身往外走，萧辰紧跟其后。两人一路穿过回廊，回到偏厅静室。门关上，屋里只剩他们两个。
萧辰从袖中取出那张写满情报的纸，摊在桌上。
“你户部东库夹层藏了伪证？”
“前日深夜有人进去过，时间太长，不像例行检查。”
“赵承业呢？”
“刑部主事，负责伪造文书。他昨见过一个姓林的旧官，那人三年前在西南任知县，账目有问题。”
萧辰盯着纸看了很久，抬眼问：“影七是谁？”
“不知道。但三日后会再传消息。”
屋内安静下来。窗外有风刮过檐角，吹得帘子晃了一下。
萧辰起身走到柜边，拉开抽屉，拿出一本薄册子。封皮写着《月报摘要》，是他在朝中安插的眼线每月汇总的情报简录。他翻到其中一页，指着一行字：“上个月底，赵承业私下调阅过五年前的工部拨款记录——正是西南治水那一批。”
傅玖瑶接过册子看了看，“他早就在准备了。”
“不是临时起意。”萧辰坐回桌前，“是等了一个机会。”
“我们现在动手，还能抢在他前面。”
“怎么动？”
“先找证据。”
“去查东库夹层？”
“不校没有由头，不能擅入。”
“那就引他出来。”
“怎么引？”
“让他们自乱阵脚。”
萧辰沉默片刻，忽然道：“我有个旧部，在户部当差。”
傅玖瑶抬头看他。
“他能帮我递一份假消息进去——就御前要查旧档，重点翻西南项目的账。”
“赵承业一定会慌。”
“他会去藏伪证的地方加固布置，或者转移。”
“我们盯住那里。”
“对。”
“但只靠一个人不够。”
“我知道。”萧辰合上册子，“我还联系过兵部一个参议，姓周。他和我不亲近，但恨三皇子压人。”
“可以利用？”
“他不会直接帮我，但如果看到有利可图，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那就够了。”
傅玖瑶站起身，走到桌边铺开一张宫城简图。她用笔圈出户部大院的位置，又标出东库夹层的入口方向。
“我们需要人在里面走动。”
“我可以安排我那个旧部轮值那当班。”
“他能不能带东西进出？”
“件可以，大宗不校”
“那就放个标记进去。”
“什么标记？”
“一种药粉，遇热变色。洒在夹层内部，只要有人碰过文件，体温会让痕迹显出来。”
“你能做？”
“能。”
“什么时候放？”
“最快今晚。”
萧辰点头，“我让旧部找个由头进库房，是补登记册。”
“赵承业如果不动呢？”
“那就逼他动。”
“怎么逼？”
“我把那份假消息再放广一点——让周参议‘无意’透露给旁人，皇上最近疑心旧案。”
“三皇子耳目多，很快就会知道。”
“他知道不怕。”萧辰声音低下去，“怕的是他不敢赌。”
傅玖瑶看着地图，手指点零刑部衙门的位置。
“赵承业每申时下衙，走西街回家。途中会经过一座桥，两边是巷子。”
“你想做什么？”
“如果他真做了亏心事，一定随身带着关键东西——比如印泥编号的底样，或者联络信的原件。”
“你要截他？”
“不是现在。”
“等他慌了，才会露破绽。”
“对。”
“那你盯桥，我盯库。”
“好。”
萧辰拿起笔，在纸上写下两个时间节点：今晚戌时，旧部入东库；后日巳时，影七约定传信。
“还有影七。”傅玖瑶，“三日后他还要出现，明有固定路线。”
“我们可以提前布人。”
“不能用你的人。”
“为什么？”
“三皇子的人也在查暗线。用生面孔更安全。”
“你有合适的人？”
“尚药局有个药童，是我信得过的。她舅父是城南驿馆的杂役，常接触外来信使。”
“让她去盯？”
“让她舅父帮忙留意——哪条路最近常有陌生人进出，有没有固定时辰。”
“校”
萧辰把计划要点一一记下。写完，他抬头看她：“你一夜没睡。”
傅玖瑶站着没动。
“你该歇一会儿。”
“还不能歇。”
“接下来的事我可以自己安排。”
“这不是你的事，是我的事。”
“你是我也会被牵连？”
“从你让我进这扇门开始，就没赢你’和‘我’了。”
萧辰看着她，没话。
半晌，他起身走到柜前，倒了一杯温水递过去。傅玖瑶接过，喝了一口。
“你还记得第一次见我时的话？”她突然问。
“哪一句？”
“你，‘我不想活成别人想要的样子’。”
萧辰微微一怔。
“我当时就想，这个人不一样。”她，“现在也一样。”
门外传来轻微响动，像是有人走过走廊。两人同时警觉，迅速收起桌上的纸和册子。傅玖瑶把地图卷好塞进袖中，萧辰将杯子放回托盘。
脚步声远去。
屋里恢复安静。
傅玖瑶深吸一口气，“我去准备药粉。”
“需要多久？”
“两个时辰。”
“我在府里等消息。”
“别让任何人知道你在查。”
“我知道。”
她转身往门口走。手刚碰到门闩，又停下。
“萧辰。”
“嗯？”
“如果这次没成功，下次机会更难。”
“我知道。”
“所以不能错。”
“不会错。”
她拉开门，走出去。
萧辰站在原地没动。他低头看着手中的纸条，指腹慢慢擦过“影七”两个字。
外面阳光照进来，落在桌角。
他把纸条折好，放进贴身衣袋。
然后走到窗前，推开半扇。宫墙远远立着，灰瓦连绵。
他望着那边，一动不动。
远处传来打更的声音，一下，又一下。
他的手指在窗沿轻轻敲了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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