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刚亮,书房案头的灯还燃着。傅玖瑶放下手中礼单,指尖在纸角轻轻一折,将昨夜监听到的内容记下。父亲翻箱的动作比往常重,脚步停顿了三次,最后一次再没响起。
她起身理了理衣袖,径直往主院走去。
傅志明正在用早膳,见她进来,筷子顿了顿:“这么早,有事?”
“女儿想为府中规矩尽一份力。”她语气平稳,“昨夜宴席风波虽已平息,但妹妹情绪失控,言行失据,若不及时纠正,恐伤根本。”
傅志明皱眉:“我已经罚她禁足抄书,你还想怎样?”
“抄书只是惩戒,未必能改其心性。”傅玖瑶从袖中取出一本薄册,“这是医典上关于‘情志失调’的记载。妹妹脉象浮而躁,肝气郁结已久,若长期不予疏导,极易酿成大错。我建议每日安排专人监督习礼两时辰,并暂停出席一切家宴与外客往来,直至行为稳定。”
傅志明放下碗筷,盯着她看了片刻:“你倒像半个大夫了。”
“我只是不愿见姐妹反目,累及父亲清名。”她低头,“家风如树根,根不正则枝叶乱。今日她因一件裙子闹到摔杯斥人,明日若遇更大场面,又该如何收场?”
傅志明沉默良久,终是点头:“那就按你的办。让管事嬷嬷每日报一次进展。”
话音未落,外头传来一阵喧哗。
两人同时转头,只见一名丫鬟跌跌撞撞跑来,脸色发白:“老爷!二姐……二姐把《女诫》撕了,还推倒了香炉,烫伤了劝她的李嬷嬷!她……宁死也不做笼中鸟!”
傅志明猛地站起,怒道:“胡闹!她当这是什么地方?”
傅玖瑶却已先一步动身:“我去看看。”
偏院里一片狼藉。那本《女诫》被撕得七零八落,纸片散了一地。香炉倒在墙角,铜脚砸裂了青砖。李嬷嬷坐在一旁,手背上裹着布条,脸色苍白。
傅明珠披头散发站在屋中央,双眼通红:“你们都要压死我是不是?姐姐装贤惠,父亲听她的话,连学规矩都成了我的罪!我穿错衣服就要被羞辱,现在连书都不能碰?这府里还有没有理!”
傅玖瑶走进来,没看她,而是直接走到桌边打开医匣,取出银针和药瓶。
“来人,按住她。”她得平静。
两名粗使婆子上前架住傅明珠的手臂。她挣扎着吼叫:“你要干什么?要给我下药吗?我要告诉姨娘!我要去找祖母!”
“不是下药。”傅玖瑶捏住她的手腕,搭上三指,“是治病。”
众人一静。
她闭眼诊脉,片刻后睁开:“心火过旺,气血逆行,神志已受扰。若再这般耗损下去,轻则失眠惊悸,重则癫狂失控,连梦话都不清真假。”
这话一出,周围几个丫鬟不由自主退了半步。
傅明珠瞪着她:“你少拿这些鬼话吓人!我好好的,谁要你装神弄鬼!”
“那你告诉我,昨晚为何半夜起身,在院子里来回走了七圈,嘴里念着‘她知道了’‘她看见了’?”傅玖瑶收回手,淡淡道,“你以为没人知道?可你的身体记得。”
傅明珠瞳孔一缩,嘴唇微微发抖。
傅玖瑶合上医匣:“我不是要罚你,是要救你。你现在的情绪,已经不是任性两个字能解释的了。若再这样下去,别规矩,连你自己都会控制不了自己。”
她转身对门外候着的管事道:“从今日起,请两位稳重嬷嬷轮班值守,每日辰时带二姐习礼,午后再读一个时辰女训。若有反抗,便以安神汤辅助调理。”
完,她看向傅志明,对方不知何时已站在门口,面色沉沉。
他没话,只挥了挥手,示意人都退下。
傅玖瑶行礼退出,走过回廊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
她没回头,脚步也没停。
傍晚,偏堂。
傅志明独自坐在昏黄烛光下,面前摊着几本泛黄的账册。他翻了几页,心不在焉,最终还是起身走向角落那个尘封多年的紫檀箱笼。
这是胡丽萍早年用的东西,多年未曾开启。
锁扣有些锈,他用力掰开,一股陈旧的樟脑味扑面而来。
里面大多是旧衣、首饰孩绣帕之类,他一件件翻过,手指忽然触到夹层里一张硬纸。
抽出一看,是一截残信。
墨迹已淡,但依稀可辨:
“此女聪慧过人,恐难久欺……待明珠长成,方可替之。届时内外皆定,无人敢疑。”
字迹熟悉得让他心头一颤。
他认得这个笔法——胡丽萍年轻时常用这种细瘦的楷书,连勾画转折的角度都一模一样。
他盯着那句话,呼吸渐渐变重。
替之?替谁?
他又翻了一遍箱子,忽然发现底部有个暗格。指甲抠了几下,终于弹开。
里面躺着一枚玉佩。
玉色微浊,边缘磨损严重,但纹路清晰:缠枝莲托月牙,右下方刻着一个极的“苏”字。
他的手猛地抖了一下。
这块玉……和当年苏锦陪嫁的那对佩玉,纹样完全一致。
可那一对明明早已随苏锦入殓,为何会有一块出现在胡丽萍的箱子里?
而且,为何这枚玉上的“苏”字,像是后来补刻上去的?
他猛地想起什么,匆匆从袖中掏出另一枚玉佩——那是傅明珠时候戴过的,一直由他保管。他曾以为那是苏锦遗物,特意留作纪念。
两块玉并排放在桌上。
大相近,纹路相似,但细节不同:苏锦那对原玉的莲花瓣是五瓣,而这枚是六瓣;原玉背面光滑无字,这块却多了一个“明”字,像是匆忙间划上去的。
更关键的是,这两块玉放在一起时,边缘拼合处竟隐隐透出一道暗纹——像是原本属于同一块母玉,被人硬生生切开。
他盯着那道裂痕,脑子里闪过无数画面:苏锦临终前握着他的手,“一定要护好孩子”;胡丽萍产后虚弱地笑着,“这丫头像极了您”;傅明珠从不肯叫他“父亲”,却总在他批阅文书时偷偷模仿他的字迹……
还有那次,她五岁写字,写到“父”字时,本能地加了个“相”字头,写成了“爸”。
当时他只觉有趣,如今回想,那分明不是学来的,而是潜意识里的习惯。
他的太阳穴突突跳了起来。
门外传来脚步声。
“老爷,该用晚膳了。”老管家在帘外低声问。
傅志明迅速将信纸和玉佩收回暗格,锁好箱子,声音沙哑:“我不饿。把这些东西都封起来,不准任何人靠近。”
“是。”
等脚步远去,他仍坐在原地,手指紧紧攥着袖口,指节泛白。
书房内,傅玖瑶正低头整理明日宴席的宾客名单。
烛火映在纸上,字迹清晰整齐。
她耳朵上戴着微型监听器,屏息听着外院动静。
片刻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穿过回廊,直奔主院。
她抬眼望向窗外。
夜风掀起一角帘幕,露出半片漆黑的空。
她轻轻摘下监听器,放进抽屉,顺手按下空间实验室的隐藏开关。
灵镜阵列缓缓启动,镜面上浮现出几个模糊的人影轨迹。其中一条,正从偏堂走向书房,手里似乎攥着什么东西。
她凝视着那道影子,指尖在桌面上敲了一下。
一下,两下。
节奏很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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