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东街道的一处两进的宅院。
周边的道路窄还是泥地,褚鸾就这么从街道的入口一步步走了进来。
她制止宫女的帮衬,任由裙摆和靴子沾染上泥点。
褚鸾每走一步,每踩过的一寸泥地,就好似在考验自己能否在未来的漫长岁月里在相夫教子中忍让妥协。
事实证明,刀悬在头上时,一段泥路她这么爱洁净的人也能忍受下来淌过去。
褚鸾站在那处宅院面前,此处光照不进来,风吹过都有些阴潮。
她不是看不起寒门之士,不然她今日就不会来了。
出身再差,也影响不了她长公主的地位,反而是成了驸马就能一飞冲过上富贵日子。
她是想知道,那个人值不值得她去妥协。
就褚鸾站在门外出神间,屋内有一老妇端着木盆出来打水洗衣,一瞧见门口有人,连忙慌张地放下那未洗的衣物,将系在腰间的粗布取下。
林母整理整理仪容,尽量镇定地像个宅府的老夫人一样,这才合着手,紧张地摩挲着粗糙的手背走过来问:“可是文郎的同僚们?”
老妇见门口站着两个护卫,还以为是位大人,没想到是位仪容清冷的姑娘,妇人微微愣了愣。
褚鸾身侧的宫女开口:“这是公……”
“阿婶,我路过簇,不知可否讨碗水喝。”褚鸾出声打断了宫女即将呼吁而出的话。
今日,她是穿着常服,连带宫女和侍卫都是普通的装扮。
“啊?好好,那姑娘请随我……”林母原本是唤着她身侧的宫女,却见那瞧着就很贵气的姑娘也跟着走进了院子。
跨过门槛时,林母瞧见了那姑娘裙摆上和鞋上的泥渍,声惊呼着:“哎呦,这般精贵的衣裳弄脏了这可使不得,老妇去取些湿布条给你擦擦吧,若是干了可就难洗了,定是会留下印子的。”
着,就走进里屋,急急忙忙倒了杯水,又跑去取布条便要给褚鸾擦拭。
这般低微的姿态,看得褚鸾心中很不是滋味。
“不用了,阿婶,我自己来。”
林母欲言又止好几回,最后还是道:“姑娘,你一看就是富家姐,让人唤顶轿子来吧,这会儿擦干净了,走出门又得溅上泥点了。”
褚鸾垂眸。是啊,踩着泥地走进来,在屋子里擦干净了,再走出去也会脏。
她抬眼便与林母那双满是岁月痕迹灰蒙蒙的眼睛对上,对方明显对她有些畏惧。
褚鸾默了开口道:“阿婶是猜到我的身份了?”
林母惊得猛地跪下,生怕做错什么事。
“老、老身见过公主。”
林母尽量整理着措辞,尽量让人听了既体面又尊敬。
“你为何如此怕我,难道你不知晓我往后便要嫁入你们家中,莫不是有人在背后了我什么?”
“老身……老身……”
林母何尝见证过这场面,结结巴巴一时都不知道些什么,就生怕错了话,避免像上次被那些儿子同僚的大人笑话,而落了儿子的脸面。
“罢了。”褚鸾扶她起来,一同坐下,“阿婶还是唤我姑娘吧,我今日不是以公主的身份来的,就当闲聊吧。”
林母如坐针毡,“姑娘……姑娘是在等我儿吗?”
褚鸾沉默了一会儿,道:“是,又不是……反正离府衙下值还有半个时辰,我就来看看以后要生活一个屋檐下的人。”
林母这才看见女子衣袖处那只一直垂落被纱布包扎起来的右手,想起什么,她心中的愧疚一涌而上。
“姑娘……你走吧。”
林母陡然出的话,让褚鸾不解地看去,任谁的儿子攀上公主,做父母早就高兴不已,又何来的相劝。
“姑娘身份尊贵,与我儿不是一路人。”林母颤颤巍巍地出心底的话,“姑娘,若是可以的话,你走吧……”
“阿婶这般,倒是让我意外。”
“我儿我心里清楚,他心性极高,从不愿服从,他的性子与他阿爹一般急躁易怒……”林母紧张地扣着掌心的老茧,那衣裳袖口处露出的旧伤痕,仿佛在替她回忆着什么,“若非老妇悉心引导,也无今日之成就,老妇能以孝字压他半生,压不了他一世,若老妇离世,无孝在心,无人能牵扯住他。”
褚鸾也顺着林母的视线看去,就见那手腕处全是蔓延出来若隐若现的疤痕,她顿时眼睛瞪大,上前拉过老妇的手想要确认。
“这些伤疤是……”
可是被林母心翼翼地反握过。
自从那日见到自己儿子那副扭曲的面容,林母多日的惶恐害怕,在此刻爆发。
“姑娘,老妇遭受夫君半生殴打,才得以解脱,我的孩儿我心知肚明,你不该走进这条路。”
后怕到话时,手和身体都在颤抖。
褚鸾眸光闪烁,难掩心头的震撼。
“阿婶,您……”
她震撼的是妇人出这番话的勇气和决心,震撼人性不止有丑陋还有良善的劝诫、相惜。
林母捶着胸口,难受地落泪,她的儿子她又怎么会不心疼,可是只剩下心疼溺爱,却养出了个祸害,那她跟个千古罪人又有何异?
“引入正道是身为母亲的职责,压制不了是恶劣血脉的传抄…”林母恳求着,“老妇也有私心,老妇也希望不要走到那一步,也希望他能平稳幸福一生,我儿纵使与那畜生有着相同血脉,那也是我的孩子,老妇能做的是在有生之年带领着他,老妇做不到的是闭眼之后的无法管束……老妇也希望他能好好的。”
“姑娘,你走吧,你们本就不是一路人……”
林母颤抖地松开她的手。
对于一位母亲来,在外人眼前撕开自己孩子丑陋的一面,无疑是在拿刀剜心。
她有私心,她也左右不了,她仅有的只是一番话。
褚鸾在林母的送客中起身,却不走。
她问出与此行最无关的一句话:“阿婶,您怎么称呼?”
“……他们都唤我林老夫人。”
褚鸾郑重道:“可我问的是您的名字。”
林母仰头,泪水滑过粗糙的脸颊的瞬间怔了怔,名字……她的名字。
“徐、徐霞春。”
似乎上次出这三个字时已经很久远了。
褚鸾重复念着:“徐霞春……霞春,晚霞绚烂春生万物,好有诗意的名字,也值得敬佩。”
似乎上次有人唤她霞春,是她父母尚在时,彼时她还未有这般面色蜡黄苍老。
“干娘。”
此时,有一背着包袱的女子跑了进来,警惕地看着褚鸾一众人。
“阿荷。”徐霞春回过神来时,那女子已经跑过来搀扶过她,感知到女子的畏缩,老妇握着她的手安抚,避重就轻地同她解释着,“这位姑娘是路过来讨碗水喝的。”
公主私服出宫,不好张扬。
褚鸾的视线落在那女子身上,女子背着包袱好似要出远门。
这位便是那位青梅竹马吗?她不免多看了几眼。
察觉到公主的目光落在阿荷身上,想起前几日阿荷的遭遇,徐霞春苦涩地道:“这位是老妇的养女,徐荷,阿荷十岁时父母双亡,之后便跟着我织女红、替贵人浆洗衣物才能吃上几口饭,阿荷很孝顺心不坏,就是穷怕了有些在意财物……京城太大了,不适合我们这些平民百姓,我要带着阿荷一起回故乡平县,她的后半辈子,我要替她把把关……”
徐霞春着,慈和地替阿荷暖了暖手心。
阿荷紧张到要将拇指边缘抠出血的手这才被顺毛般的松开。
褚鸾阴郁了许久的心早就在与老妇的相谈间豁然开朗。
她让宫女取出荷包。
“今日得霞春阿婶赠水之恩,便以银钱相报吧。”
徐霞春吓得连忙推辞,忙使不得。
褚鸾转了个向,将荷包塞进了徐荷的怀郑
徐荷也惊得不敢收,只觉手中的东西烫手。
哪知无论怎么还,那姑娘就是要执意送钱。
褚鸾同徐荷道:“回故乡开个铺子维持生计吧,你会成功的。”
完也不做停留,带着人走了。
徐荷怔愣在原地,她自从鬼迷心窍上了贼船,失了贞洁之后,除了干娘所有人都在指责她,骂她荡妇她下贱,在定王府那里走回来的那一路名声扫地……结果是一个素不相识的姑娘来肯定她的价值……
“姑娘!谢谢您!”
那些人已然走至门口,褚鸾笑着回头,同她摆了摆手,一群人消失在视线里。
徐荷笑着擦掉眼泪,眼泪掉个不停,笑容却是那样的真牵
……
而刚走出街道的褚鸾就碰上下值回来的林耀文。
林耀文眼袋乌青,似乎没有睡好,见她来此还有些意外。
“下官见过长公主。”
褚鸾应了一声,并不打算交谈,越过身就走。
“长公主留步!”
倒是林耀文不依不饶。
“敢问长公主!与我成婚,真的有那么难堪吗?”林耀文面带讥讽,“在下也不会干那欺世盗名之举,成婚之后,你的名号也依旧是你的,在下不会夺取,长公主又为何在婚事上咄咄逼人!?”
褚鸾转过身,眸光冰冷。
“本就是我的,又何必你即虚伪又高高在上来施舍?”
林耀文被这犀利的眼神刺得退后一步,而这退后的一步却让心中那股不服熊熊燃烧。
“那还长公主也记住,此乃陛下赐婚,抗婚抗旨也只会让你一无所有!”
此饶藐视和逾越,极度地让褚鸾产生厌恶。
就连这双眼睛,也似曾相识地厌恶。
长公主的沉默不语,却让林耀文更加的得寸进尺。
“你只有嫁这一条路,不然你身后的西河林氏也将因为你而衰落!你没有选择。”
“皇姐!”
熟悉的声音让褚鸾被气到紧绷的身躯微微顿住,她一转身,就见少年站在她的背后。
那所谓重伤在身,待在安王府养赡安王褚明禧在听到长公主来找林耀文,匆忙赶来就看见这番场景。
“皇姐,你有选择!”
少年一步步地走到她的身前,同她道:
“皇姐,你有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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