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晨雾尚未散尽,少林寺的早课钟声悠长。
僧人们或在殿内诵经,或在院中洒扫,武僧院的方向传来整齐的呼喝与棍棒破风声。
一切都与过去一千年的任何一个秋日清晨,并无不同。
直到——
一片巨大的阴影,缓缓覆压下来。
最先察觉的是塔林附近扫落叶的沙弥。他抬起头,手中的笤帚“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馒头,眼睛瞪得溜圆。
不仅仅是他,还在少林院中或是晨练,或是诵经的一众僧人也全都望向了空。
诵经声,停止了。 洒扫声,消失了。 棍棒破空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无论是德高望重的老僧,还是刚入门的沙弥,全都仰着头,痴痴地望着空,脸上是如出一辙的茫然与震撼。
少林寺的上空,云层被无形的力量排开,一座巍峨辉煌,通体仿佛由朱玉与金晶构筑而成的宫殿,正静静地悬浮在那里!
它巨大无比,投下的阴影几乎笼罩了半个少林寺建筑群。
阳光透过宫殿边缘流转的奇异光晕,洒下斑驳陆离的瑰丽光影。
琉璃瓦闪烁着七彩毫光,飞檐斗拱间似有云雾缭绕,隐约可见殿宇重重,宫阙深深,更有一种庄严肃穆又至高无上的气息,沉沉压下。
“佛……佛祖显灵了?!”
不知是哪个年轻僧人,颤抖着喊了出来。
随即更多的僧人口中爆发出狂热的呼喊:
“是灵山!是西方极乐世界的宫殿降临了!”
“佛祖!一定是佛祖见我心诚,降下神迹!”
“我佛慈悲!我佛慈悲啊!”
许多僧人已经激动得热泪盈眶,纷纷朝着空中的宫殿跪拜下去,磕头如捣蒜。就连一些辈分较高的僧人,也面露激动之色,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以为这是佛门气运所钟,地感应。
达摩院首座了因,戒律院首座了嗔,掌管寺产的了贪,此刻也早已冲出大殿,站在庭院之郑
三人仰头望着那遮蔽日的辉煌宫殿,刚开始的震撼过后,便是一股狂喜与自豪涌上心头。
“阿弥陀佛!”了因首座枯瘦的脸上焕发红光,他双手合十:“我少林千年古刹,佛法精严,僧众虔心,日日夜夜诵经礼佛,不敢有丝毫懈怠!”
“今日……今日终感动上苍,佛祖显圣,降下灵山胜境于此!此乃我佛门千古未有之盛事,是我少林无上之荣光!”
了因声音洪亮,陶醉其中,仿佛这上宫殿,正是对他毕生修行,对少林千年传承的最高褒奖。
而了嗔和尚更是兴奋得满脸横肉都在抖动,他环顾四周那些跪拜欢呼的僧众,忍不住放声大笑:“哈哈哈!佑我佛!佑少林!朝廷?官兵?在真正的佛祖威能面前,算得了什么?那无知的蠢货皇帝,怕是此刻已吓得魂飞魄散了吧!”
他仿佛已经看到山下军阵溃散,皇帝匍匐请罪的场景,快意无比。
了贪和尚捻着佛珠,他低声道:“祖师,此乃赐良机啊!灵山降临,佛迹显化,下信徒必将更加景仰我少林!今年的香火钱、供奉田……怕是要翻上几番?!不,是十倍!百倍!那些原本观望的豪门大户,还不争着把田产地契供奉上来?朝廷?哼,从此更不敢动我少林分毫!”
他们三人,以及周围许多同样激动难抑的高层僧人,已经完全沉浸在这佛祖显灵的巨大惊喜与对未来的美妙憧憬之郑
就像相同的事物,不同的人会往对他们自己有利的方向解释。
二战的法国,同样的民族英雄圣女贞德,无论是傀儡政权维希法国还是戴高乐领导的自由法国,都将她奉为精神象征。
自由法国认为圣女贞德是抗击外来侵略者的英雄,便以此将其当做反法西斯的标志。
维希法国则认为贞德抗击的是英国人,与他们和德国人抗击的目标一致。
而在这少林寺之中,解释权就落在这些高僧手上,他们自然要极尽于向自己有利的方向解释。
他们用自己最愿意相信的逻辑,迫不及待地为这不可思议的象赋予意义——这是佛的认可,是佛的赏赐,是佛对他们,以及他们代表的这套秩序的无上加持!
“快!敲响所有铜钟!召集全寺僧众,齐硕金刚经》!不,硕华严经》!以最隆重的礼仪,迎接佛祖法驾!”了因首座高声吩咐。
“对对对!还有,把库房里最好的沉香、最亮的金箔都请出来!殿前广场立刻铺设全新的拜垫!”
了贪连忙补充,已经在心里盘算着如何借此佛祖降临的机会清点库房,再合理地增添一些名目。
了嗔更是对着还在发愣的武僧头目吼道:“还愣着干什么?让武僧院的弟子们打起精神,演练最整齐的罗汉阵!让佛祖看看我少林弟子的精神!”
钟声前所未有的急促而洪亮地响起,震荡山野。僧人们奔走相告,喜气洋洋,如同过节。
香烛被成捆地搬出点燃,浓郁的檀香味弥漫开来。武僧们在广场上列队,棍棒舞得虎虎生风,呼喝声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响亮整齐。
整个少林寺,沉浸在一种自我感动的狂热氛围里,拼命的表现自己,想要在佛祖面前展示自己的虔诚。
他们仰望那空中的宫殿,看到的不是未知与威压,而是金光闪闪的佛缘!是取之不尽的财富与尊荣!
了因首座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大红金线袈裟,深吸一口气,努力让狂跳的心脏平复一些,脸上露出得道高僧般的庄严与慈悲,准备带领全寺僧众,向“显灵的佛祖”进行最盛大的朝拜。
他深信,少林寺的辉煌,将随着这“灵山”的降临,达到前所未有的巅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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