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吱呀一声——门轴转动的轻响划破暮色，一个身穿绿色军大衣的、颀长的身影裹挟着门外的寒气踏了进来。
“回来啦，刚好可以吃饭了。”肖春生的姐姐肖艳秋系着沾了油星的围裙，从氤氲着热气的厨房快步走出，扫了一眼刚推门进来的弟弟，手里还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炖菜。
“就来。”肖春生搓了搓冻得发红的指尖，脚步轻快地钻进自己的屋，将拎在手里的冰鞋心翼翼地摆在床脚。
指尖刚触到冰鞋冰凉的金属刀架，白冰场上的画面便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佟晓梅被他牵着时微微泛红的耳根，夕阳下弯起的温柔眉眼，还有那句轻软得像羽毛般的“我也是”。
他倚着床边，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心里头像揣了颗刚剥开的水果糖，甜丝丝的滋味漫得哪儿都是。
“出来吃饭了啊，在里面磨蹭什么呢？”肖艳秋把最后一盘菜摆上桌，见弟弟迟迟不出来，忍不住扬声催了一句，“这儿一比一冷得邪乎儿，饭菜刚端上来还冒着热气呢，再等会儿就凉透了，吃着烧心。”
“来了来了！”肖春生的思绪被姐姐的声音打断，连忙应着往外走。
可坐在餐桌前，他手里的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碗里的米饭，嘴角的笑意却怎么也压不下去，连扒饭的动作都带着几分藏不住的雀跃。
“今遇到什么好事了？笑成这样。”肖艳秋夹了一筷子菜放进他碗里，看着弟弟这副傻乐的模样，忍不住打趣道。
“没什么，就跟国华、宏军他们几个去什刹海滑冰了，玩得挺开心、挺开心……”肖春生含糊地打着哈哈，眼神飘向窗外，心里却全是那抹月白色的身影。
吃完饭，夜色渐浓。
肖春生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回味着白的点点滴滴，从冰场上初次握手的电流，到她转身离开时的背影，每一幕都清晰得像刻在脑子里。
忽然，他猛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了起来，懊恼地低吼一声：“坏了！”
光顾着高兴，竟然忘了问她该怎么联系了！
接下来的几，肖春生几乎是掐着点往什刹海冰场跑。
他装作和伙伴们照常嬉闹的样子，脚下的冰刀划出一道道利落的弧线，目光却总忍不住在冰场的各个角落逡巡，盼着能再看到那个月白色的身影。
可冰场上人来人往，少年们的笑声依旧爽朗，却再也没有出现佟晓梅的踪迹。
他不是没想过找叶芳打听，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自己都没搞清楚，这份突如其来的心动到底算什么，贸贸然去问，未免太冒昧，也太不像他肖春生的作风了。
连日的期待落空，肖春生心里空落落的，索性揣了本诗集，去了常去的图书馆。
那是个僻静的角落，藏在图书馆最里面的书库旁，蛛网结在窗棂上，平日里少有人来。
他总觉得，有些时候不用刻意去寻，缘分自会让该遇见的人重逢——当然，就算刻意一点也没什么不好，喜欢的人和事，本就应该主动去争取。
午后的阳光透过蒙着薄尘的窗棂，落在一排排书架上，空气里飘着旧书特有的油墨香，混着淡淡的灰尘气息。
肖春生踮着脚，伸手去够最高一层的诗集，指尖划过一本本硬壳书脊，轻微的摩挲声在安静的空间里格外清晰。
“嘶——”
一声极轻的抽气声，细若蚊蚋，却精准地落进了肖春生的耳朵里。
佟晓梅也“没料到”这荒僻的角落还有旁人，惊得心头一跳，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肖春生的动作也猛地顿住，眉头微微蹙起，侧耳细听。
这角落平时鲜少有人来，难不成还有别人？
他放轻脚步，循着声音的方向慢慢走了过去，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了。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图书馆看守人员的脚步声，伴着两道压低的交谈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
肖春生的脚步倏然顿住，整个人僵在原地，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你听，里面是不是有动静？”一个粗嗓门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警惕。
另一个声音立刻反驳：“哪有什么动静？你别自己吓自己，这书库好久没人来了。”
“真的有！我刚才明明听见了！”粗嗓门的语气笃定，声音里还透着点不易察觉的发毛，“你……该不会是闹鬼吧？”
“瞎什么呢！”另一个人压低了声音呵斥，“现在可是共产主义社会，你那套都是封建残余，心祸从口出！”
门外的声音越来越近，另一边的佟晓梅早已“紧张”得手心冒汗，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手肘却“不心”撞到了身后的书架。
“哗啦——”
几本书被碰得晃了晃，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动。
这声音在尘封已久、寂静得落针可闻的书库里，简直被放大了无数倍，刺耳得让人心头发紧。
本来已经打算转身离开的两个看守员听见动静，立马停下脚步，死死地盯住了图书馆那扇被封条缠了几道的门。
“你看吧！真有声音！”粗嗓门的看守员立刻喊了起来，语气里满是笃定。
“进去看看！”另一个看守员的声音也沉了下来，带着几分凝重，“这书库里的书都是被封禁聊，好多都是禁书，要是让人偷了或者弄坏了，咱俩可担不起这责任！”
外面两个看守人员话音落下，里面的两人就听见门把手处，传来“撕拉”一声——是封条被撕开的声响。
接着又是“咔哒”一声轻响，门被轻轻推开了，两道“哒哒哒”的脚步声，正轻手轻脚地朝着书库深处走来，朝着他们的方向走近。
听见这一连串的动静，书库里的两个人，心瞬间被提到了嗓子眼，连呼吸都仿佛停滞在了这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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