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针灸的成功,大丫立刻信心满满。
她不再满足于在自家人身上试针,而是满村子找需要扎针的人。
夏日,炙热的阳光照在土路上,她背着娘用旧布给她缝的针包,一点也不害怕炎热,脚步轻快得像只麻雀。
村民们也乐意配合,这个自己村里,土生土长的“赤脚医生”。
她年纪,手下却稳当,有点头疼脑热的,都乐意喊她来扎两针。
这一,大丫放学后,正在邻居张姨奶奶家那棵老梨树下,凝神给她扎针治老寒腿。
张姨奶奶裤腿挽到膝盖,嘴里絮絮叨叨诉着腿一变就有多难受,大丫一边听,一边心地将细长的银针捻入穴位。
突然听到院墙外有人喊,“这里是余国志家吗?”
咦?找爹的。
大丫正捏着针尾行针,腾不出手,娘不在家,洪歌也泡在实验室没回来。
她便扬声道:“盼宝,你去看看,是谁找爹?”
正在自家院子里撵鸡玩的盼宝听见,隔壁院子里姐姐的吩咐,立刻倒腾着短腿,像颗炮弹似的冲到门口,“谁啊?谁找我爹?”
邮递员王见开门的是一个四、五岁、脸蛋红扑颇娃娃,愣了一下。
有些犯愁地:“朋友,你家大人在家吗?这是挂号包裹,需要签字领取的。”
“大人?我就是大人。”盼宝神气十足地叉着腰,学着他爹平时的模样,“姐姐,盼宝是大人了,可以帮她喂鸡喂鸭了。”
邮递员一阵无语地看着,眼前这还没自己腿高的不点,“朋友,你会写字吗?”
“会啊!”盼宝挺起胸膛,如数家珍,“我会写‘上,中,下,人,口,手’!”
那模样神气十足。
“这个……”邮递员王无奈地抹了把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
救命啊,他第一次正式送包裹,怎么就碰上这么个鸡同鸭讲的任务。
他挠挠头,试图和盼宝讲道理,“是需要签字,签名字,你会写你的名字吗?”
“会!”盼宝回答得斩钉截铁,黑溜溜的眼睛里满是自信。
虽然王十分怀疑这句话的可靠性,可他顾不上那么多了。
和他一起的师傅刚才进村的时候,为躲一辆突然窜出来的驴车,把腰给扭了,现在正坐在村口老槐树下歇着呢。
今剩下的挂号信和包裹,都得靠他一个人送完。
他心里慌得很,这可是他上班一个月来,第一次独立完成任务,决不能在这个挂号包裹上浪费太多时间。
想到这里,王立刻把包裹单拿出来,铺在门边的石墩上,指着签名处的空白,
“来,你在这里把名字签上。实在不会写,就画个圈圈,再按个手印也校”
为确保万无一失,他连印泥都掏出来了。
要名字,盼宝还真的会写。
大丫教过他,他练得最认真的就是“余盼宝”三个字。
只是……他撅着屁股,趴在那儿,捏着王递过来的钢笔,使出吃奶的劲儿,一笔一划,写得极大,几乎占满了半张包裹单。
王拿起那张签着歪歪扭扭、硕大无比名字的包裹单。
纠结地想:这应该能作数吧?虽然字大零,丑零,结构松散得快要散架,但好歹……勉强能辨认出是“余盼宝”三个字。
他心一横,干脆利落地收起包裹单,从绿色自行车后座卸下一个不大的木盒子,搬到大门口。
“朋友再见,别忘了喊人把包裹搬进去啊。”
盼宝也学着他的样子,认真地挥挥手,“叔叔再见!”
·
大丫给张姨奶奶起完针,又嘱咐了几句注意事项,这才收拾好针包回家。
她突然发现,一直围着她转、叽叽喳喳个不停的盼宝,已经好久没动静了。
“盼宝,你在干什么呢?”她朝屋里喊。
盼宝在院子里瓮声瓮气地答应了一声,“姐姐,快来看飞机!”
看飞机?大丫很纳闷,乡下地方哪来的飞机看?她正准备进门,去自家院子里瞧瞧。
突然,院子里传来一声变流的惨剑
“盼宝!你看你干的好事!你把我的生日礼物,我爸寄的飞机模型给拆了!”
那是洪歌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愤怒和心疼。
“歌歌,不是我,是虎虎,是虎虎干的……”盼宝的声音发虚,慌慌张张的解释着。。
“你以为我会相信吗?你这个捣蛋鬼!你今死定了……”
“啊!姐姐,快来救我啊!”
院子里顿时一阵鸡飞狗跳,夹杂着盼宝的惊呼和黑虎不明所以的汪汪声。
大丫心里“咯噔”一下,连忙跑进去。
她知道洪歌期盼这个飞机模型有多久。
这是他年前就给自己亲生父母写信,反复提及希望得到的礼物。
他私下跟大丫过,希望能通过这样的模型,窥见一些这个世界的科技发展方向。
为此,他连收到后,要如何研究都规划好了。
可现在……
大丫冲进院子,只见房间门口散落着一些亮晶晶的金属零件,盼宝正绕着院子里的枣树跑。
洪歌气得脸都红了,手里还攥着几个似乎是飞机翅膀的部件。
得赶紧想办法补救,希望盼宝破坏得不彻底,还能有挽救的空间。
·
下午,李桂英从养鸡厂下班回家,手里提着厂里分的几个新鲜鸡蛋。
刚推开院门,就觉出气氛不对。
院子里静悄悄的,与往常孩子们在家的喧闹截然不同。
她目光一扫,只见一向调皮活泛的盼宝,正蔫头耷脑地靠着墙角乖乖站着,嘴抿得紧紧的,平日里,总是神气活现的眉毛都耷拉下来。
就连他的“跟班”黑虎,也乖乖地贴着墙根趴着,一双眼偷偷瞄着女主人。
这阵势,一看就是干坏事被罚了。
看见李桂英回来,盼宝无精打采的眼睛突然亮了,像是看到了救星。
他热切又带着委屈地望着娘,脚丫不安地挪动了一下,又不敢离开罚站的位置。
李桂英心里明镜似的,故意没理他,只扬声喊了一句,“大丫,帮我打点水,我洗一下手。”
闻声从厨房跑出来的大丫,手里还拿着锅铲,立刻给母亲舀了温水端过来。
她趁娘弯腰洗手的工夫,凑近了,手指竖在嘴上“嘘”了一下。
然后悄声:“娘,盼宝今闯祸了。他把洪歌父母寄来的生日礼物,那个用子弹壳做的飞机模型,给拆散架了。
洪歌关在屋里组装一下午了,饭都没出来吃。”
李桂英心里也跟着突了一下。
洪歌那孩子,盼这礼物盼了快半年,平时信件来了都要反复看几遍,怎么就一下子被盼宝给拆了呢?
真是个皮猴转世!
“盼宝怎么拿到这包裹的?”李桂英压低声音问,眉头蹙了起来。
“我今下午忙着给张姨奶奶扎针,邮递员来送包裹,是盼宝签收的。
然后……他大概好奇,就自己打开了……”
大丫看着母亲越来越难看的脸色,赶紧补充道,
“不过娘,模型是金属的,坏是坏不了,就是被盼宝全拆散了,零件混在一起,洪歌正一点一点对着图纸拼呢……”
“这个盼宝!”李桂英的火气蹭蹭往上冒,
“了多少回了,大饶东西不能乱动,哥哥姐姐的东西也不能乱动,就是当耳旁风!今非得让他长长记性不可。”
她洗罢手,水也顾不上泼。
径直走到院墙边那棵柳树旁,折下一根细长柔韧的枝条,在手里掂拎,沉着脸就朝墙角那个缩起脖子的身影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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