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逸燃身体几不可察地一僵。
不是因为身后突然多出个人。
他其实在对方靠近的刹那就捕捉到了那几乎无声的脚步和独属于某只雌虫那冷冽又柔软的气息。
让他动作微滞的,是这句话本身,和话时贴着他耳廓的唇瓣温度。
厄缪斯醒了。
而且醒得……不太对劲。
不是刚睡醒的茫然,也不是被抛下的委屈。
那声音太清醒,清醒里又压着一层薄薄的、被强行按捺住的冷。
像平静海面下骤然凝结的冰层,看似无害,底下却潜藏着足以割裂一切的锋利。
谢逸燃没立刻回头,只是垂眼,瞥了一眼横在自己腰间的手臂。
军装袖口一丝不苟,袖扣闪着冷光,指节却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哼了一声,语调拖得长长的,带着点被打扰后的不耐,和一丝被戳穿行踪的心虚。
“醒了就醒了,吓唬谁呢。”
他抬手,不怎么温柔地拍了拍厄缪斯环在他腰上的手背。
“松手,勒得慌。”
身后的人没动。
不仅没松手,反而将额头抵在了他肩胛骨的位置,呼吸透过单薄的衣料,烫得惊人。
“虫皇召见?”
厄缪斯的声音依旧压得很低,贴着谢逸燃的脊骨传来,带着细微的震动。
不是疑问,是陈述。
谢逸燃挑了挑眉。
“耳朵挺尖。”
他懒得问厄缪斯是怎么知道的,或许是根本没睡沉,或许是指挥中心里还有他看不见的眼睛和耳朵。
这只雌虫掌控第七舰队多年,在他自己的地盘上,没什么能真正瞒过他。
“嗯,去一趟。”
谢逸燃承认得干脆,甚至带着点满不在乎。
“看看那家伙又憋什么屁。”
厄缪斯沉默了几秒。
电梯正在平稳下降,狭空间里只有机械运转的细微嗡鸣,和两人交错的呼吸。
然后,谢逸燃感觉到环在腰上的手臂,极其缓慢地,收紧了一寸。
“为什么不叫醒我?”
厄缪斯的声音更低了些,几乎是用气音在谢逸燃耳边磨蹭。
“为什么不让我跟你一起去?”
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裹着冰,又烧着火。
谢逸燃能感觉到他呼吸的节奏变了,不再平稳,带着一种压抑的急促。
他啧了一声,终于侧过头,墨绿色的眼睛斜睨着肩上那颗银白的脑袋。
“叫你干嘛?”
谢逸燃的语气里满是不以为然的烦躁。
“你不是刚睡着?累得跟什么似的,眼睛都睁不开。”
他顿了顿,指尖不轻不重地戳了戳厄缪斯环在他腰间的手背。
“至于一起去……我去见虫皇,又不是去打架,带你去干什么?让他看你在我旁边打瞌睡?”
这话得又直又糙,还带着点惯常的恶劣调侃。
但厄缪斯没笑。
他依旧维持着那个从背后环抱住谢逸燃的姿势,额头抵着他的肩胛骨,深蓝色的眼眸在电梯冷白的顶灯下,映不出什么情绪,只有一片沉沉的暗。
“谢逸燃。”
他又叫了一声他的名字,这次声音更沉,几乎带着近乎质问的力度。
“你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电梯“叮”的一声轻响,抵达磷层。
门无声滑开,外面是通往军部大楼外专用停机坪的通道。
谢逸燃没动,厄缪斯也没松手。
两人就维持着这个近乎僵持的姿态,定格在敞开的电梯门口。
通道里偶尔有军官路过,远远瞥见这一幕,立刻眼观鼻鼻观心,加快脚步绕开,不敢多看一眼。
谢逸燃盯着前方通道尽头隐约可见的光,沉默了两秒,直到电梯门因超时而自动合拢,再度为他们隔出狭却私密的空间。
然后,他忽然用力,掰开了厄缪斯环在他腰间的手。
动作不算温柔,甚至带着点不耐烦的力道。
“我知道你什么意思。”
他转过身,正面看向厄缪斯。
雌虫的脸色依旧苍白,银发因为匆忙追来而有些凌乱,几缕散在额前,衬得那双深蓝色的眼睛格外亮,也格外冷。
那里面没有睡意,只有全然的清醒,和一丝近乎恐慌的锐利。
“你觉得奥古斯特这个时候召见我,不对劲,是不是?”
谢逸燃盯着他的眼睛,直接挑明了。
“你觉得他可能听到了什么风声,关于‘裂隙’,关于那些长得乱七八糟的怪物,甚至……关于我。”
他上前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缩短,近到能清晰看见彼此瞳孔里的倒影。
“你觉得有危险,所以你想跟着,想挡在我前面,像刚才在指挥中心里那样,用你那套‘加密’‘封存’的把戏,把一切可能指向我的线索都提前掐断。”
谢逸燃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砸在寂静的通道里,也砸在厄缪斯微微眯起的蓝眼里。
“对不对,厄缪斯?”
他问,嘴角甚至勾起了一个极淡的、没什么温度的弧度。
“你觉得我现在失忆了,脑袋不好使,会傻乎乎地往坑里跳,需要你这位上将寸步不离地守着,才能保证不被人卖了,是不是?”
厄缪斯没有后退,深蓝色的眼眸直直撞进那片墨绿。
“是。”
他的声音短促而清晰,没有半分犹疑,像军刀斩落。
“我觉得有危险,我觉得不对劲,我觉得你需要我守在旁边。”
他盯着谢逸燃,胸口微微起伏,苍白的脸上因为情绪翻涌而浮起一丝病态的红。
“谢逸燃,你总是这样。”
他的声音开始发抖,不是害怕,是一种积压了太久、终于被点燃的怒火,混合着深入骨髓的恐惧,烧得他眼底发红。
“你总是觉得你一个人什么都能搞定,你总是觉得把我看得牢牢的、关在安全的地方,就是对我好。”
他猛地抬手,指尖几乎要戳到谢逸燃的胸口,又在最后一寸停住,只是颤抖地悬在那里。
“六年前,在雪原上……你也是这么想的,对不对?”
厄缪斯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破碎的嘶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被冻赡肺腑里硬扯出来。
“你明明知道那是陷阱!你知道斯卡蒂罗带着私兵等在那边!你明明就知道!”
他深蓝色的眼眸里没有泪水,只有一种被反复炙烤出的痛楚,死死钉在谢逸燃那张因这话而瞬间表情僵硬的脸上。
“你把我护在身后,用你的本体去挡那些炮火……你把我抱在怀里,抱得那么紧,紧到我快要窒息……雪那么大,风那么冷,你的血又那么烫,一滴一滴砸在我脸上……”
厄缪斯的呼吸变得破碎,他向前逼近一步,几乎与谢逸燃胸膛相贴,脸上每一寸线条都绷紧到极致。
“我让你走!我求你走!可你呢?你低头看着我,你还笑……你他妈居然还在笑!”
他的声音颤抖得厉害,带着泣血般的控诉。
“你什么?……你‘过了明,你就自由了。’”
“自由?”
厄缪斯从喉咙里挤出一声扭曲的嗤笑。
“可我宁可不要那样的自由!”
“谢逸燃……你告诉我,什么样的自由,需要我用你的命去换?啊?”
厄缪斯的悲痛的控诉还在继续,谢逸燃却只觉得头脑一阵发晕。
通道里明明恒温恒湿,可厄缪斯每一个字,都像是在他耳边刮起一阵呼啸的寒风,卷着冰碴,狠狠地凿进他空空荡荡的记忆深处。
他紧紧地皱着眉,额角的青筋隐隐跳动,墨绿色的瞳孔里翻涌起混乱的光。
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扭曲。
不再是军部的合金电梯,而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死寂的白。
风雪。
凛冽的、几乎要将灵魂都冻结的风雪。
他仿佛能看见,看见自己怀里抱着什么,很重,又很轻。
冰凉的雪片疯狂地打在脸上,钻进领口,和某种温热粘稠的液体混在一起……
是血。
是谁的血?
他的?还是……怀里那个饶?
耳边除了风雪,似乎还回荡着什么声音……很微弱,很破碎,带着喘息,绝望地一遍遍重复……
“……就快……到了……”
“……别怕少将,有我呢……过了今,你就自由了……”
谢逸燃的呼吸陡然停滞,仿佛被无形的手狠狠扼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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