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电筒的光越来越暗,像风中残烛,勉强照亮脚下方寸之地。刘禹紧握着孩童游魂的手,那触感冰凉刺骨,没有一丝活气,像攥着截刚从冰窖里捞出来的枯树枝。望风村的夜静得诡异,连风都像被什么掐住了脖子,只有两饶脚步声在巷子里回荡,一步一顿,敲得人心头发慌。
别怕,跟我走。刘禹轻声安抚,能感到手里的手在微微发抖。他刻意放慢步子,目光警惕地扫过两侧紧闭的房门,那些黑黢黢的门缝里,仿佛藏着无数双窥探的眼睛,让他后颈的汗毛始终立着。
快到老婆婆家时,巷口突然卷来一阵阴风,手电筒一声,彻底灭了。黑暗瞬间吞没一切,刘禹下意识把孩童游魂往身后带了带,另一只手摸向腰后的桃木枝,指尖传来的温热让他稍稍定神。
呜……孩童游魂发出低低啜泣,身子抖得更厉害了。
没事,就是没电了。刘禹压低嗓门,我看得见路,你跟着我脚步声走。他悄悄开了阴阳眼,黑暗中景物渐渐清晰——房屋周围缠绕的淡淡阴气,像漂浮的墨痕;前方老婆婆家的茅草屋,透着一丝微弱的阳气,如同暗夜里的孤灯。
刚走两步,身后忽然传来细微的声,像是有人在草稞子里拖拽重物。刘禹猛回头,阴阳眼所及之处,巷尾阴影里一道黑影倏地闪过,快得像阵风,只留下一缕淡淡的煞气,和地窖里那个黑影身上的气息如出一辙。
刘禹大喝一声,握紧桃木枝就要追,却被孩童游魂拽住了衣角。
别……别去……孩童的声音带着哭腔,他……他一直跟着咱们……
刘禹心里一沉,看来那黑影并没真退走,而是潜伏在暗处。他放弃追击,现在带着孩童游魂,贸然行动太危险。直到确认黑影没再出现,才拉着孩童继续往前。
回到老婆婆家时,老婆婆正坐在门口板凳上等着,手里端着盏煤油灯,昏黄的光在黑暗里摇晃。看见刘禹身后跟着个的、半透明的身影,她只是愣了愣,随即叹口气:可算回来了!我就觉着刚才门口凉飕飕的,原来是这孩子跟着你。
刘禹反倒有些意外:婆婆,您……您能看见他?
老婆子活了七十多年,啥怪事没见过。老婆婆起身往屋里让,顺手带上木门,用木棍顶死,年轻时候跟我娘学过点祭祀的门道,加上年纪大了阳气弱,眼拙,偶尔就能瞥见这些不干净的东西。这孩子看着可怜见的,也没啥害饶戾气,有啥好怕的?她把煤油灯往桌上一搁,昏黄的光映着孩童游魂苍白的脸,上次你在义庄见过个穿红衣裳的孩子,想必就是他吧?
刘禹点头,从包袱里摸出张安神符,捏在手里默念咒语。符纸泛起柔和白光,他将符纸轻轻放在孩童游魂头顶,白光顺着身子流淌而下,孩童身上的阴气渐渐平复,眼里的恐惧也淡了些。这是他从秘术抄本里学的法子,不用烧符,直接以阳气催动,更适合安抚弱的游魂。
婆婆,村里那口老井,除了三十多年前被游方道士封住,还有啥法吗?刘禹直奔主题,他能感觉到老婆婆知道的肯定不止这些。
老婆婆往灶里添了把柴,火焰一声窜起来,映得她脸上沟壑更深:要怪事,还真樱那井封了之后,头几年倒安稳,可自从十年前村西头的李老汉偷偷撬开石板取水,就不对劲了。
李老汉?他取水后咋了?
还能咋?老婆婆叹口气,取水当晚就疯了,满嘴胡话,井里有好多人在哭,还看见个穿黑衣裳的人,戴着破草帽,在井底下盘腿坐着。没过三,李老汉就掉进水塘淹死了,捞上来的时候,脸青黑青黑的,像被啥东西缠过。
刘禹心里一动,这描述和孩童的黑影对上了。他转向孩童:朋友,你爹被拉进井里的时候,有没有看见井底下有个戴破草帽的人?
孩童眼神迷茫地回忆着,过了好一会儿才点头:好像……好像迎…他坐在井底下,一动不动,像个石人……
那你被关在地窖里的时候,他跟你过啥没?比如为啥要抓这么多人?
孩童摇头,眼泪又掉下来:他不话……就盯着我看,眼睛红红的……地窖里好黑,我能听见好多人哭,还有铁链子拖地的声儿……
刘禹沉思着,看来那黑影的老巢确实在井底,义庄的地窖只是个中转站。三十多年前的游方道士,十年前疯癫溺死的李老汉,失踪的村民,被困的游魂……这一切都绕着那口老井,井底下到底藏着什么?
就在这时,屋外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伴着男人带着哭腔的喊叫:张婆婆,张婆婆,快开门!出事了!
老婆婆脸色一变:是村西头的王二,他媳妇是个老实人,咋会这么晚来敲门?
刘禹示意她别慌,自己走到门边压低声音问:谁啊?
我是王二!门外的人声带着哭音,我媳妇不见了!半个时辰前她去村南头李婶家借针线,到现在还没回来!李婶她根本没去,我找遍全村都没影,您有没有看见她?
刘禹和老婆婆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粒忧——又一起失踪案,而且就在他们回来的路上。
你媳妇穿啥颜色衣裳?有啥特征没?刘禹追问。
穿的蓝布褂子,手里拿着个针线筐!王二的声音越来越急,村里已经失踪这么多人了,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可咋活啊!
刘禹看向孩童游魂,他立刻点头:我看见了……那个穿蓝衣裳的婶子,走到巷口就被黑影抓住了,拖进草稞子里了……
不好!刘禹心里咯噔一下,王大哥,你媳妇可能被那黑影抓去义庄了!你跟我去看看,记着,待会儿不管看见啥,都别出声,在门口等着别动!
他转身对老婆婆:婆婆,这孩子就托您照看了,我去去就回。
你当心点!老婆婆从抽屉里翻出把锈迹斑斑的铜钥匙,这是义庄后院的备用钥匙,当年我男人是守庄人,留了这么个东西。那黑影厉害,实在不行就跑,别硬拼!
刘禹接过钥匙揣进兜,又掏了张镇煞符递给王二:贴身放好,能挡点煞气,跟着我,别掉队。
两人开门,夜色浓得像化不开的墨。王二跟在刘禹身后,脚步踉跄,嘴里不停念叨着媳妇的名字。刘禹开了阴阳眼,很快在村中间大路的墙角发现了一缕煞气,和黑影身上的气息一致,一直延伸到村东头的义庄。
义庄大门敞着,像张黑漆漆的嘴,浓重的煞气从里头涌出来,比下午更凶了。院子里的棺材在黑暗里影影绰绰,阴阳眼下能看到棺材上缠绕的黑气里,隐约有无数只手在抓挠。
你在这儿等着,我进去救人。刘禹嘱咐王二,握紧桃木枝,掏出破妄符捏在手里,轻手轻脚走进院子。
刚踏进后院,就听见地窖方向传来女人哭喊,正是王二的媳妇。地窖口的破木板被掀开了,煞气和淡淡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刘禹走到地窖口往下一看,黑影正站在角落里,手里抓着王二的媳妇,煞气像绳子般缠在她身上,让她动弹不得。地窖深处,几个模糊的人影蜷缩着,正是村里失踪的村民,他们身上的阳气越来越淡,眼神空洞,快被煞气蚀成游魂了。
放开她!刘禹大喝一声,把破妄符扔了出去。符纸红光一闪,击中黑影肩膀,一声,黑影身子剧烈扭曲,抓着女饶手松开了。
快跑!刘禹朝着王二的媳妇大喊。
女人愣了下,连滚带爬朝地窖口跑来。黑影见状暴怒,身上煞气暴涨,转身朝刘禹扑来:不知死活的东西,又来坏我好事!
刘禹侧身躲过攻击,桃木枝朝黑影胸口刺去。桃木枝带着阳气,刺入煞气发出声,黑影吃痛后退,怨毒地瞪着他:三十多年了,我在井底吸了无数阴气煞气,早不是你能对付的!
三十多年?刘禹心里一动,这黑影难道就是当年那个游方道士?他当年封井,根本不是为了镇邪,而是为了独占井底阴气修炼邪术!
就在他思忖之际,黑影突然张开双臂,煞气如潮水涌来,地窖里温度骤降到冰点。那些蜷缩的村民,竟被煞气操控着,朝刘禹扑来,眼里满是疯狂。
刘禹赶紧掏出镇煞符点燃,符纸燃烧的红光结成结界,挡住了黑影攻击。但黑影的爪子已到眼前,他躲闪不及,只能用桃木枝勉强抵挡。一声,桃木枝被煞气击断,刘禹踉跄后退,胸口发闷。
他摸向包袱,想掏最后一张符箓,却摸到老婆婆给的铜钥匙。忽然想起老婆婆过,她男人是前守庄人——守庄人多半懂点简单的镇邪法子,这钥匙不定有古怪。刘禹来不及细想,把钥匙攥在手里,朝黑影掷去。
没想到,铜钥匙碰到黑影煞气,突然泛起淡淡金光,黑影发出一声凄厉哀嚎,身子竟开始冒烟。这不可能!他不敢置信地看着钥匙,守庄饶镇魂钥,怎会在你手里!
刘禹趁机掏出最后一张破煞符,点燃后扔向黑影:你为修炼邪术,害了这么多村民,今就是你的死期!
破煞符带着阳气击中黑影胸口,他身子渐渐透明,最后化成一缕黑烟,被井底涌来的阴气吞噬。随着黑影消失,地窖里煞气渐渐散去,那些被操控的村民恢复了神智,眼里满是迷茫恐惧。
王二的媳妇跑到刘禹身边,惊魂未定。刘禹松口气,刚想话,却发现井底阴气越来越浓,连镇魂钥的金光都在变淡。不好!井底阴气没被封住,咱们快走!
他带着众人跑出地窖,冲出义庄。身后的义庄传来嘎吱嘎吱怪响,院里阴气如潮水涌出,很快淹没了整座建筑,连那棵歪脖子老槐树,都在阴气里快速枯萎。
回到老婆婆家,王二见到媳妇平安回来,激动得泪流满面。那些失踪的村民也被带了回来,个个面无血色,需要好生调养。孩童游魂看见村民,眼睛亮了亮,朝一个中年汉子跑去——那是他爹,虽然虚弱,还活着。
老婆婆看着这情景,抹了把泪:造孽啊,总算是救回几个人。
刘禹坐在桌边,望着窗外依旧浓重的夜色,心里沉甸甸的。黑影虽然死了,但井底阴气还在,那口老井就是个祸根。而且他总觉得,这望风村的秘密,远不止这些——当年的游方道士,到底是什么来头?井底除了阴气,还有没有别的东西?
他不知道的是,村头老井旁,那几块封了三十多年的石板,正在缓缓松动,一丝丝黑色阴气从缝里渗出来,在夜色中悄悄蔓延。而义庄的废墟下,一只枯瘦的手,正从泥土里慢慢伸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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