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摸到净身符的门槛,还没喘过气,清风道长就把一叠泛黄的古籍抄本扔到石桌上。封皮上用蝇头楷写着安神符要诀,纸页边缘都起了毛边。净身是打地基,安神才是真本事。道长枯瘦的指节点着抄本,夜里撞邪,人最先垮的是心神。这道符能稳住魂魄,往后你独自走夜路,少不了它。
刘禹翻开抄本,心里咯噔一下。这安神符比净身符复杂多了——三道交叉的字变体蜿蜒如蛇,符尾还要勾个精巧的心形印记。最要命的是,画到第三道交叉线时,必须分毫不差地念出安神咒核心句,嘴慢半拍、手抖一丝都不成。
三线同心道长示范时,刘禹看得眼花。只见笔走龙蛇间,四个字从唇齿间逸出:——竖线落,——横线出,——交叉顿笔,——心形收尾。符成时灵气氤氲,像温热的掌心抚过眉间。
可轮到刘禹上手,才知道这有多磨人。
头一光记线条就废了二十多张。不是竖线歪成蚯蚓,就是横线长短不一。好不容易线条顺了,一开口气就往上涌,手腕抖得第三道线直接团成了墨疙瘩。你这哪是安神符,是催命符!道长捏起废符,纸页应声而碎,气息要沉到丹田,不能吊在嗓子眼。手和嘴各干各的,还得拧成一股绳。
刘禹试着照做。站桩时数着呼吸,吸气四拍呼气六拍,让气息在五脏庙里转圈。可一到念咒的节骨眼,还是乱套。有回他硬憋着气画完,念到字时眼前发黑,符纸地冒起黑烟,烧出个窟窿。
傻子,气是顺着走的,不是憋出来的。道长往他怀里扔了个铜铃,摇一下画一道,让铃响带着咒语走。
这铜铃看着陈旧,声音却清亮得能穿透耳膜。刘禹抱着它在院里苦练。摇铃画竖线念,摇铃画横线念...起初总也对不上,不是铃早就是咒晚,有回画到半途竟忘了词,举着笔愣在当场。
日头毒辣,铜铃的麻绳勒进指缝,汗水滴在符纸上洇开朱砂。练到日头西斜,嗓子哑得发不出声,手腕肿得像发面馒头。道童一心看不下去,偷摸着端来碗草药汤:师父让送的。我当年练这个,疼得半夜咬被角。
刘禹喝着苦汤,看墙角堆成山的废符,鼻尖发酸。可石磨村井底那双绿莹莹的眼睛在脑海里一闪,他又咬牙捡起铜铃。月色如水,院里只剩声伴着响。
渐渐摸到些门道。铃响时气沉丹田,画符时手腕放松,念咒时声音平稳,三者竟奇妙地契合起来。有次画到心形印记时,指尖突然窜过一道暖流,符纸微微发烫——虽未成功,却让他窥见一线曙光。
谁知第二又打回原形。夜里练得太狠,白总走神,连前日那点节奏感都丢了。欲速则不达。道长在廊下慢悠悠斟茶,安神符重在字,你自己心都飘着,怎么安别饶神?
刘禹怔了怔,忽然开了窍。从此每日只画十张符,画前先静坐半时辰。把安神咒抄了贴在石桌前,反复默念到融入骨血。
第五日晌午,山风乍起。符纸被吹得哗啦啦乱飞,刘禹慌忙伸手去按,笔尖在纸上划出长痕。恰在此时字脱口而出,指尖暖流涌动——那张破相的符纸上,竟缭绕着淡白灵气!
风乱形未乱神。道长不知何时立在身后,你护符时心神凝聚,反成了三线同心
刘禹茅塞顿开。原来拘泥于形式反倒落了下乘,关键在心念专一。
往后他渐渐抛开铜铃,全凭感觉走。时快时慢,只要心神不散,咒语不断,符纸便能成。当然仍有失手——念咒走神时灵气顿消,线条急躁时难以凝聚。有回连成五张,心下得意,下一笔就毁了。
骄兵必败。道长把废符扔回来,画符如做人,心浮气躁是大忌。
刘禹把这话嚼碎了咽进肚里。每日照旧站桩静坐,对待每张符都像头一回。
第十日黄昏,夕阳给石桌镀了层金。刘禹闭目默念安神咒,再睁眼时眸光沉静如水。笔锋起落间,安神定魂四字与线条完美交融,符成时光晕流转,暖意融融。他将符纸贴上胸口,连日的疲惫焦躁竟如雪消融。
七分火候了。道长的声音带着赞许,往后遇上受惊的,或夜半心悸的,都能派上用场。
刘禹回头,露出这些第一个真心的笑。十日来的手腕酸痛、嗓子沙哑、屡败屡战,都在这刻有了答案。他心收起这张安神符,与净身符并排放好。
晚风拂过檐角铜铃,与笔下沙沙声相和。前路尚远,但少年眼底的星火愈发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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