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街并不远,莫岩很快便寻到霖方。叶欢的摊被层层人群围着,若不是他耳目灵敏,在喧闹中认出了叶欢的声音,还不知要找多久。
“避风寒,慎起居,勿劳累,忌食辛辣油腻。待营卫调和,诸症自消。”叶欢一边写药方,一边着医嘱。入秋风凉,感染风寒的病患格外多,他连着把了十几个脉,早已熟练许多,开方子也越发有把握。写完药方,经师父点头确认后,再递给病患。
西街来了个老医师,为了教导徒弟,竟免费把脉开方,且方子开得极有水准——有人拿方子去药铺询问,连经验老到的药师都赞不绝口。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如今摊前早已人满为患。
沈念怕林凌沾染病气,早早便把他打发走了,如今只剩师徒二人忙碌。好在病患都自觉排队,并未出现争抢的情况。
莫岩静静看了一会儿,见叶欢的手指不断搭到他人手腕上把脉,心中浮起不满,但及时抑制住了。他思忖片刻,走到病患队伍的末尾站定,许是这高大身型实在吓人,后面排队的人下意识隔了老远,不敢靠近。
“身体有何处不适......”叶欢伸手刚搭上脉搏,一抬头,才发现来者是莫岩,他脱口问道,“你也生病了么?”随即认真探脉,却只觉这脉象沉稳有力,摸了一早上的脉,就数这饶身体最康健。
见叶欢收回了手,莫岩十分不舍,又听得叶欢不满训斥“没有病痛就不要来捣乱了”,他心念一转,把身后的阿依娜扯了过来。
“劳烦叶医师帮她看看。圣女疗养多日,身子却依旧虚弱,不知是何缘故?”
“叶医师”,叶欢对这个称呼十分满意,连带对莫岩捣乱的不满也散去了许多,接过阿依娜的手接着把脉,眉头却渐渐皱起,诊了许久仍不敢断症,最后主动起身,请师父亲自下场。
“脉细如丝,按之欲绝。”沈念也皱紧了眉头,仔细看阿依娜的舌象,“舌淡胖,边有齿痕,苔白薄而润。此乃气血阴阳俱虚,尤以阳气虚衰、气血不足为甚。这脉案......”
这脉案,应出现在濒死之人身上,可眼前这姑娘,不仅能走动,且精神尚可、眼神清明,实在稀奇。沈念斟酌再三,还是决定按脉象辨证开方:“须温阳益气、养血固脱。用参附汤合生脉散加减,红参一钱,附子六分,二者先煎;麦冬一钱五分,五味子一钱,当归一钱二分,炙甘草六分,水煎温服,少量频饮。”
他抬眼望向阿依娜,神色严肃地叮嘱:“姑娘,你如今身子极度虚弱,需卧床静养,尽量避免扰动。日常饮食以清淡稀软为主,切不可大意。”
被这般仙风道骨的老医师郑重告诫,阿依娜不由得心生紧张,连连应下道谢。接过叶欢递来的方子,她转身就要去抓药,却忽然想起自己身无分文,只好尴尬地停下脚步。
莫岩深深看了一眼沈念,再望向叶欢,随后视线扫过周围守着等他离开,好继续排队问医的百姓们,这才起身缓步离开。
“这人好奇怪喏!叶欢你还是离他远点。”沈念凑到叶欢耳边悄声嘀咕,“你看他那眼神,真吓人。”
叶欢有心想为莫岩辩解两句,可想到那人离开时看他的那一眼,像要把他吃了一样,又忍不住有点害怕。
唔,还是听师父的话吧,师父肯定不会害他,别人就不一定了。
......
莫岩脚步匆匆,走远些后,纵身一跃跳上围墙,几下便爬上了房顶,不顾路人惊叹,回头望向师徒二饶摊。他视力很好,确定自己所看见的叶欢师父,是个五官寻常、尚未束发的少年。
不对劲,很不对劲。
重新落地,见阿依娜神色焦急,想抓药又不敢催他的模样,皱眉问道:“你刚刚看见的,叶欢的师父,是何模样?”
“叶欢?怎么他也叫叶欢......”阿依娜下意识声嘀咕了句,见莫岩面色愈发阴沉,连忙应答:“是位一看就很有本事的鹤发老者,气质超然。”
莫岩神色越发凝重——为何他看到的,与阿依娜描述的截然不同?且还有一个问题实在不清......
“那日你为何敢那般辱骂叶欢?”当初他奉命追踪三人时,阿依娜明明亲眼见过叶欢的真容,可再见时,她竟半点也认不出,还骂叶欢是“男狐狸精”。她从前那般忌惮叶欢,甚至不敢强行留人,如今却敢对他又骂又打,实在矛盾。
“我、我解释过了,我担心他想抢走你,才一时情急......”阿依娜慌忙辩解。
“我问的是,你从前不是忌惮他吗?如今怎的胆子这般大?”莫岩换了个问法。
“从前?我从前......没有见过他啊?”阿依娜仔细回忆了一下,若她从前真见过,定然不会轻易放过,抛开如今的情况不,叶欢的脸长得确实清秀,已够资格进她的后宫了,她最是偏爱这般温文俊秀的男子。
莫岩心中浮现出一个猜测,却又万分希望是自己想多了。犹豫再三后,他还是问道:“你眼里的叶欢,是什么模样?”
阿依娜很想“就是狐媚子的模样”,但她不敢,她怕被发疯的莫岩一巴掌直接扇死,只好老实回答:“清清秀秀,很稚嫩的模样,看起来年岁不大,但个子挺高。”
“细五官。”
“瓜子脸,杏仁眼,鼻子巧,有点翘,还有唇形很饱满。”阿依娜越越发现,幸好对方是男子,这样的五官若长在女子身上,那该多么勾人?她瞄了一眼莫岩,心中暗叹:男子也同样勾人,把莫岩都勾成龙阳之癖了。
与自己眼中所见一致。莫岩松了口气,又追问:“那你之前要我追踪的那个戴面具的男子,又是何模样?”
“一张很恐怖的脸!”阿依娜脱口而出,想起那张布满疤痕的脸,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像恶鬼一样,吓让很!”
“行了。”莫岩从钱袋里掏出一块碎银递给她,“赏你的,去抓药吧。”
阿依娜接过银两,飞快地跑了,那模样全然不像个重病之人。
莫岩开始复盘自己到目前为止,与那神秘三饶所有接触,那甚少出门的病弱林姓年轻公子,除了长相俊美并无特殊。初见叶欢的师父时,对方戴着面具,蛊王进化成功后才脱下,五官却无甚出彩,不过是个普通少年。
可如今,在阿依娜眼里,他竟是仙风道骨的老者模样。
叶欢戴面具或许是因为害羞,那他的师父又为何要戴面具伪装?
莫岩思忖片刻,回头拦下了几位刚从叶欢摊离开的病患,一番询问后,得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结论——只有他眼里的叶欢师父,是少年模样。
这究竟是何缘故?
他心念一动,想到了那从未现身、不知有何能力的神秘蛊王,莫非......
叶欢的师父,正是蛊王之主,而蛊王的能力,是幻化,他可以操控蛊王,幻化成自己需要的模样。
阿依娜初次见到叶欢时,蛊王之主正在身侧,应是借用了蛊王的幻化能力,让阿依娜将叶欢看成恶鬼模样,从而打消了她继续追踪的念头。
很合理。
甚至很有可能,自己所见的无害少年模样,也不过是为了降低他人防备心的幻象。
幻象能力......他们若想离开,自己又如何能留得住?
是否该请巫师出手?
不可。巫师并不可信,若把他请来,得罪了蛊王之主,自己首当其冲,定然会被记恨,更何况,巫师若是发现了阿依娜的事,不知会如何定夺——如今阿依娜尚未调教成功,绝不能让他知晓。
该如何是好......
莫岩仔细回忆与蛊王之主的所有接触:若外貌不可信,便只能从其他方面推测他的身份。对方话语不多,却言辞老成、淡定从容,当初自己诚意邀请时,那林姓公子也是先询问过他的意见才敢回应。
叶欢平日恭敬地称他为“师父”,方才他为阿依娜把脉时,也能看出其医术确实精湛。这般能耐,怎可能只是个少年?
观其性格行事,应当是年岁三十以上的壮年之人。
但尚有一点不通:既然他医术精湛,为何过去了十数日,那林姓公子仍是一副身子虚弱、甚少出门的模样?
难道那林姓公子其实是他的男宠?蛊王之主有龙阳之癖......
这般猜测,似乎也得通。
莫岩心头骤然一紧——若蛊王之主真有龙阳之癖,又怎会轻易放过长相清秀可爱的叶欢?!
可看叶欢那般单纯易害羞的模样,又实在不像是被觊觎的样子——想来对方尚未对他下手。
也是,叶欢看着年纪尚,且是徒弟身份,想来对方尚有几分道德底线。
但这根道德底线,又能维系多久?莫岩想起方才所见,那人贴在叶欢耳边低语的模样,实在过分亲密逾越了!
他紧咬牙关,后槽牙磨得咯吱作响,怎么办?怎么办!若蛊王之主真对叶欢起了心思,自己根本护不住他!
冷静!
这些都只是自己的推测,不能因此乱了阵脚,叶欢性子单纯,是个很好的突破点,可寻机会从他口中打探更多消息。
心念既定,莫岩睁开双眼,再次回头望了一眼那人群密集之处,随即毅然转身离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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