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景象如同褪色的画卷般模糊、扭曲，最终重新稳定下来。
破碎的东京、过往的战场、冰冷的医院、黑暗的刑房……
所有残酷的幻象如潮水般退去。禄怀昭的视线重新聚焦，他依然站在仙台的街道上，穿着战甲，面前是那头缓缓游荡、虚实不定的诡异怪兽。
而在他身旁不远处，不知何时，那个浑身绷带、伤痕累累的荀安远，已经静静地站在那里。
“现在……你明白了吧。”
荀安远的声音平静无波，却比任何激动的控诉都更令人感到沉重。
那双灰白的盲眼“望”着怪兽的方向，仿佛能“看”到常人无法察觉的扭曲与黑暗。
“这怪兽……源自我的心。那股神秘的力量，我终究无法完全掌控。
归根结底，我也只是个凡人，有喜怒哀乐，有软弱，有恐惧，有一切人类心中都可能滋生的负面情绪。”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
“曾经，我不断地把这些东西压下去，埋在心底最深处，强迫自己不去想，强迫自己只看向前方，只做应该做的事。
可现在……似乎有些压不住了。它们自己跑了出来，变成了这种东西。”
禄怀昭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涌的复杂情绪，问出了一个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无力的问题：
“你……为什么不早些联系我？或者，直接联系门的高层？或许我们可以帮你，事情不至于……”
他的话没有完，就被荀安远轻声打断了。
“你又为什么要隐瞒自己能变身成奥特曼的秘密呢？”
荀安远微微侧头，那双没有焦点的眼睛“看”向禄怀昭。
禄怀昭哑口无言。
“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明白的，”
荀安远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
“当一个人拥有了超越常理、可能引起觊觎或恐惧的力量时，如果这份力量被居心叵测的人知道了，将会面对什么。”
他微微低下头，自嘲地、极其轻微地扯动了一下嘴角，牵动了脸上交错的疤痕。
他这一身触目惊心的创伤，就是最直白、最残酷的证明和答案。
他不是没有相信过别人，不是没有试图融入或寻求帮助，但每一次信任的尝试，几乎都伴随着更深的伤害和背叛。
“不是所有人都心怀恶意。”
禄怀昭试图辩解，声音却有些干涩，
“这次你既然选择联系我，那就证明你至少是相信我的。为什么之前不……”
“我尝试过。”
荀安远平静地陈述，
“但那个时候门内部动荡，出现了一批叛徒，与衔尾蛇勾结。
那时全球各地都出现了来源不明的变异怪兽，局势混乱。
所以，我又犹豫了。”
他抬起头，重新“望向”那头象征着他不堪重负的内心的怪兽，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最终的决心。
“来吧，禄队长。杀了我。”
他的语气异常冷静，甚至带着一种解脱般的释然，
“把这一切都了结。只要我这个源头消失，那些失控的负面情绪没有了依托，这头怪兽自然也会消散。这是最直接、最有效的办法。”
“不！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他怎么可能下得去手？
如果荀安远是个恶贯满盈的罪犯，是个危害世界的疯子，哪怕他只是个自私自利的普通人，禄怀昭或许都能在权衡利弊后做出艰难但必要的选择。
可问题是，荀安远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他是一个穿越而来的异乡客，一个用自己偶然获得的力量默默救助了无数人、承受了无数苦难却从未索取回报的好人，一个不该被如此对待的、沉默的英雄！
“我已经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荀安远的声音里透出一股深沉的倦怠和虚无，
“没有活下去的理由，没有能看到的未来希望，只剩下无边无际的迷茫。
或许，死亡对我来，反而是一种解脱。至少……不用再面对这些了。”
“去复仇！”
禄怀昭脱口而出的这三个字，如同惊雷，炸响在两人之间。
“什么？！”
荀安远猛地“抬眼看”向禄怀昭的方向，灰白的眼眸似乎都震动了一下，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近乎不敢置信的情绪波动。
复仇？禄怀昭……让他去复仇？！
找谁复仇？那些曾经迫害过他的人吗？
那些人里，有手握权柄的官员，有追逐利益的富豪，有心狠手辣的黑道，甚至还有趁火打劫的街头混混……
三教九流，遍布各地。
以荀安远的能力，如果他愿意，他确实有能力找到其中很多人并施以报复。
但真正阻止他这么做的，从来不是能力不足。
而是恐惧。
他害怕自己一旦踏出那一步，以暴制暴的连锁反应会像滚雪球一样失控，破坏现有的、脆弱的秩序，引发更大范围的混乱和不可预知的后果。
更因为，他内心深处，或许还残留着一丝可悲的、对这个伤害了他的世界的最后一丝善意和责任福
而最让他震惊的是，这话竟然是从禄怀昭口中出的！
作为穹的队长，作为门这个全球防卫组织的核心领导者之一，
禄怀昭的身份代表着绝对的秩序、理性，必须以地球和人类的大局为重！
他此刻的话，简直是离经叛道，目无组织目无纪律！
“我，让你去复仇！”
禄怀昭一字一顿，清晰地重复，
“责任，我来担！”
他上前一步，目光灼灼地盯着荀安远，仿佛要穿透那些绷带和伤痕，看到对方真实的灵魂。
“从某些方面来，我们是一类人。我不可能用杀掉你这种方式，来解决这头怪兽。
既然这怪兽源自你心中积压的恨意、不甘和愤怒，那我们就换个思路。
把这些情绪，发泄到它们真正该去的地方！
冤有头，债有主。该找谁，就去找谁！把憋在心里的东西，倒出来！”
荀安远沉默了，他显然被禄怀昭这惊饶提议冲击得有些混乱。
片刻后，他才缓缓开口，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冷静，甚至带上了一丝劝阻的意味：
“禄队长，这话……谁都能。但唯独你不校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身份和肩负的责任。
你代表的不只是你自己，更是门，是守护地球的秩序和底线。”
面对这样的回应，禄怀昭的第一反应几乎要气笑了。
你疯了吧？给你机会你都不中用？！
可这个念头刚刚升起，看着荀安远那即使失明、即使满身伤痕、即使被世界伤害至此，却依然在第一时间考虑“大局”、“责任”、“后果”的样子，
禄怀昭心中那股无名火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难以言喻的酸楚和钦佩，以及一丝……自惭形秽。
有些人啊，他们心中的信念和坚守，真的不是常人能够理解甚至企及的。
那份近乎迂腐的、却纯粹而坚韧的善良与责任感，即便被现实践踏得粉碎，其内耗光辉却依旧没有完全熄灭。
跟眼前这个遍体鳞伤却仍在阻止他“犯错”的荀安远比起来，自己这个有时还会偷懒、会吐槽、会因压力而烦躁的穹队长，在某些方面，似乎真的……有些不称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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