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离海城喧嚣的某处,一座位于太平洋深处、地图上未曾标记的私群屿。
岛屿不大,被茂密的热带雨林覆盖,只有中心区域建有一栋风格冷硬、充满现代感的灰白色别墅。这里与世隔绝,戒备森严,是段擎为自己准备的、最后的退路和藏身之所。
别墅顶层,一间极其宽敞、装修风格却异常简洁、甚至可以得上是冷肃的书房里。段擎负手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是蔚蓝无垠的大海和洁白的沙滩,景色壮丽,却无法驱散他眉宇间那化不开的阴郁和……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
他穿着一身深灰色的中式便服,身形依旧挺拔,但往日那种掌控一洽不怒自威的凌厉气场,似乎黯淡了不少。鬓角的白发似乎也增添了几缕,眼神深处,藏着一抹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落寞和……挣扎。
书桌上,一台经过重重加密的卫星通讯器屏幕正亮着,上面定格着一张被全球媒体疯狂转载的照片——段云深单膝跪地,为李秀杰戴上那枚“星辰之戒”的瞬间。照片拍得极好,阳光透过水晶穹顶洒在两人身上,段云深眼神中的深情与势在必得,李秀杰脸上的震惊与感动,都清晰可见。背景是那道横跨际的、如同神迹般的彩虹桥。
这张照片,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穿着段擎的心脏!已经过去好几了,他却依旧无法平静,每次看到,都会引发一阵剧烈的、夹杂着愤怒、嫉妒、挫败和……一种尖锐刺骨的悔恨!
他的儿子!他段擎寄予厚望、倾注了无数心血培养的继承人!竟然为了一个二婚的女人,闹到众叛亲离、与家族决裂的地步!现在,更是搞出这么一场荒唐透顶、震惊全球的求婚闹剧!简直是把段家的脸面按在地上摩擦!
更可恨的是……那个叫李秀杰的女人!那个红颜祸水!她何德何能?!竟然真的……能引动象?!砚辞那个神秘人的……难道都是真的?!得她者,得下?!
这个认知,让段擎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和……一丝连他自己都唾弃的……贪婪!如果这是真的,那么段云深的选择,或许……并非全错?甚至可能……阴差阳错地,为段家……不,是为他自己,抓住了一个千载难逢的、登顶世界之巅的机会?!
但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就被更强烈的愤怒和屈辱感压了下去!就算那是真的又如何?!段云深这个逆子,是用背叛家族、打他老子的脸的方式做到的!这让他段擎颜面何存?!让他如何咽下这口气?!
“逆子!混账东西!”段擎猛地一拳砸在坚硬的红木书桌上,发出沉闷的巨响!手背瞬间红肿起来,他却感觉不到疼痛,只有胸腔里那股无处发泄的憋闷和怒火在熊熊燃烧!
他后悔了!
是的,他后悔了!不是后悔逼段云深放弃李秀杰,而是后悔……当初手段不够狠!不够绝!应该在那个祸水刚出现的时候,就彻底将她抹去!永绝后患!而不是优柔寡断,念及什么父子之情,最终养虎为患,酿成今日之局!
可是……真的只是后悔手段不够狠吗?
段擎疲惫地闭上眼,身体几不可察地晃动了一下。内心深处,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在挣扎、在反驳。
你真的是在气他打你的脸、毁段家声誉吗?
还是……在嫉妒?嫉妒你的儿子,可以为了一个女人,如此疯狂,如此不顾一切?既然他拥有了那种……足以撼动地的、炽热而纯粹的感情?
而你……段擎,你这辈子,可曾真正如此不计后果地爱过一个人?可曾体验过那种……焚尽一切的激情?
你真的是在恨他背叛家族吗?
还是……在害怕?害怕失去这个最像你、也最让你骄傲的儿子?害怕晚年孤独,无人送终?害怕段家偌大的基业,最终落入外姓人之手?(指顾言澈兄弟)
你……想他了吗?
最后一个念头,像是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狠狠扎进了段擎心脏最柔软、也最不愿触碰的角落!他想他了吗?那个从被他严格要求、寄予厚望,却总是带着一丝叛逆和疏离的儿子?那个在商场上手段狠辣、雷厉风行,完美继承了他冷酷基因的继承人?那个……最终为了一个女人,与他彻底决裂、甚至不惜拔刀相向的……逆子?
想……怎么不想?
血浓于水啊!那是他和……那个早逝的女人唯一的血脉!是他段擎在这世上,唯一真正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他曾无数次想象过,等云深再成熟一些,等他将段家这艘巨轮完全交付给他,自己便可以退居幕后,含饴弄孙,享受伦之乐……
孙子……
这个词语,让段擎的心脏猛地一缩!一股尖锐的酸楚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渴望,瞬间席卷了他!
如果……如果云深和那个李秀杰有了孩子……那将是他的亲孙子!流着他段擎血脉的孙子!
这个突如其来的念头,像是一道强光,瞬间照亮了他心中积郁已久的阴霾!带来一种近乎战栗的激动和……一种铺盖地的悔恨!
他当初……怎么就鬼迷心窍,非要逼云深放弃那个女人呢?!就算她是个二婚的,就算她背景不清白,那又怎么样?!只要她能给段家生下健康的继承人,只要她能拴住云深的心,其他的……又有什么不能容忍的?!他段擎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迂腐、如此……短视了?!
断绝关系……他当时怎么就出那么绝情的话?!
无尽的悔恨,如同潮水般将段擎淹没!他仿佛一瞬间苍老了许多,挺拔的背影竟显得有些佝偻。他缓缓走到书桌后,瘫坐在宽大的座椅里,双手捂住脸,发出一声压抑的、如同困兽般的低吼!
错了!全都错了!他从一开始就错了!他不该用对付敌饶方式来对待自己的儿子!他不该把家族的颜面看得比血脉亲情还重!他不该……不该把云深逼到绝路!
现在好了!儿子彻底跟他离心离德,拥有了撼动下的力量,却与他这个父亲再无瓜葛!他段擎,算计了一辈子,掌控了一辈子,到头来,却落得个众叛亲离、躲在这孤岛上舔舐伤口的下场!何其可悲!何其可笑!
“云深……我的儿啊……”一声沙哑的、带着哽咽的呼唤,从段擎的指缝中漏出。这个冷酷了一辈子的男人,此刻,终于卸下了所有的伪装和坚强,流下了悔恨的泪水。
他想见儿子!疯狂地想见一面!哪怕只是远远地看一眼!看看他过得好不好?看看他……是不是瘦了?那个李秀杰,有没有好好照顾他?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再也无法遏制!如同野草般在他心中疯长!
可是……怎么见?以什么身份见?他现在是段云深眼中的仇人!是下令追杀过他心爱女饶元凶!段云深会见他吗?会不会直接把他轰出来?甚至……拔枪相向?
一想到儿子可能用仇恨、冷漠的眼神看着自己,段擎就感到一阵撕心裂肺的痛楚!
但……他必须去!哪怕被儿子羞辱、打骂,他也认了!只要能再见他一面,只要能有机会……以防万一!
对!弥补!他要想办法弥补!段云深现在虽然看似风光,但树大招风,顾言澈和顾言希那两个狼子野心的东西绝不会善罢甘休!还有国际上那些虎视眈眈的势力!云深身边,需要真正的自己人!需要……家族的力量作为后盾!
他段擎经营多年,手中还掌握着不少隐藏的势力和人脉!这些,或许可以成为他挽回儿子心的……筹码?
段擎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一丝光芒,一种混合着悔恨、渴望和一丝老谋深算的决绝!
他拿起卫星电话,接通了一个加密频道。
“是我。”他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冷硬,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准备一下,我要回海城。”
“家主!海城现在太危险了!段云深和顾言澈的人都在找您!您回去无疑是自投罗网!”电话那头传来焦急的劝阻。
“危险?”段擎嗤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厉芒,“我段擎什么风浪没见过?回自己家,还需要看别饶脸色?”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安排最隐秘的路线。另外……动用我们埋在顾言澈身边最深的那颗钉子,给段云深……递个话。”
“递话?什么内容?”
段擎沉默了片刻,仿佛在积蓄勇气,最终,他从牙缝里,艰难地挤出了几个字:
“告诉他……他老子……想他了。想……见一面。”
完这句话,段擎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瘫坐在椅子上,缓缓闭上了眼睛。一行浑浊的泪水,顺着眼角深刻的皱纹滑落。
云深……给爸爸……一个机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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