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坯房内,气氛有种奇异的和谐与紧绷并存。
李父李母的热情淳朴,如同温暖的炉火,暂时驱散了段云深周身的冰冷与不适。他僵硬地坐在竹椅上,听着李父用带着浓重乡音的普通话,絮絮叨叨地问着李秀杰在外面的生活,工作顺不顺利,身体好不好,有没有受委屈。李母则在一旁忙着张罗,一会儿端来自家炒的南瓜子,一会儿又去灶间添柴烧水,脸上始终洋溢着女儿归家的喜悦。
段云深像个局外人,沉默地坐在那里,目光低垂,看似在盯着地面,实则全身的感官都处于高度戒备状态。他能清晰地听到灶间柴火燃烧的噼啪声,能闻到空气中弥漫的、淡淡的烟火气和饭材香味,能感受到竹椅粗糙的触感和身下土地传来的微凉湿意。这一切,都与他熟悉的世界格格不入,让他如坐针毡。
但他的注意力,更多是落在李秀杰身上。
他看着她坐在父母中间,脸上带着他从未见过的、轻松而真实的笑容,听着她用软软的、带着一丝撒娇意味的方言回应着父母的关心,偶尔还会因为父母的话而微微脸红。这样的李秀杰,是陌生的,却又是……鲜活的,生动的,仿佛卸下了所有防备,露出了最柔软的内里。
段云深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一种陌生的、酸涩中夹杂着些许悸动的情绪悄然滋生。他发现自己竟然……有些贪婪地看着这样的她。原来,离开了他制造的囚笼,回到她熟悉的环境,她是这样的……像个被宠爱的、有血有肉的人。
但同时,一种更深的恐慌和占有欲也随之而来。他害怕这种温馨的氛围会让她想起过去,会让她更加渴望离开他,回到那个叫傅寒烬的男人身边。
“秀杰,你陪段话,我去灶上看看火,饭快好了。”李母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笑着对李秀杰,又对段云深和气地笑了笑,“段啊,乡下没什么好菜,你将就着吃点,千万别客气。”
“妈,我去帮你。”李秀杰连忙起身。
“不用不用,你坐着陪客人。”李母摆摆手,自己撩开打着补丁的蓝布门帘,走进了隔壁的灶间。
堂屋里只剩下李秀杰和段云深,以及坐在一旁吧嗒吧嗒抽着旱烟、笑眯眯看着他们的李父。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微妙和尴尬。
李秀杰偷偷瞥了一眼段云深,见他依旧紧绷着脸,嘴唇抿得发白,额角甚至还有未干的冷汗,心里顿时一紧。她知道,他快到极限了。这简陋的环境,朴素的招待,甚至可能连即将端上桌的饭菜,对他而言都是巨大的折磨。
她不能让他在这里爆发。否则,父母一定会受到惊吓,后果不堪设想。
犹豫了片刻,李秀杰深吸一口气,站起身,对段云深轻声道:“云深,你……要不要出来透透气?院里……凉快一点。”
段云深抬起眼,冰灰色的眸子深不见底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反对,沉默地站起身。
李秀杰又对父亲:“爸,我们就在院里站会儿。”
“哎,好,去吧,饭好了叫你们。”李父乐呵呵地点头。
两人前一后走出堂屋,来到院子里。傍晚的夕阳将余晖洒在破败的院落里,给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暖金色的光晕,暂时掩盖了那些不堪的细节。空气依旧混杂着各种气味,但比白好了许多。
李秀杰带着段云深走到院子角落那棵老榕树下,这里相对干净一些,也远离灶间和鸡舍。
站定后,两人之间陷入了一阵沉默。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灶间传来的锅铲碰撞声。
李秀杰低着头,用脚尖无意识地碾着地上的土疙瘩,内心挣扎了许久,终于鼓足勇气,抬起头,看向段云深,声音带着浓浓的歉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对……对不起啊……”
段云深眉头微蹙,看着她,没话。
李秀杰避开他的目光,继续艰难地道:“委屈你了……这里……条件太差了……你肯定很不习惯吧?”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带着试探,“我……我知道你受不了这些……你要是……实在呆不了……等吃完饭,我……我带你去镇上的酒店住吧?虽然条件可能也一般,但……总比这里强点……”
她出这番话,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有愧疚,有无奈,也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失落?她竟然在担心他会离开?担心他会嫌弃她的出身?
段云深静静地听着她的话,看着她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的睫毛和紧抿的嘴唇,冰灰色的眼眸深处,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
委屈?是的,他确实感到无比的委屈和不适!这种地方,他一分钟都不想多待!
去镇上酒店?这无疑是个极具诱惑力的提议!至少那里有干净的床铺、独立的卫生间、没有鸡粪和老鼠!
可是……如果他点头答应了,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向她,也向她的父母承认,他嫌弃这里,嫌弃她的出身,他无法融入她的世界。这意味着,他和她之间那道巨大的鸿沟,将被赤裸裸地摆在台面上。她会不会因此更加疏远他?会不会觉得他虚伪?刚才在屋里,她看着父母时那温暖的笑容,会不会就此消失?
而且……如果他走了,留她一个人在这里?万一……傅寒烬的人找来了怎么办?万一她……改变主意了怎么办?
不!他不能走!他必须留下来!哪怕再难受,再恶心,他也得忍着!他要让她看到他的“诚意”!他要让她知道,为了她,他什么都可以忍受!
一种近乎偏执的占有欲和证明自己的冲动,压倒了他生理上的极度不适。
他向前迈了一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高大的身影在夕阳下拉出长长的影子,将李秀杰笼罩其郑
李秀杰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后背抵在了粗糙的树干上,有些紧张地看着他。
段云深低下头,目光灼灼地凝视着她,声音低沉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不用去酒店。”
李秀杰愣住了,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她没想到他会拒绝?
“这里……很好。”段云深继续道,语气有些生硬,仿佛在背诵一段极其困难的台词,“你父母……也很好。”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她因为惊讶而微张的唇瓣,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放得更低,带着一丝近乎笨拙的、却异常认真的意味:
“我能坚持。”
完这三个字,他像是完成了一项极其艰巨的任务,微微别开了脸,耳根处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薄红。让他出“委屈”、“坚持”这样的词,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但这似乎……是能让她安心的方式?
李秀杰呆呆地看着他,看着他别扭的神情和微微泛红的耳根,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一股酸涩的热流猛地涌上眼眶!她连忙低下头,掩饰住瞬间湿润的眼眸。
他……竟然“很好”?“能坚持”?
这个骄傲到骨子里、从来不懂妥协为何物的男人,为了她,竟然在强迫自己接受他最厌恶、最鄙视的环境?甚至……在试图安慰她?
这一刻,李秀杰心中那堵用仇恨和恐惧筑起的高墙,仿佛被凿开了一道细微的裂缝。一种复杂的、连她自己都无法理清的情绪,如同藤蔓般悄然滋生——有感动,有心酸,有难以置信,还有一丝……致命的、危险的柔软。
“可是……晚上……”李秀杰的声音带着哽咽,她想起那简陋的旱厕和可能存在的虫子,“晚上睡觉……条件更差……只有两个房间……我爸妈一间,我们……可能要挤一挤……而且……可能有老鼠……”
到最后,她的声音细若蚊蚋,脸颊不受控制地发烫。
段云深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挤一挤?和她在同一张……土炕上?还有老鼠?!
光是想象,就让他头皮发麻!但与此同时,另一种隐秘的、带着强烈占有欲的悸动,却不受控制地窜起!和她同床共枕……哪怕环境再恶劣,似乎……也变得可以忍受了?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翻腾,转回头,目光灼热地盯住李秀杰,嘴角勾起一抹极其细微的、带着一丝邪气和……期待的弧度:
“挤一挤……挺好。”
他的声音低沉而暧昧,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至于老鼠……它敢来,我就捏死它。”
李秀杰的脸“唰”地一下红透了!她羞恼地瞪了他一眼,却在对上他那双深邃得仿佛要将人吸进去的眼眸时,心跳骤然漏了一拍!她慌乱地移开视线,心脏狂跳不止。
就在这时,灶间传来李母的喊声:“秀杰!段!吃饭了!”
“来……来了!”李秀杰如蒙大赦,连忙应了一声,低着头,几乎是逃也似的朝着堂屋跑去。
段云深看着她的背影,目光深邃,嘴角那抹弧度渐渐扩大。他抬手,轻轻碰了碰自己依旧有些发烫的耳根,眼中闪过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奇异的光芒。
似乎……留在这里,也并非全是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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