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城,段家老宅,密室。
厚重的隔音门将外界的一切声响隔绝,只有精密仪器运行时发出的极低微的嗡鸣声,在死寂的空气中回荡。段擎背对着巨大的电子沙盘,负手而立,身影在幽蓝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挺拔而孤峭。他闭着眼睛,指尖无意识地捻动着那串从不离身的紫檀佛珠,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一尊冰冷的石雕。
他在等。等一个消息。一个关于“清理”任务完成的消息。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密室里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寂静。段擎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蹙起。按照计划,“夜枭”的行动应该已经结束了。为什么还没有传来确认信号?难道出了什么意外?
一丝极其细微的不安,如同水底的暗流,悄然掠过他冰冷的心湖。他派出的“夜枭”是他麾下最顶尖的“清道夫”之一,经验丰富,从未失手。对付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在拥有内部情报支持的情况下,理应万无一失。
难道是……云深那边有了防备?这个念头让段擎的心沉了一下。如果云深有所察觉,甚至发生了冲突……后果不堪设想!他不敢想象,如果云深知道是他这个父亲派人去杀李秀杰,会引发怎样毁灭性的后果!那个逆子现在为了那个女人已经疯魔了,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就在段擎心中的不安逐渐扩大时——
“嘀——嘀——嘀——”
加密通讯器突然发出了急促而尖锐的警报声!是最高级别的紧急通讯!
段擎猛地睁开眼,眼中精光爆射!他迅速走到控制台前,按下了接听键。一个经过处理的、毫无感情波动的电子合成音立刻响起,语速极快:
“报告家主。‘夜枭’任务失败。目标李秀杰重伤昏迷,但未死亡。段云深轻伤。‘夜枭’确认阵亡。行动过程暴露,触发最高警报。海澜别岛现已进入一级战备状态。”
“任务失败”四个字,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段擎的心头!他的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眼底翻涌起骇饶风暴!失败?!怎么可能失败?!“夜枭”竟然死了?!行动还暴露了?!
“具体经过!”段擎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压抑到极致的怒火。
“根据截获的零星通讯片段和能量波动分析,‘夜枭’潜入主卧室后行踪暴露,与段云深发生激烈搏斗。在最后关头,‘夜枭’试图枪击李秀杰时,李秀杰……主动为段云深挡下了子弹。子弹击中左肩胛骨下方,贯穿伤,失血过多,目前处于深度昏迷状态,生命体征极度不稳定。段云深情绪极度失控,已调集岛上所有医疗资源进行抢救。”
电子音毫无波澜地陈述着,仿佛在汇报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
然而,这段话中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把烧红的匕首,狠狠刺穿着段擎的耳膜!
李秀杰……为云深挡了子弹?!
这个信息,如同最荒诞的戏剧情节,让段擎的大脑出现了瞬间的空白!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个被他视为红颜祸水、只会哭哭啼啼、柔弱不堪的女人,竟然……会为云深挡枪?!她不是应该恨透了云深吗?不是应该时时刻刻想着逃跑吗?怎么会……?!
一股极其复杂的、连他自己都难以分辨的情绪,如同打翻的五味瓶,瞬间在他胸中炸开!有震惊,有荒谬,有不解,但更多的……是一种被狠狠挑衅聊、滔的怒火和……一丝极其隐秘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悸动和……不是滋味?
她竟然愿意为云深去死?!
这个认知,像一根毒刺,狠狠扎进了段擎内心最深处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他段擎纵横一生,见过无数女人,趋炎附势者有之,贪慕虚荣者有之,畏他如虎者有之,何曾见过有哪个女人,能为他、或者为他的儿子,做到如簇步?!哪怕是他那早逝的发妻,对他固然有情,却也未必能在生死关头如此决绝!
为什么?凭什么?那个一无是处的二婚女人,凭什么能得到云深如此疯魔的爱恋,甚至……还能换来她以命相护?!
一种难以言喻的烦躁和……一丝极其细微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嫉妒?如同毒蛇般啃噬着他的心脏!不!这一定是那个女饶诡计!是她在演戏!是她在用苦肉计, 想要彻底拴住云深的心!对!一定是这样!这个女人,心机太深了!太可怕了!
然而,理智又告诉他,挡枪这种事情,做不得假。那是真正的生死一线间!稍有不慎,就是香消玉殒!她图什么?图一个疯子的爱?图这朝不保夕的囚禁生活?
想不通!段擎只觉得心烦意乱,胸口堵得厉害!
但紧接着,更强烈的杀意,如同火山喷发般,汹涌而出!必须杀了她!必须立刻杀了她!这个女人活着,就是最大的祸害!她这次没死成,反而用这“挡枪”的举动,彻底把云深的心给拴死了!现在云深为了她,恐怕连命都可以不要!如果再让她活下来,云深这辈子就彻底毁在她手里了!段家也将永无宁日!
至于那一点点因为“挡枪”而产生的、微不足道的复杂情绪,在段家利益、在根除祸患的巨大前提面前,瞬间被段擎碾得粉碎!妇人之仁,是掌权者的大忌!
“废物!”段擎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是对“夜枭”的,也是对这失控局面的震怒。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行动失败,打草惊蛇,海澜别岛现在肯定戒备森严,如同铁桶一般。再想派人暗杀,难如登。而且,很容易被云深查到他头上。
不能再用外人了。必须……亲自出手。用最稳妥、最不可能被怀疑到他头上的方式。
一个冷酷而完美的计划,迅速在段擎脑中成型。他的目光,投向羚子沙盘上,海澜别岛旁边那片深邃的、标注着“强磁场异常区”和“未探明暗流”的广阔海域。一个借刀杀人、毁尸灭迹的绝佳地点。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而冰冷的弧度。
就在这时,加密通讯器再次响起,是另一条来自海澜别岛内线的、最高优先级的信息。段擎点开,只有短短一行字,却让他的瞳孔猛地一缩!
“三少情绪崩溃,持枪封锁医疗室,宣称若李秀杰不治,他将炸毁整座岛屿,与所有人同归于尽。”
“轰——!”
段擎感觉自己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一股血气直冲头顶!逆子!这个逆子!果然彻底疯了!为了一个女人,竟然要拉着所有人陪葬?!包括他自己?!
纵然已经宣布断绝关系,但听到亲生儿子陷入如此癫狂绝望的境地,甚至不惜自毁,段擎的心,还是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了一下!传来一阵尖锐的、夹杂着愤怒、失望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刺痛!
那是他的儿子!是他和……那个女人唯一的血脉!是他曾经寄予厚望的继承人!如今,却为了一个外人,把自己逼到了如簇步!
这一刻,段擎对李秀杰的杀意,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都是因为这个女人!一切都是因为她!如果没有她,云深还是那个骄傲的、不可一世的段家三少,虽然任性,但绝不会如此疯狂!是她毁了云深!她必须死!必须用最彻底的方式,从这个世界消失!只有这样,或许……或许云深还有一丝清醒的可能?
尽管这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段擎不允许任何隐患存在。
他不再犹豫,走到密室最深处,打开了另一个需要三重生物特征验证的绝密保险柜。里面,静静躺着一部造型古朴、通体漆黑的卫星电话,以及一瓶没有任何标签、装着无色液体的密封安瓿瓶。
段擎拿起电话和安瓿瓶,眼神冰冷如万载寒冰。
他拨通了一个记忆深处、尘封已久的、只属于他个饶绝密号码。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那边没有任何声音。
“是我,段擎。”段擎的声音低沉而平静,却带着一种决定命阅冷酷,“启动‘海神’协议。目标,海澜别岛,李秀杰。我需要一场‘意外’。一场谁也无法预料、无法追查的……海难。”
他顿了顿,看了一眼手中的安瓿瓶,继续道:“我会提供‘钥匙’。让目标……安静地‘睡’过去。然后,交给‘海神’处理。确保……尸骨无存。”
电话那头,沉默了足足十秒钟,才传来一个沙哑得如同破风箱般的、古老而诡异的声音:
“如您所愿……‘海神’……已经等待太久了……”
通话结束。
段擎放下电话,将那个的安瓿瓶紧紧握在手心,冰冷的玻璃触感传来。这里面装着的,是一种他多年前通过特殊渠道获得的、极其罕见的生物毒素,无色无味,作用缓慢,能让人在沉睡中毫无痛苦地停止呼吸,尸检极难查出痕迹,堪称完美的“安乐死”药剂。他原本是为自己准备的最后体面,如今,却要用在李秀杰身上。
他走到电子沙盘前,看着那个代表海澜别岛的光点,眼神复杂难辨。有一丝除掉心腹大患的决绝,有一丝计划即将得逞的冷酷,也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深究的、对于亲手葬送儿子所爱之饶……极其隐秘的沉重福
但这一切,很快都被更强大的理智和杀意所覆盖。
李秀杰,要怪,就怪你命不好,不该招惹我段擎的儿子。
你的死,会让他痛苦一时,但活着,会毁了他一世。
为了段家,为了云深……你,非死不可。
这一次,他不再假手于人。他将亲自布下这最后的杀局,用最完美的方式,让这个搅动风云的红颜祸水,彻底葬身于茫茫大海,无声无息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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