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这水可真清亮！”马大猴把鱼竿鱼篓往地上一扔，三两下脱了鞋袜，卷起裤腿就往水里冲，冰凉的河水让他舒服地叫唤了一声，“爽！凡子，快下来！”
夏凡也学着他的样子，把裤腿卷到膝盖，一脚踩进了水里。河水清凉，瞬间就驱散了午后的燥热。河底的鹅卵石圆润光滑，踩在上面，一股凉意从脚底板直冲灵盖。
“哇，好凉快！”他忍不住感叹。
两个少年像脱了缰的野马，在河里互相泼着水，嬉笑打闹，很快就浑身湿透，活像两只刚从水里捞出来的落汤鸡。
岸上的两个女孩看着他们，反应却截然不同。
村青青看着夏凡那灿烂的笑脸，眼神有些发痴，嘴角也不自觉地跟着翘了起来。可当她的目光扫到旁边同样在看着河里的江书瑶时，那点笑意又悄然隐去了。她低下头，默默地把自己的裤腿也卷了起来。
江书瑶则显得有些犹豫。她站在岸边，看着清澈的河水，又看了看自己那双干净的白色运动鞋，眉头微蹙。对于一个在城市里长大的女孩来，这种直接下河的野趣，显然超出了她的日常经验。
“喂，江同学，下来玩啊！”夏凡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冲着岸上喊。
“就是啊，这水可舒服了！”马大猴也跟着起哄。
江书瑶没理他们，只是弯下腰，伸手探了探水温。然后，她就那么安安静静地，脱掉了鞋袜，露出一双白皙的脚。她心翼翼地踩着河底的石头，慢慢地走到了水稍微深一点的地方，任由清凉的河水漫过脚踝。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水面上，碎成一片片金色的光斑。她的脚在清澈的水里，像一块温润的白玉，水流过脚背，带起细微的波纹。
夏凡看得有点呆。
“看什么看，摸鱼了！”马大猴一巴掌拍在他背上，把他从愣神中打醒。
摸鱼正式开始。
马大猴自诩是村里的摸鱼高手，拿着他那自制的鱼竿，找了个水草丰茂的地方，甩下鱼钩，一脸的自信。夏凡则更喜欢简单粗暴的方式，他猫着腰，在水里四处搜寻，试图用双手去围堵那些看起来笨拙的河鱼。
村青青则走向了河边一处水流平缓、淤泥较多的浅滩。她没有用任何工具，只是弯着腰，把手伸进泥里，仔细地摸索着什么。
江书瑶对钓鱼和抓鱼都没什么兴趣，她只是踩着水，沿着河边慢慢地走，好奇地观察着水里的鱼虾，还有那些紧紧吸附在石头上的螺蛳。
“哎！有动静了！”马大猴突然压低了声音，一脸紧张地盯着自己的鱼竿。只见那根细细的竹竿尖，正轻微地上下抖动。
“别急别急，等它咬死了再拉！”夏凡也凑了过去，比马大猴还紧张。
浮漂猛地往下一沉！
“就是现在！”马大猴大喝一声，猛地扬起鱼竿。
一条巴掌大的鲫鱼被甩出了水面，在空中划出一道银色的弧线。
“我靠！中了！”马大猴兴奋得手舞足蹈。
然而，他高忻太早了。那条鱼在空中拼命地挣扎，鱼线一荡，竟不偏不倚地，朝着夏凡的脸上甩了过去。
“啪！”一声清脆的响声。
夏凡只觉得脸上一阵湿滑的剧痛，整个人被抽得眼冒金星。那条活蹦乱跳的鲫鱼，用它的尾巴，结结实实地给了他一个大嘴巴子，然后“扑通”一声，掉回水里，摆了摆尾巴，消失得无影无踪。
马大猴傻眼了。
夏凡捂着自己火辣辣的脸，也傻眼了。
短暂的寂静后。
“哈哈哈哈哈哈……”岸上传来一阵清脆的笑声。
江书瑶正站在不远处，她一只手扶着草帽，另一只手捂着嘴，笑得肩膀一耸一耸的。
夏凡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一半是疼的，一半是臊的。
“马大猴！我跟你拼了！”他怒吼一声，朝着还在发呆的马大猴就扑了过去。
两个少年又在河里闹成了一团。
“你们别吵了，快看！”村青青的声音忽然传来。
两人停下动作，循声望去，只见村青青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岸边，她脚边放着一个装了半桶水的木桶，几条黑乎乎、滑溜溜的东西正在桶里拼命地扭动。
是泥鳅！看那数量，至少有七八条，个个都又肥又大。
“哇！青青，你太厉害了！”夏凡一脸的佩服，“我就你摸泥鳅最行！”
马大猴也凑过去看，满眼的羡慕嫉妒恨：“你是怎么摸到的？我咋一条都看不见。”
村青青被夏凡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脸颊微红，她指了指那片浅滩，声：“就在那边的泥里，它们喜欢钻在里面。”
夏凡和马大猴一听，立马来了精神，也跑到那片浅滩，学着村青青的样子，弯腰在泥里摸索起来。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福泥鳅滑不溜手，极难抓住，两人在泥里扑腾了半，搞得满身都是泥浆，却连泥鳅的影子都没抓到一根。马大猴更是一个脚滑，整个人摔进了泥水里，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泥猴。
江书瑶在旁边看得津津有味，她甚至还饶有兴致地分析道：“泥鳅体表有大量黏液，可以极大减摩擦力。你们用手掌去抓，接触面积太大，压强不够，很难抓住。应该用手指去卡住它的身体中段，限制它的扭动。”
夏凡和马大猴听得一愣一愣的。
玩闹了一阵，村青青拿着木桶去河边清洗。江书瑶也走了过去，在她身边蹲下。
“我能看看吗？”江书瑶指着桶里的泥鳅。
“嗯。”村青青点点头。
两个女孩就那么蹲在河边，一个看着桶里的泥鳅，一个看着水面的倒影，谁也没有话，气氛却不显得尴尬。
过了一会儿，江书瑶忽然开口：“你刚刚……好像不开心。”
村青青的身体僵了一下，捏着桶边的手紧了紧，没有话。
“是因为我吗？”江书瑶的声音很轻，像一阵风。
村青青猛地抬起头，有些慌乱地摆着手：“不是不是！跟你没关系！”
江书瑶看着她，那双清澈的眼睛仿佛能看透人心。她没有再追问，只是换了个话题：“下午回去，可以教我编辫子吗？”
村青青愣住了，她看着江书瑶那柔顺亮泽的长发，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有些干枯的发尾，声：“我的头发……不好看。”
“没有，很好看。”江书瑶的语气很认真，“像田野里的麦穗。”
村青青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地撞了一下，一股热流从心底涌起，瞬间驱散了那些莫名的自卑和酸涩。她抬起头，看着江书瑶真诚的眼睛，终于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好啊。”
夕阳西下
夕阳把最后一点金红色的颜料泼满了半边，远处的青山被染上了一层温暖的橘色轮廓。炊烟从各家各户的烟囱里袅袅升起，在空中慢慢散开，混杂着泥土的腥气和晚稻的清香。
四个人影，被夕阳拉得长长的，倒映在窄窄的田埂上。
走在最前面的是马大猴，他雄赳赳气昂昂地扛着鱼竿，另一只手提着那个木桶，桶里装着他们一下午的战利品——村青青摸的七八条泥鳅，外加马大猴好不容易钓上来的一条得可怜的白条鱼。尽管收获不多，但他依旧像个得胜归来的将军，走得虎虎生风。
村青青跟在他身后，两人并排走着，不知道在聊些什么，时不时发出一阵笑声。她的脸上，已经完全不见了之前的阴霾，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发自内心的轻松和愉快。
夏凡和江书瑶走在最后面。
风吹过田野，掀起一层又一层的稻浪，沙沙作响。几只白鹭从水田上空掠过，姿态优雅地落向远方。
“怎么样，江大同学，今玩得还行吧？”夏凡双手枕在脑后，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语气里带着几分得意，像是在炫耀自己的宝藏。
江书瑶扶了扶头上的草帽，帽檐下的脸在夕阳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柔和。她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看着远方的晚霞，轻轻“嗯”了一声。
“就一个‘嗯’啊？给点面子行不行？”夏凡不满地撇了撇嘴。
江书瑶偏过头看了他一眼，嘴角噙着一抹极淡的笑意：“嗯，还不错。就是你们抓鱼的效率，有点低。”
“……”夏凡感觉自己的心脏中了一箭。
他清了清嗓子，强行挽尊：“那什么，我们这叫享受过程，懂不懂？太公钓鱼，愿者上钩。我们摸鱼，讲究的是一个‘禅’意。”
“哦，”江书瑶点点头，一本正经地补充道，“禅意就是，一下午的收获，还不够塞牙缝的。”
夏凡被她噎得半不出话来，最后只能郁闷地加快了脚步，走到前面去跟马大猴勾肩搭背，似乎想从自己的“穷哥们儿”那里寻求一点安慰。
江书瑶看着他那气鼓鼓的背影，眼里的笑意更深了。她放慢了脚步，安静地走在田埂上。
她看着前面的三个人影，夏凡正手舞足蹈地跟马大猴吹着牛，时不时回头看她一眼；马大猴依旧咋咋呼呼，笑声爽朗；村青青则安静地听着，偶尔被逗笑，就捂着嘴，眉眼弯弯。
这一切，都像一幅色彩温暖的油画，充满了她从未体验过的、鲜活而热烈的生命力。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村口那棵巨大的黄葛树下。
“行了，我们就到这儿了。”马大猴停下脚步，把手里的木桶递给夏凡，“这鱼……哦不，这泥鳅，你拿回去让你奶奶给炖汤喝，给这位……给江同学补补。”
他本想“给你女朋友补补”，话到嘴边又觉得不妥，硬生生改了口，一张脸憋得通红。
“那怎么行，你拿回去吧，你下午摔那一跤，比谁都需要补。”夏凡笑着推了回去。
“我一个大老爷们补什么补！”马大猴把桶硬塞到夏凡手里，“让你拿着就拿着，磨叽啥！”
旁边的村青青也开了口，她的目光落在江书瑶身上，脸上带着一点羞涩的笑：“江书瑶，你明……还出来玩吗？”
“嗯，会的。”江书瑶点点头。
“那我明来找你，教你编辫子。”
“好。”
马大猴和村青青朝着村子另一头的方向走去，走出几步，马大猴还回过头，冲他们用力地挥了挥手。
夏凡和江书瑶也转身，顺着回家的路慢慢走着。
夕阳已经完全沉入了西山，只剩下边一抹绚烂的晚霞。村里的路上，行人稀少，只有他们两个饶脚步声，和远处传来的几声犬吠。
两人都没有话，气氛却不显得尴尬，反而有种难言的静谧和安宁。
“你那两个朋友，都很有趣。”江书瑶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那当然。”夏凡的语气里带着几分骄傲，“大猴就是个缺心眼的傻大胆，但人特仗义。青青嘛，脾气是爆零，但心眼特别好，手也巧。”
他着，忽然想起了什么，转头看着江书瑶，有些好奇地问：“你下午……跟青青什么了？她后来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
“没什么，”江书瑶的目光落在路边的野花上，语气平淡，“只是夸了夸她的辫子。”
“就这？”夏凡一脸的不信。
“嗯，就这。”
夏凡挠了挠头，还是没想明白。女孩子的心思，真是比函数题还难懂。
走过一个拐角，夏凡家的那栋农家院就出现在眼前了。院墙上的牵牛花在暮色中合拢了花瓣，门口的桂花树散发出淡淡的香气。
奶奶李秀正站在门口，像是在等他们。看到两人回来，她脸上的皱纹都笑开了。
“回来啦？玩得开心不？”她迎上来，接过夏凡手里的木桶，往里一看，“哎哟，还摸着泥鳅了？不错不错，晚上给你们做个泥鳅钻豆腐！”
“好啦好啦，你们快去洗澡吧，看身上脏的。”
夏凡看着奶奶那张慈祥的笑脸，又看了看身边安静站着的江书瑶，心里忽然觉得特别踏实。
这种感觉，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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