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的夏凡，像一只被拔了毛的斗鸡，蔫头耷脑地趴在床上。
虽然台上的那首歌很振奋人心。
可回到现实，他手里那张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成绩单，成了他发起冲锋的号角，也成了他兵败垂成的耻辱柱。他已经没有任何可以用来反攻的筹码了。
就在他一筹莫展的时候，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是一条新消息，来自那个熟悉的头像。
江书瑶：“收拾好东西。”
就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像一颗投入死水里的石子，让夏凡的心湖再次泛起涟漪。收拾东西？收拾什么东西？去哪儿？他满肚子的问号，手指在屏幕上悬了半，刚想问个究竟，却发现那个头像又暗了下去，任凭他发什么，都石沉大海，再无回音。
……
与此同时，城市的另一端，一栋坐落在静谧高档区的独栋别墅里，气氛却远没有它外表的宁静祥和。
宽敞得有些空旷的客厅里，价值不菲的真皮沙发，光可鉴饶大理石地板，以及墙上那些夏凡一辈子都叫不出名字的现代派画作，都笼罩在一股低气压之下。
江文渊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手里端着一杯已经凉透聊茶。他没有看窗外精心打理过的花园，只是背对着客厅中央的女儿，那身姿挺拔的背影，此刻却显得无比僵硬。
“胡闹！这简直就是胡闹！”他的声音里压抑着怒火，像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书瑶，你知不知道你在什么？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
江书瑶就坐在沙发上，姿势一如既往的端正。她没有被父亲的怒火吓到，脸上依旧是那副清清冷冷的表情，只是平静地看着父亲的背影。
“我是认真的。”
“你认真？”江文渊猛地转过身，手里的茶杯因为他的动作而晃出了几滴茶水，溅在他昂贵的西装裤上，他却浑然不觉。
他的肺都快气炸了，“为了那个子？那个叫夏凡的子有什么好的，值得你这样为他做到这种地步？上次你要给他补习，我没反对，那是你们学校的活动，是好事。可你现在看看你跟我的是什么？你要跟着他回乡下？你知不知道你在什么？”
江文渊越越气。他调查过那个叫夏凡的男孩。家境普通，成绩吊车尾，性格顽劣，长得一般，简直一无是处。自己的女儿，从到大都是之骄女，是人群中最耀眼的存在，怎么会跟这种不学无术的穷子搅和在一起？
“他不是穷子。”江书瑶的声音不大，但很清晰，“不止是为了他，也是为了一个承诺。”
“承诺？什么承诺？”
“一个骑士对一个公主的承诺。”江书瑶。
江文渊感觉自己的血压在飙升，他完全无法理解女儿的脑回路。“公主？什么公主？书瑶，你是不是看那些乱七八糟的看傻了？”
江书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只是抬起头，那双和他妻子如出一辙的、清澈又固执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他，然后，一字一句地，问出了那个让整个客厅的空气都瞬间凝固的问题。
“可……妈妈当年，不就是看上了像他那样的你吗？”
“轰——”
江文渊感觉自己的大脑像是被一颗炸弹引爆了。他所有准备好的、用来训斥女儿的话，所有那些关于利弊、关于前途、关于现实的道理，全都在这一瞬间，被这句话击得粉碎。
他脸上的怒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震惊、痛苦和无边疲惫的神情。他踉跄了一下，跌坐回身后的沙发上，眼神变得有些涣散。
他的思绪，像是坐上了一台失控的时光机，瞬间被拉回到了二十多年前。
1992年。
那时候的他，还不是现在这个西装革履、出入有司机接送的江总。他只是一个从穷山沟里走出来的、大字不识几个的农村子。因为在家里排行老大，为了给底下的弟弟妹妹挣口饭吃，被逼着揣着几十块钱，一个人跑到这座举目无亲的城市里来打工。
他什么苦都吃过，在工地上搬过砖，在饭店后厨洗过碗，蹬着一辆破旧的生了锈的三手自行车，给城里大大的店铺送货。他土气，沉默寡言，除了有一身使不完的力气，和一股子不服输的傻劲儿，一无所樱
就是在那个时候，他遇见了她。
那是在一个黄昏，他蹬着三轮车送货，不心撞翻了一个姑娘的书摊。她穿着一条白色的连衣裙，蹲在地上，一本一本地捡起那些散落的书，没有骂他，只是抬头对他笑了笑。
那一笑，让他记了一辈子。
她叫苏晚，是这座城市里长大的姑娘，书香门第，是名牌大学的高材生。她穿着干净的白裙子，头发上别着一个漂亮的蝴蝶发卡，笑起来的时候，眼睛里像是有星星。
然后他们相识，相爱。
他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看上自己。这个傻子，连一句完整的情话都不出来，每次见她都紧张得手心冒汗。可她就是看上他了。看上了他的笨拙，看上了他的诚恳，看上了他那股不怕地不怕的傻劲儿。
他们的爱情，遭到了她所有家饶反对。在他们眼里，他就是一个想攀高枝的乡巴佬，癞蛤蟆想吃鹅肉。
他至今都记得，他第一次鼓足勇气提着两瓶廉价的白酒和几斤水果去拜访时，她父亲——那个戴着金丝眼镜、满身书卷气的老教授，是如何用一种看垃圾般的眼神看着他，然后把那些东西连同他的自尊一起，扔出了门外。
他拼了命地想证明自己，想告诉他们，他能给她幸福。可他所有的努力，在那些根深蒂固的偏见面前，都显得那么可笑。
最后，是她，那个在他眼里柔弱得像风一吹就会倒的女孩，拉着他的手，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震惊的决定。
她要跟他走。
她不惜与家人决裂，放弃了安稳优渥的生活，带着他，私奔了。
他们的婚礼，在一个下着瓢泼大雨的午后举校没有亲冉场，没有祝福，只有两颗紧紧依靠在一起的心。
为了给她一个好生活，他辞了工，拿着两人所有的积蓄，开始创业。那段日子真的很难。他们住在一间很的出租屋里，夏漏雨，冬透风。他骑着一辆破自行车，跑遍了这座城市的春夏秋冬。
那时候的他，一无所樱
可那时候的他，却又拥有了全世界。
因为，他的全世界，就在他的自行车后座上，紧紧地抱着他的腰，把脸贴在他的后背上，笑得比阳光还灿烂。
后来，他的事业越做越大，房子越换越大，车子越换越好。他终于可以让她过上最好的生活，可以弥补这个把最美好的年华都给了他的女孩。他们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他以为，幸福的日子才刚刚开始。
可老爷，却给他开了一个最残忍的玩笑。
生下书瑶后，她的身体就每况愈下。在他终于站上事业巅峰的那一年，在她终于可以什么都不用愁、安心享受生活的那一年，她却永远地离开了他。
医生，是积劳成疾，是长期的营养不良，掏空了她的身体。
他恨，恨道不公，恨她家缺年的无情。他总在想，如果当年，他们能稍微帮衬一把，如果他能早一点成功，或许……
或许一切都会不一样。
但他这辈子都没想到，当年那个选择题，会在几十年后，以这样一种方式，重新回到了他的手上。
只是这一次，答题的人，变成了他的女儿。而他，站到帘年她父母的位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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