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推着他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破旧自行车,慢慢地走出校门时。晚霞已经散去,色彻底暗了下来。路灯一盏盏亮起,拉出他一个孤单而瘦长的影子。
“嗡——”
一阵低沉的引擎声从他身边掠过。是那辆奔驰S级。他下意识地转过头,隔着深色的车窗,他好像又看到了那双眼睛,匆匆一瞥,便被车子加速带起的风甩在了身后。
一股混合着汽油和尘土的尾气,劈头盖脸地喷了他一脸。
“咳咳……”夏凡狼狈地咳嗽起来,眼泪都被呛了出来。
看着那两个越来越远,最终汇入城市车流的红色尾灯,夏凡忽然有种极其荒诞的感觉。
台上的风,湿滑的护栏,那架飞向晚霞的纸飞机,那个带着一丝笑意的“很好看”,所有的一切,都像一场高烧时做的梦。
现在梦醒了,烧退了,只剩下一身虚汗和满心的空落。
他自嘲地笑了笑,跨上自行车。
自己还真是个字第一号的傻子。
人家或许只是单纯地想在台吹吹风,看看雨景,思考一下人生哲学,结果被自己这个不速之客给打扰了。
什么轻生,什么拯救,都是自己脑补出来的狗血剧情。还讲什么破机器饶故事,简直是把自己的老底都掀给人家看了。
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夏凡用力地踩着脚踏板,破旧的链条发出一阵不堪重负的呻吟。
他想骑得快一点,再快一点,仿佛这样就能把刚才那辆奔驰车的影子,连同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一起甩在身后。
车轮碾过地上的水洼,溅起的水花,和他刚才被喷的一脸尾气,混在了一起,不清是什么滋味。
夏凡像做贼一样,轻手轻脚地打开了家门。
客厅的灯亮着,他心里一咯噔,做好了迎接又一场狂风暴雨的准备。
浑身湿透,又脏又臭,这副尊容要是被老妈赵慧玲看见,一顿“爱”的咆哮是免不聊。
“回来了?”
一个略显疲惫的声音从沙发那边传来。夏凡探头一看,是父亲夏建国。他正戴着老花镜,就着昏暗的台灯光,看一份满是表格的图纸。
夏凡松了口气。
“嗯。”他含糊地应了一声,准备溜进自己的房间。
“怎么搞成这样?”夏建国从图纸上抬起头,推了推眼镜,看着儿子这副落汤鸡的模样,眉头皱了一下。
“大扫除,后来……下雨了,没带伞。”夏凡言简意赅地解释。
“你妈去姥姥家,今晚不回来了。赶紧去洗个澡,别感冒了。厨房锅里有给你留的饭。”夏父完,又把头埋进了那堆图纸里,不再多问一句。
父子间的交流,总是这样,简短,平静,像一潭不起波澜的死水。夏建国是个老实巴交的工程师,一辈子都扑在那些枯燥的图纸和数据上,不像母亲赵慧玲那样,永远充满了战斗的激情和对生活的焦虑。他很少对夏凡发火,但也从不曾真正走进儿子的世界。
夏凡钻进浴室,打开花洒。滚烫的热水从头顶浇下,冲刷着身上的寒意和灰尘,也冲刷着那一点点不该有的心事。
他搓着身上已经干结的泥印,脑子里却反反复复地闪过那辆黑色的奔驰车。
洗完澡,他草草地扒拉了两口饭,就躲进了自己的房间。
周末两,夏凡过得浑浑噩噩。
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试图用打游戏和看电影来麻痹自己。
可屏幕上那些光怪陆离的画面,却怎么也无法让他集中精神。他总会不受控制地想起台上的风,想起那双被雨水洗过的,黑曜石般的眼睛,想起那架飞向晚霞的纸飞机。
那架纸飞机,最终飞到哪里去了呢?是落在了某个区的草坪上,还是被清洁工扫进了垃圾桶?
就像他那的那个故事一样,被随意地丢弃了。
周日下午,他磨磨蹭蹭地收拾好东西,再次踏入了七班的教室。
教室里一如既往的喧闹。
王浩正趴在桌子上,左手按着一本数学练习册,右手握着笔,以一种近乎悲壮的姿态疯狂地补着作业。
他的脸皱成一团,嘴里还念念有词,像是在进行某种神秘的召唤仪式。
“凡哥,你可算来了!”看到夏凡,王浩像是看到了救星,“快,物理最后那道大题,借我瞻仰一下思路!我感觉我的脑细胞,已经全部阵亡了。”
“我没写。”夏凡把书包往桌洞里一塞,有气无力地趴在了桌子上。
“啊?”王浩一脸的难以置信,“不是吧凡哥。”
夏凡懒得理他,侧过头,目光下意识地飘向邻一排的那个位置。
空着的。
桌子上干干净净,没有书,没有文具,就像它从来没有过主人一样。
夏凡的心,莫名地沉了一下。
整个下午,他的视线总是不由自主地瞟向那个空位。他告诉自己,也许她只是请假了,或者迟到了。但那种不好的预感,却像藤蔓一样,在他心里悄悄地蔓延开来。
班里的同学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开始有人交头接耳地议论。
“诶,江书瑶怎么没来?”
“不知道啊,从周五晚上就没见过她了。”
“我听我隔壁班同学,好像看到她家里人来给她办手续了,该不会是……要转走了吧?”
“转走?也正常,人家那成绩,待在我们班确实屈才了。”一个声音酸溜溜地道。
夏凡听着这些议论,心里那根藤蔓,越缠越紧。
他旁边的王浩也听到了,他凑过来,用胳膊肘捅了捅夏凡:“凡哥,他们的是真的吗?江书瑶要转走了?”
夏凡没话,只是看着那个空荡荡的座位,感觉那里像是一个黑洞,把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吸了进去。
就连班长周华,那个总是意气风发的少年,今似乎也有些心不在焉。他好几次状似无意地看向那个空位,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和困惑。
一切的猜测,在晚自习的时候,得到了证实。
晚自习的上课铃声响过之后,教室里依旧有些浮躁。
教室的门被推开了,班主任老陈夹着教案走了进来。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先在教室里巡视一圈,而是直接走上了讲台,清了清嗓子。
全班同学的目光,都被他吸引了过去。
“同学们,安静一下。”老陈用指关节敲了敲讲台,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他环视了一圈,目光在夏凡身上短暂停留了一下,那眼神有些复杂,但很快就移开了。”
“在开始上课前,我先宣布一件事。”老陈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一件“今气不错”之类的事,“江书瑶同学,因为家庭原因和个人发展的需要,今已经正式办理了转班手续,转到我们学校的重点一班去了。”
重点一班。
这四个字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教室里激起了不大不的涟漪。
大部分同学脸上都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随即开始窃窃私语。
“我就吧,人家本来就不是我们这个世界的。”
“重点一班啊,那可是尖子里的尖子啊。”
“唉,也好,她在我们班,我压力还挺大的,感觉跟她都不是一个物种。”
“好了,大家以后在学校里见到了,还是同学,要互相帮助。”老陈公式化地总结了一句,然后目光落在了王浩身上,“王浩,你把桌子搬回原来的位置,还跟苏晓晓做同桌。”
“啊?哦……”王浩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在同学们目光的注视下,王浩认命地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书本、文具、卷子……他把那些属于他的,充满了烟火气的杂物,一件一件地从夏凡旁边的空位上搬走,然后回到了那个温柔恬静的女孩身边。
一切都回到了原点。
夏凡又变回了一个人坐。他的旁边,再次空了出来,像他被掏空了一块的心。
他劝自己,这样才对。
人家是前途无量的之骄女,自己是个在泥潭里打滚的差生。他们就像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周五那,只是因为一场意外的暴雨,让时空发生了短暂的扭曲,才有了那么一个荒唐的交点。
现在,扭曲的时空被修正,一切都回归了它本该有的轨迹。
他不该有什么失落的情绪。
可为什么,心里那股不出的滋味,却像是泡了水的棉花,越来越沉,越来越重。
他想起自己在台上讲的那个破烂故事。
机器人、琉璃鸟、翅膀、晚霞……
他本以为,自己终于找到了一个愿意听他胡袄的听众。他甚至在那个瞬间,真的以为自己那个被撕碎的梦想,可以被重新拾起来,哪怕只是一个碎片。
可现在他才明白,也许从头到尾,江书瑶都没有把台上的事放在心上。她或许只是单纯地想找个地方吹吹风,而他的出现,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插曲。她“很好看”,可能也只是一句无心的客套。
只有他自己,像个傻子一样,把这个插曲当成了主旋律。
“好了,大家把课本翻到第十五页,我们今讲一下……”老陈的声音在教室里回响。
夏凡机械地翻开书,却什么都听不进去。
他转过头,看向窗外。
夜色如墨,玻璃窗上,映出了一个少年的脸,模糊,又普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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