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五，端午节。梁山泊沿岸的村庄处处飘着粽叶的清香，孩童们手腕系着五彩丝线，在田埂上追逐嬉戏。王家村的晒谷场上，几十户村民聚在一起，正热热闹闹地包粽子。
“王老伯，您这手真巧！”一个年轻的农妇看着白发老农熟练地裹着粽子，啧啧称奇。
王老伯咧嘴一笑，露出豁牙：“活了六十多年，就这点手艺还能拿得出手。起来，今年这糯米、红枣，都是政务堂发的过节礼，咱们从前哪敢想这好事？”
旁边一个中年汉子边往粽叶里填米边：“可不是嘛！去年这时候，咱们还提心吊胆，生怕梁山好汉……啊不，梁山军爷来抢粮。今年倒好，不但不抢，还给发东西！”
“发东西算啥，”一个精瘦的年轻人插嘴，“我家分了五亩田，春播时政务堂给了种子、农具，还派了懂行的来教怎么种。你们瞧我家那麦子，长势比谁家都好！”
“要最实在的，还是那赋税。”一个老妇人放下手里的活计，“十税一，剩下的都是自己的。我活了这么大岁数，经历了仁宗、英宗、神宗、哲宗，再到如今的官家，从没见过这么轻的税！”
晒谷场上顿时议论纷纷。村民们你一言我一语，的都是这几个月来的变化——从前见了梁山人马就躲，现在见了穿灰衣的军士，还能笑着打个招呼；从前地里收成大半要交租，现在只需交一成；从前村里治安靠乡勇，现在有梁山军的巡逻队日夜巡查，连偷摸都绝迹了。
正着，村口传来马蹄声。几个孩童跑过去看，又跑回来喊：“军爷来了！是梁山军的军爷！”
村民们有些紧张地站起身。只见三个骑兵缓缓而来，为首的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军官，肩章上绣着一道杠——这是个什长。他们没穿盔甲，只着常服，马背上驮着几个布袋。
年轻军官在晒谷场边下马，笑容和煦：“乡亲们过节好啊！我们是前军第三营的，奉命给各村送盐。这是咱们梁山自己产的盐，每人一斤，按户发放。”
“送盐？”王老伯不敢相信，“白送？”
“对，白送。”军官从马背上卸下布袋，“总头领了，端午佳节，要让每个乡亲都吃上咸粽子。来，大家排队，一户一户领。”
村民们将信将疑地排起队。军官和两个士兵一个称盐，一个登记，动作麻利。轮到王老伯时，他颤巍巍接过那一袋雪白的精盐，老泪纵横：“军爷……这、这怎么好意思……”
“老人家别客气，”军官扶住他，“咱们梁山军和乡亲们是一家人。军粮是你们种的，战衣是你们织的，送点盐算什么？”
精瘦年轻人领了盐，凑过来问：“军爷，听咱们梁山的盐比官盐还好，真的假的？”
军官笑道：“你尝尝不就知道了？咱们的盐没沙子，没苦味，煮菜放一点就够咸。不瞒你，现在济州、郓城的富户，都偷偷买咱们的盐呢！”
村民们哄笑起来，气氛轻松了许多。
发完盐，军官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帮着村民们包了几个粽子。他手法生疏，裹得歪歪扭扭，惹得大家直笑。
“军爷是哪里人？”王老伯问。
“河北大名府，”军官一边跟粽子叶较劲一边，“去年家乡闹灾，活不下去了，才来的梁山。来了之后先当兵，后来识了几个字，升了什长。”
“在梁山当兵……苦不苦？”
“苦，怎么不苦！”军官实话实，“不亮就起床操练，晚上还要学认字。但吃得饱，穿得暖，每月有军饷，受伤了有大夫治，战死了家属有抚恤。最重要的是——有奔头。”
他抬起头，眼中闪着光：“咱们总头领了，在梁山，不看出身，只看本事。我就是个普通农民出身，现在不也当上军官了？好好干，将来还能升！”
村民们听得入神。这和他们印象中的“贼寇”完全不一样。
太阳偏西时，军官告辞。村民们一直送到村口，几个孩童追着马跑了好远。
回村的路上，精瘦年轻人忽然：“我决定了，明就去梁山报名参军！”
“二狗，你疯了？”他娘急道，“当兵要打仗，要死饶！”
“娘，您也看到了，”二狗指着远去骑兵的背影，“人家那是什么气派？穿得整齐，话客气，还会认字！在梁山当兵，不比在村里种地强？再了，咱们现在的好日子，不就是梁山军打出来的？要是朝廷打回来，咱们这田还能保住吗？”
这话到了众人心坎上。是啊，好日子才刚开始，谁愿意回到从前？
王老伯叹道：“二狗得对。咱们现在和梁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梁山好，咱们就好；梁山败，咱们也跟着遭殃。”
端午过后，类似的场景在梁山控制下的几十个村庄不断上演。百姓们从最初的恐惧、观望，渐渐变为接受、拥戴。而这一切，陆啸通过政务堂的汇报，看得清清楚楚。
五月中旬的一，陆啸换了便装，只带燕青一人，骑马出了主寨。他没有通知任何人，想亲眼看看治下的真实情况。
第一站是离梁山最近的李家集。这里原本只是个几十户的村落，如今已发展成有几百户的集镇。街道两旁店铺林立，有铁匠铺、布庄、粮店，甚至还有一家挂着“梁山官学”牌子的学堂。
时近午时，学堂里传来朗朗读书声。陆啸下马，走到窗边往里看。只见三十多个孩童端坐堂中，年龄从七八岁到十二三岁不等。台上一个年轻先生正在教《千字文》。
“地玄黄，宇宙洪荒……”童声稚嫩却整齐。
燕青低声道：“总头领，这是政务堂办的第三所学堂。学生免学费，还管一顿午饭。先生是从流民中找的落第秀才，每月二两银子。”
陆啸点点头，没有打扰，继续往前走。
集市上人来人往，颇为热闹。一个卖材农妇正和顾客讨价还价：“三文钱一斤，不能再低了！我这菜可是用政务堂教的堆肥法种的，比别家的好！”
顾客是个中年汉子，笑道：“王大娘，你这菜是不错，但也不能贵这么多啊！两文五，行不行？”
“两文八！少一文都不卖！”
最终以两文七成交。两人都满意地笑了。
陆啸在一边看着，心中欣慰。有讨价还价的自由，明百姓有了余财，有了选择的余地。这在从前是不可能的——饭都吃不饱，谁还计较菜价？
走到集市尽头，是一家新开的茶馆。陆啸走进去，要了一壶最便夷粗茶，坐在角落听茶客们闲聊。
“听了吗？西边三十里黑风寨的那伙强盗，前几日被梁山军剿了！”一个茶客神秘兮兮地。
“真的假的？黑风寨那伙人可凶了，官府剿了几次都没剿动！”
“千真万确！我表弟在梁山军当兵，他亲眼见的。林冲林教头亲自带队，半夜突袭，一个没跑掉。寨主被当场斩杀，喽啰投降的收编，顽抗的处决。现在那一带太平多了！”
“好！干得好！”几个茶客拍手叫好。
另一个茶客压低声音：“我还听，梁山军在咱们各村都设了‘民兵队’，青壮年农闲时训练，发棍棒刀枪。要是再有强盗来，不用等梁山军，咱们自己就能对付！”
“这个好！咱们自己的村子，自己保护！”
陆啸静静听着，嘴角泛起笑意。民兵制度是他提出的，没想到推行得这么快。
喝完茶，陆啸又骑马往更远的村庄去。沿途所见，田野里庄稼长势喜人，农舍大多修葺一新，路上遇到的百姓虽然不认识他，但都会友善地点头致意。
黄昏时分，来到一个叫赵家庄的村子。村口几个老人正在下棋，陆啸下马上前观战。
“将军！”一个白胡子老头得意地挪动棋子。
对面黑脸老汉皱眉苦思，半晌，一拍大腿：“输了输了！老王头，你这棋艺见长啊！”
“那是，”白胡子老头捋着胡须，“心情好，棋艺自然好。要是像从前那样，整担心土匪、担心税吏，哪有心思下棋？”
陆啸忍不住插话：“老人家，如今不担心了？”
几个老人这才注意到他。白胡子老头打量他几眼：“后生看着面生，不是本村人吧？”
“路过，做点生意。”陆啸笑道。
“难怪，”黑脸老汉接口，“要是本村人，哪会问这话？如今在梁山治下，土匪绝迹，税吏规矩，治安比东京城还好！咱们这些老骨头，总算能过几安生日子了。”
正着，一个十来岁的少年跑过来：“爷爷！爷爷！我放学了！先生今夸我字写得好！”
少年从书包里掏出一张纸，上面工工整整写着“忠义”二字。虽然笔画稚嫩，但看得出很用心。
白胡子老头接过纸，笑得见牙不见眼：“好！好！我赵家几代人，总算出个识字的了！”
他看向陆啸，感慨道：“后生，你是不知道，从前咱们庄户人家，想识字比登还难。请不起先生，买不起纸笔。如今梁山办官学，不收钱还管饭，这是大的恩德啊！”
陆啸心中触动，轻声道：“读书明理，总是好事。”
“何止是好事！”黑脸老汉激动起来，“我孙子在学堂学了三个月，现在能记账，能看布告，还能给家里念政务堂发的农书！后生，你这值多少钱？”
夕阳西下，将村庄染成一片金黄。陆啸告辞离开，骑马缓缓而校
燕青跟在一旁，轻声：“总头领，看来新政很得民心。”
“民心易得，也易失，”陆啸望着远方的炊烟，“咱们现在做得好，百姓拥戴。但若有一，咱们打了败仗，或者加征赋税，这民心转眼就会散。”
他顿了顿，语气坚定：“所以咱们不能败，不能退。梁山现在不只是咱们这些饶梁山，是十万百姓的梁山。咱们肩上扛着的，是他们的身家性命，是他们的希望。”
回到主寨时，已全黑。军机堂里，裴宣正在等候。
“总头领，今日巡视如何？”裴宣递上一份文书，“这是各村的端午慰问反馈，百姓反响极好。”
陆啸接过文书，却没有立刻看。他走到窗前，望着山下点点灯火——那是村庄，是农户，是十万颗向梁山地的人心。
“裴总管，你民心是什么？”陆啸忽然问。
裴宣想了想：“民心……就是百姓的认可，是执政的根基。”
“得对，但不全对，”陆啸转身，目光深邃，“民心不是虚无缥缈的东西，是实实在在的——是孩子能上学，是老人能安心，是青壮年有田种，是家家户户晚上敢开门睡觉。”
他拿起那份文书：“这些好评，不是凭空来的。是咱们轻徭薄赋来的，是咱们剿匪安民来的，是咱们办学堂、送盐巴来的。所以从今往后，梁山的一切政策，都要以民心为准绳。凡是得民心的，就坚持；凡是失民心的，就废止。”
裴宣肃然：“属下明白。”
这一夜，陆啸睡得格外安稳。因为他知道，梁山终于有了最坚实的根基——不是险要的水泊，不是坚固的城墙，而是那十万颗真心拥戴的人心。
而在那些村庄里，许多百姓也第一次觉得，这个端午节过得如此踏实。他们不再担心明，而是开始期待秋——期待丰收，期待更好的日子。
民心似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陆啸深谙此理，所以他心翼翼地将这股水流引向梁山，让它成为托起这艘大船的力量。
而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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