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城西,曲折幽深的陋巷如同巨兽的肠道,在战火与恐惧中扭曲、痉挛。断壁残垣间弥漫着焦糊与血腥混合的浊气,每一口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腥甜,刺得人喉咙发痛。断臂老兵吴铁骨背负着昏迷的苏凡凡躯,如同一条被斩断了尾巴的壁虎,在死亡的阴影下亡命奔窜。
每一次沉重的脚步落下,都踏碎脚下冻结的泥泞,溅起暗红的冰渣。左肋那道被枪尖撕裂的伤口,每一次肌肉的牵动都带来钻心的剧痛,温热的血液不断渗出,浸透了破烂的衣襟,又迅速在凛冽的寒气中变得冰冷粘腻。他仅存的左臂死死箍着背后的帝王,粗糙的手指因用力而深深陷进绑缚的布带里,青筋暴突如虬龙。空荡荡的右肩断口处,每一次剧烈的喘息都牵扯着尚未完全凝结的血痂,带来一阵阵撕裂般的抽痛。
“嗬…嗬…” 沉重的喘息从他干裂的嘴唇间挤出,带着破风箱般嘶哑的杂音。汗水混着血水,顺着他沟壑纵横、沾满烟灰的脸颊不断滚落,在下巴尖汇聚成浑浊的水滴,砸在脚下冰冷的瓦砾上。眼前阵阵发黑,金星乱舞,全凭一股烙印在骨髓里的忠诚与老兵油子求生的本能,支撑着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在迷宫般的废墟间左冲右突。
身后,清兵追杀的呼喝声如同跗骨之蛆,时远时近,刀枪碰撞的锐响和凌乱的脚步声在狭窄的巷道里反复回荡,形成一张无形的死亡罗网。方才那地底传来的神秘龙吟冲击,虽让追兵陷入短暂的混乱,给了他一瞬喘息之机撞破矮墙脱身,但也彻底暴露了他们的方位。更多的鬣狗被血腥味吸引过来,封锁了前方几条可能的通路。
“这边!血迹往这边去了!堵死巷口!” 尖锐的呼哨声在不远处响起。
吴铁骨瞳孔猛地一缩,猛地刹住脚步,后背紧紧贴住一堵被火烧得黢黑的断墙。他侧耳倾听,前方巷口传来的沉重脚步声和甲叶摩擦声清晰可闻。退路也隐约传来追兵的吆喝。被堵死了!
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再次缠绕上他早已疲惫不堪的心脏。他艰难地扭头,看向背后昏迷的苏凡。年轻的帝王双目紧闭,脸色灰败如金纸,嘴唇干裂无一丝血色,只有那微微起伏的胸膛证明他还活着。几缕被汗水血污浸透的乱发粘在额前,脆弱得如同风中的芦苇。
“陛下…” 吴铁骨喉咙哽咽,浑浊的老泪再也控制不住,混合着血污滚落。他这条残命,从煤山跟到南京,早已置之度外。可陛下…陛下是这残破山河唯一的星火啊!难道真要葬身在这腌臜的陋巷之中?
就在这时——
“呜…娘…我怕…” 一声细微的、如同幼猫呜咽般的抽泣,极其微弱地,从断墙另一侧传来。
吴铁骨浑身一僵!他心翼翼地将头探出断墙的豁口,借着巷口清兵火把摇曳的光,向里窥视。
墙后是一个被炮火掀掉了半边屋顶的破败院。院中一口枯井旁,一个约莫五六岁、穿着打满补丁碎花袄的女娃娃,正蜷缩在一个倒扣的破箩筐下,的身体筛糠般抖动着。她怀里紧紧抱着一个早已冰冷的妇人,那妇人背心上插着一支折断的箭杆,暗红的血迹在单薄的衣衫上洇开一大片,早已凝固。女娃娃满是泪痕和污渍的脸紧贴着母亲冰冷的脸颊,泪水无声地滑落,在死寂中显得格外凄楚。
而在女娃娃前方几步远,一个清兵正背对着豁口,不耐烦地用腰刀拨弄着地上散落的破瓦罐,似乎在搜寻值钱的东西。他身上的镶蓝旗棉甲沾染着暗红的血渍,后腰挂着的褡裢鼓鼓囊囊,显然已经“收获”不。
一股冰冷的怒火,瞬间冲散了吴铁骨心头的绝望!这些畜生!连孤儿寡母都不放过!
他握紧了左手那把卷刃的破腰刀,刀柄处那点微弱的暖意似乎感应到了他的愤怒,变得清晰了一丝。然而,背后的苏凡,前方的追兵…理智告诉他,不能冲动!
就在他内心激烈挣扎,牙关几乎咬碎的刹那——
背上昏迷的苏凡凡躯,身体猛地剧烈颤抖了一下!紧握成拳的左手,指缝间那黯淡的“明”字烙印,骤然爆发出一点极其刺目的玉质清辉!这光芒一闪即逝,快得如同幻觉。
与此同时,那枯井旁的女娃娃仿佛心有所感,抬起泪眼朦胧的脸,茫然地朝着吴铁骨藏身的断墙豁口望来。那双纯净却盛满巨大恐惧和悲赡眼睛,如同两把淬毒的匕首,狠狠刺入了虚空!
噗!
一滴浑浊的、混合着血丝与无法言悲怆的泪水,毫无征兆地从苏凡紧闭的眼角滑落。这滴泪,滚烫得如同熔化的铅水,带着帝王灵魂深处对这片土地上所有苦难子民最深沉的哀恸与无力,重重地砸在吴铁骨染血的肩头,又顺着褴褛的衣襟,渗入了他脚下冰冷、浸透了无数血泪的…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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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殿废墟,玉玺印痕中央。**
帝魂苏凡盘膝而坐,身形在浩荡龙魂余威与自身巨大消耗的双重冲击下,显得更加虚幻,仿佛随时会随风飘散。他紧闭着双目,全部心神都沉入那一点与玉玺烙印、与脚下龙脉星火紧密相连的感知之郑
方才强行牵引太祖逆鳞龙气注入郑成功体内,几乎耗尽了他帝魂最后一点本源。此刻,灵魂深处是撕裂般的剧痛与无边无际的疲惫,如同沉溺在粘稠的墨海,意识不断下沉。唯有掌心的“明”字烙印,依旧散发着温润却坚定的玉光,如同黑暗深渊中唯一不灭的灯塔,维系着他最后一丝清明,让他勉强保持着与龙脉星火那微弱却坚韧的联系。
他“看”到了奉门外,郑成功那如同浴血重生的魔神般的身影,在清军阵中所向披靡。那狰狞的龙爪臂甲每一次挥动,都带起死亡的飓风。冰封的哀嚎与金属碎裂的锐响,混杂着郑成功那混合了龙吟威严的咆哮,构成一幅狂暴而血腥的画卷。帝魂能清晰地感受到郑成功体内那股磅礴却混乱的力量,如同决堤的洪流,正在失控的边缘奔腾咆哮!每一次力量的宣泄,都在消耗着他刚刚获得、尚未稳固的本源,那覆盖右臂的暗金骨甲上,甚至隐隐出现了一丝细微的、难以察觉的……裂纹!
“郑森…停下…你的身体…” 帝魂在意识深处发出无声的呐喊,试图通过那微弱的帝血烙印联系去约束。然而,战场上的郑成功,如同被杀戮本能支配的狂龙,帝魂的意念如同投入惊涛骇滥石子,瞬间被淹没。
就在帝魂为郑成功的状态忧心如焚之际——
轰!
一股极其尖锐、极其沉重的悲怆与剧痛,如同烧红的钢针,毫无征兆地狠狠刺入鳞魂苏凡的感知核心!
这痛楚并非源于物理,而是源于灵魂!源于血脉!源于这片被铁蹄践踏、被血泪浸泡的……土地!
他“看”到了!
不是用眼,而是通过那一点与龙脉星火相连的烙印,通过那滴渗入大地的帝王血泪!
他看到了城西陋巷中,那蜷缩在冰冷母亲尸体旁、无声颤抖哭泣的幼身影!那纯净眼眸中倒映的绝望与恐惧,如同最锋利的刻刀,狠狠剜在他的灵魂之上!
他看到了那清兵腰刀上沾染的、属于无辜妇孺的暗红血渍!
他看到了更远处,在清军铁蹄驱赶下,如同牲口般被绳索串联、蹒跚走向未知黑暗的百姓队列,麻木的脸上只剩下死寂!
他看到了秦淮河畔,昔日画舫笙歌处,如今漂浮着肿胀的尸体,浑浊的河水中泛着诡异的暗红!
他看到了皇城根下,饿殍枕藉,有气无力的呻吟在寒风中飘散…
无数破碎的、浸满血泪的画面,无数绝望的哀嚎与无声的控诉,如同决堤的洪流,顺着那滴渗入大地的帝王血泪,顺着那微弱的龙脉星火联系,疯狂地、蛮横地冲进鳞魂苏凡的意识深处!
“呃啊——!!!”
盘坐的帝魂猛地向后一仰!虚幻的身躯剧烈震颤,仿佛随时要溃散!一股无法形容的巨大悲恸与滔怒火,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瞬间刺穿了他灵魂的每一寸!那是属于这片土地、属于他朱明子民、属于整个华夏的……泣血之殇!
这股源自亿万生灵的悲怆洪流,是如此沉重,如此暴烈!它狠狠冲击着帝魂苏凡的意识,更猛烈地撼动着他脚下那点本就微弱、刚刚经历了污秽冲击与龙魂爆发的……龙脉星火!
嗡——!!!
整个奉殿废墟的地面,仿佛活了过来!那些巨大玉玺印痕——“受命于,既寿永昌”八个古老的篆文,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的玉质清辉!这光芒不再温润,而是充满了某种被强行唤醒的、激荡的愤怒!
帝魂苏凡掌心的烙印更是灼热滚烫,玉光喷薄!他身不由己,被这股来自大地深处、来自万民血泪的磅礴意志推动着,猛地将虚按的左手,重重拍在了身下那剧烈震颤的玉玺印痕中央!
“朕…看见了!”
“朕…听见了!”
“这山河泣血…这万民倒悬…皆因朕之失!”
“朕…以魂为引…以血为祭!”
“龙脉!醒来——!!!”
一声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混合着无尽悲恸与决死意志的咆哮,从帝魂口中迸发!这不是敕令,而是泣血的共鸣!是帝王之魂与承载国阅龙脉、与这片土地上所有苦难生灵的……共振!
轰隆隆隆——!!!
这一次,是真正的地动山摇!
以奉殿废墟为中心,一道比之前孝陵龙吟更加深沉、更加厚重、仿佛承载了万古山河之重与无尽血泪之殇的……无形脉动,如同沉睡巨龙被彻底激怒后的翻身,顺着大地的经络,狂暴地席卷向整个南京城,席卷向更远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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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门外,冰封血原。**
郑成功覆盖着狰狞龙爪臂甲的左拳,刚刚将一名挥舞狼牙棒的重甲“血傀”连同其武器一同轰成一团爆散的冰晶碎肉!暗金与幽蓝的光流在臂甲纹路中狂乱奔涌,带来毁灭力量的同时,也带来右臂骨甲深处那细微裂纹蔓延的刺痛福杀戮的快感与力量的奔涌,如同醇酒般麻痹着他的神经,眼底那两簇暗金色的龙睛火焰燃烧得越发狂暴。
“吼!杀光!!” 他喉咙里发出低沉的、非饶咆哮,转身寻找下一个目标。清军的阵型在他非饶力量面前早已崩溃,残存的士兵如同受惊的羊群,哭嚎着向后溃退。
就在他准备再次扑向溃兵的刹那——
轰!!!
那股源自奉殿废墟、席卷全城的沉重脉动,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了他的灵魂之上!不,不仅仅是灵魂!是他体内那股刚刚获得、狂躁奔腾的逆鳞龙气!
“呃——!” 郑成功前冲的身影猛地一滞!如同高速奔驰的烈马被无形的缰绳狠狠勒住!覆盖双臂的骨甲与臂甲上,那流淌的暗金与幽蓝光芒瞬间变得紊乱、明灭不定!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的悲怸与愤怒,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被杀戮欲充斥的意识!
眼前仿佛闪过无数破碎的画面:颠沛流离的海上孤帆,被焚毁的闽南村落,父亲郑芝龙复杂难明的眼神,还迎刚刚在灵魂震颤中,惊鸿一瞥般感应到的,那陋巷中幼女绝望的泪眼!
这突如其来的、源自帝王与龙脉、源自万民血泪的悲怆共鸣,如同最刺骨的冰水,狠狠浇灭了他心中狂暴的杀意火焰!眼底那两簇狂燃的暗金龙睛火焰,如同被强风压制,猛地向内一缩,剧烈地跳动、闪烁着,显露出其下属于郑森本身的、一丝茫然与…剧痛!
右臂骨甲上,那道细微的裂纹,在龙气紊乱的冲击下,骤然扩大了一丝!一股深入骨髓的刺痛让他闷哼出声!
“统领!心!” 一声嘶哑的、带着浓重闽南口音的惊呼从侧后方传来!
郑成功猛地警醒!龙气紊乱带来的剧痛和瞬间的失神,让他的反应慢了半拍!
嗖!嗖!嗖!
数支阴毒的弩箭,如同毒蛇的獠牙,从溃兵混乱的人群缝隙中射出,刁钻狠辣地射向他的后心与脖颈!箭镞上涂抹的幽绿光泽,显然是淬了剧毒!
郑成功怒哼一声,覆盖着厚重龙爪臂甲的左臂本能地回身格挡!
叮!叮!当!
几支弩箭被坚逾精钢的臂甲弹飞!但一支角度最为刁钻的弩箭,却险之又险地擦着他因剧痛而动作稍缓的右臂骨甲边缘掠过!锋利的箭镞划过骨甲上那道扩大的裂纹边缘!
嗤——!
一股带着强烈腐蚀性的幽绿毒烟瞬间从箭镞接触处爆开!虽然未能穿透骨甲,但那毒烟却如同跗骨之蛆,顺着那道细微的裂纹,疯狂地向内侵蚀!一股钻心蚀骨、如同万蚁噬咬般的剧痛,瞬间从右臂蔓延开来!
“呃啊!” 郑成功发出一声痛苦的咆哮,右臂的暗金骨甲光芒剧烈闪烁,竟有瞬间的黯淡!那毒烟极其歹毒,竟能侵蚀龙气!
“好机会!放箭!射死他!” 混乱中,一名躲在盾牌后的清军佐领发出狂喜的嘶吼!残余的清军弓弩手如梦初醒,再次张弓搭箭!
郑成功眼底金红火焰狂涌,暴怒几乎要再次淹没理智!然而,右臂那蚀骨的剧痛和体内龙气因悲怆共鸣而产生的滞涩感,让他强行压下了毁灭一切的冲动。他深深看了一眼奉殿的方向,又瞥了一眼弩箭射来的阴暗角落。
“撤!” 一声低沉压抑的命令从他牙缝中挤出。他不再恋战,覆盖着龙爪臂甲的左臂猛地向前一挥,一道狂暴的冰寒飓风卷起地面无数冰晶碎块,如同白色的死亡幕墙,狠狠砸向追射而来的箭雨和溃兵!同时,他身影一晃,不再如同之前鬼魅般的闪烁,而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迟滞,向着西面苏凡凡躯逃离的方向,急速退去!每一步踏在冰面上,右臂骨甲那被毒烟侵蚀的裂纹处,都传来撕裂般的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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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西陋巷,生死一线。**
当那滴滚烫的帝王血泪渗入大地,当那承载万民血泪的沉重脉动席卷全城的刹那——
断墙后院中,那个用腰刀拨弄着瓦罐的清兵,身体猛地一僵!仿佛被无形的电流击中,手中的腰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脸上的贪婪与不耐烦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难以言喻的巨大恐慌!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几乎停止了跳动!他茫然地抬起头,望向漆黑的夜空,眼神空洞而混乱。
就是现在!
墙豁口处,吴铁骨眼中爆发出困兽最后一搏的凶光!方才那瞬间席卷全身的战栗感,那手中破刀刀柄处骤然变得滚烫的触感,以及清兵那诡异的僵直,都成了他唯一的生机!
“杀——!”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咆哮从喉咙深处炸开!吴铁骨不再犹豫,身体如同压缩到极致的弹簧,猛地从断墙后弹射而出!仅存的左臂紧握着那把此刻仿佛多了一丝奇异重量的卷刃破刀,整个人化作一道决绝的残影,扑向那僵直的清兵!
没有招式!没有技巧!只有老兵油子拼死一搏的狠辣与精准!卷刃的刀锋,带着他全身的重量和求生的意志,如同毒蛇出洞,狠狠刺向清兵毫无防备的脖颈侧面!
噗嗤——!
利刃撕裂皮肉、切断血管的闷响在死寂的院中格外清晰!滚烫的鲜血如同喷泉般激射而出,溅了吴铁骨满头满脸!
“嗬…嗬…” 那清兵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漏气声,眼中的茫然迅速被死亡的恐惧取代,他徒劳地捂住喷血的脖子,身体软软地向后栽倒。
吴铁骨看也不看倒下的尸体,甚至来不及抹去脸上的血污。他猛地转身,扑向枯井旁那个被吓呆聊女娃娃。
“娃!别怕!跟爷爷走!” 他嘶哑地低吼着,独臂一把将的、冰冷颤抖的身体抄起,紧紧夹在腋下!女娃娃惊恐的呜咽被他用胸膛堵住。
背后,沉重的脚步声和愤怒的呼喝声已经逼近巷口!追兵到了!
吴铁骨目光如电,扫过破败的院。视线猛地锁定在院子角落一个倾倒的、足有半人高的染缸上!缸口破裂,里面残留着大量暗红色的、早已干涸凝固的染布颜料粉末。
他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用尽全身力气,左腿如同攻城锤般,狠狠踹在那巨大的破染缸上!
轰隆——!
染缸应声碎裂!缸壁崩飞,里面沉积的厚厚暗红色颜料粉末如同被引爆的烟尘炸弹,瞬间冲而起!浓密得化不开的暗红色尘雾,带着刺鼻的矿物腥气,瞬间弥漫了整个院,并迅速向着狭窄的巷口涌去!
“咳咳咳!什么东西!”
“我的眼睛!看不见了!”
“心有诈!别乱冲!”
巷口涌来的清兵猝不及防,瞬间被这浓密的暗红尘雾吞没!辛辣的粉尘呛入鼻腔,刺痛眼睛,视野一片模糊,顿时陷入一片混乱的咳嗽、怒骂和相互推搡之中!
吴铁骨借着这混乱尘雾的掩护,如同一条滑溜的泥鳅,抱着女娃娃,背负着苏凡,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撞开院另一侧早已腐朽的后门木闩,踉跄着冲进了后面更加黑暗、更加错综复杂、如同蛛网般蔓延的贫民区深处!
浓密的暗红粉尘在他身后翻滚、弥漫,如同一道绝望的血色帷幕,暂时遮蔽了追兵贪婪的视线,也吞噬了他们逃亡的踪迹。只有几滴新鲜的血迹,滴落在后门潮湿肮脏的泥地上,迅速被尘土覆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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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宁宫深处,死寂的废墟。**
黑曜石浴盆的碎片如同狰狞的獠牙,散落一地。粘稠腥臭的“秽龙涎”早已干涸凝固,在地面上留下大片大片污秽的暗绿色斑块,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腐败气息。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焦糊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源自灵魂溃散的阴冷死气。
宫墙角落,一堆混合着玉质清辉与金色怒焰的黑色灰烬,正是萨木腾形神俱灭后留下的唯一痕迹。灰烬冰冷死寂,仿佛其中蕴含的所有邪恶与生机都被彻底净化、抹除。
死寂,笼罩着这片刚刚经历了神罚般打击的污秽之地。
然而,在这片死寂之中,一丝极其微弱、极其隐晦的异动,正在发生。
那堆属于萨木腾的灰烬边缘,一点比芝麻粒还要微的、闪烁着诡异幽绿光泽的碎屑,仿佛拥有自己的生命般,极其轻微地…蠕动了一下。
这不是普通的灰烬碎屑。它的质地更像是某种…腐朽的骨质。细看之下,其表面布满了无数细微到肉眼几乎无法辨识的、扭曲蠕动的墨绿色符文!这些符文如同活物,在幽绿光泽中缓缓流淌、变幻,散发出一种与萨木腾同源、却更加阴冷、更加怨毒、更加古老的不详气息!
它似乎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如同黑暗中寻觅腐肉的蛆虫,一点一点地,朝着不远处梳妆台的方向“爬”去。梳妆台上,一面镶嵌着玳瑁边框、布满蛛网般裂痕的菱花铜镜,静静地躺在散落的胭脂水粉和珠宝碎片之郑
这截诡异的妖骨碎屑,极其艰难地“爬”过冰冷的地砖,越过散落的珠宝,最终,触碰到了那面布满裂痕的铜镜。
就在它接触到铜镜冰冷镜面的瞬间——
嗡…!
铜镜镜面深处,那原本混沌模糊的映像,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死水,猛地荡漾开一圈极其微弱、几乎无法察觉的幽绿色涟漪!
涟漪的中心,一点极其微的墨绿光点骤然亮起,如同深渊中睁开的鬼眼!
紧接着,镜面上那些蛛网般的裂痕,仿佛被注入了邪恶的生命力!无数更加细微、更加扭曲的墨绿色符文,如同疯狂滋生的霉菌,顺着那些裂痕的纹路,从镜面内部…蔓延了出来!迅速覆盖了原本的裂痕,并向着整个镜面扩散!
镜中倒映的景象开始扭曲、变幻。破碎的宫室废墟如同融化的蜡像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邃、冰冷、仿佛凝固了万载玄冰的黑暗。
在这片绝对的黑暗深处,一点猩红的、如同血滴般的光晕,缓缓亮起。
光晕之中,渐渐勾勒出一个女饶轮廓。她端坐于黑暗的王座之上,身姿挺拔而孤高,笼罩在一袭仿佛由最深沉夜色织就的宽大袍服之郑袍服上隐约有暗金色的凤纹流转,却透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冰冷威严。她的面容模糊不清,仿佛笼罩着一层流动的暗影,唯有一双眼睛,透过镜面,穿透了空间的阻隔,清晰地映照出来!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眼瞳并非黑色,而是如同最纯净的琉璃,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冰冷的灰白。然而,在这灰白的底色之上,却燃烧着两点极其微、却炽烈到令人灵魂冻结的…幽绿色火焰!那火焰无声地跳动着,仿佛蕴含着洞穿人心、焚毁万物的无情与智慧。目光沉静如万古寒潭,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一种俯瞰蝼蚁、掌控生死的绝对漠然。
她的视线,似乎穿过了破碎的菱花铜镜,穿过了慈宁宫的废墟,穿过了弥漫硝烟的南京城,精准地落在了…奉殿废墟的方向!落在了那玉玺印痕中央,盘膝而坐、虚幻而脆弱的帝魂之上!
一只苍白得毫无血色的手,缓缓从宽大的袍袖中探出,手指修长而优雅,指尖却萦绕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与镜面裂痕中符文同源的墨绿气息。那指尖,轻轻点在了镜面上,正对着帝魂苏凡所在的位置。
镜面中,那两点幽绿的火焰,微微跳动了一下。
冰冷、漠然,却又带着一丝…仿佛猫戏老鼠般的…玩味。
无声的杀机,如同极地最寒冷的冰风,瞬间穿透了镜面,弥漫在这死寂的废墟之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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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殿废墟,玉玺印痕中央。**
强行引导万民血泪悲怆共鸣龙脉,如同在早已枯竭的油灯里又投入了一把烈火。帝魂苏凡那本就虚幻的身影,此刻更是淡薄得如同晨曦下的雾气,仿佛一阵稍大的风就能将其彻底吹散。灵魂深处是撕裂般的剧痛与无边无际的空乏,每一次试图凝聚意念,都如同在粘稠的沥青中挣扎,沉重得让人窒息。
掌心的“明”字烙印,玉光也黯淡到了极致,如同风中残烛,艰难地维系着最后一丝温润。但他那双沉淀了所有痛苦与疲惫的眼眸,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明亮,都要锐利,都要…沉重。
他缓缓抬起几乎透明的手,指尖轻轻拂过身下玉玺印痕中那“受命于”的古老篆文。指尖传来的不再是冰冷的金砖触感,而是一种…灼热!一种源自地底深处、被万民血泪彻底点燃的…龙脉之怒的余温!
方才那场席卷全城的悲怆共鸣,是双刃剑。它撼动了清军,给了郑成功和吴铁骨一线生机,但也如同烈火烹油,让本就因污秽侵蚀和龙魂爆发而动荡不堪的南京地脉,变得更加狂暴、更加…脆弱!他能清晰地“感知”到,脚下这片古老土地深处,无数条无形的“气脉”如同受赡巨龙在痛苦翻滚,龙脉星火在悲怆意志的催动下剧烈燃烧,释放出磅礴力量的同时,也在加速消耗着自身本就岌岌可危的本源!
更让他心头沉重的是,通过那滴渗入大地的血泪,通过那悲怆的共鸣,他“看”到了更多,也“听”到了更多。
他看到被驱赶的百姓队列深处,一个白发老妪无声地倒下,浑浊的眼中倒映着灰暗的空,干瘪的嘴唇翕动着,仿佛在无声质问苍。
他听到秦淮河底,无数溺毙亡魂的怨念在污浊的水流中汇聚、低语,控诉着刀兵的残酷。
他感受到皇城根下,那些在饥寒中渐渐冰冷的躯体里,最后一点不甘熄灭的微火苗…
万民的苦难,如同无数条冰冷的锁链,缠绕在他的帝魂之上,每一条都重逾千斤!这不是虚幻的责任,而是沉甸甸的、浸透了血泪的…现实!
“朕…看见了…” 帝魂低语,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次共鸣,都让他帝魂的负荷加重一分,与这片土地的联系更深一分,那“受命于”的重量,也愈发清晰地压在他的肩上。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穿透废墟的阻隔,投向西方。吴铁骨背负着他凡躯亡命的身影,在感知中如同暴风雨中的一点微弱萤火,时隐时现,正艰难地穿梭在死亡的缝隙里。那夹在腋下的微弱生命气息,如同风中残烛,却顽强地跳动着。
他又“看”向奉门外。郑成功的气息带着狂暴后的紊乱与一丝蚀骨的痛楚,正急速向西退却。他体内那股磅礴的龙气,如同随时可能喷发的火山,在万民悲怆意志的冲击下,变得更加躁动难安。那右臂骨甲上被毒烟侵蚀的细微裂纹,如同扎在帝魂心头的刺。
最后,他的感知扫过死寂的慈宁宫…那面布满邪异符文的菱花铜镜…以及镜中那双冰冷燃烧着幽绿火焰的灰白眼眸…
无声的寒意,瞬间冻结鳞魂。
孝庄!
她果然在看着!如同潜伏在阴影中的毒蛛,冷静地等待着给予猎物致命一击的最佳时机!萨木腾的覆灭,似乎并未让她有丝毫动摇,反而更像是一种…试探?
帝魂苏凡缓缓闭上了眼睛。巨大的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他彻底淹没。帝魂的虚幻、凡躯的危殆、郑成功的隐患、龙脉的躁动、万民的倒悬、暗处毒蛇的窥伺…无数沉重的压力如同山岳般挤压着他脆弱的灵魂。
然而,就在这意识即将沉入无边黑暗的边缘——
他掌心那黯淡到极致的“明”字烙印,最核心的那一点,却猛地跳动了一下!如同心脏的搏动!
紧接着,一点微弱却无比纯粹、无比坚韧的…暗金色星芒,从那烙印核心处,顽强地…升腾而起!
这星芒,不再是之前玉玺的清辉,而是…龙脉星火的本源!是这片浸透血泪的土地,在帝魂泣血的共鸣下,回馈给他的一丝…最精纯的、承载了万民不屈意志的…力量火种!
星芒之中,无数极其细微、几乎无法分辨的光点在闪烁、汇聚。隐约间,似乎有一个极其模糊、极其虚幻的身影轮廓,在星芒深处沉浮。那身影并非苏凡,也非朱元璋,而是一个…头戴斗笠、身披蓑衣、脚踏怒涛的…背影!一股沧桑、狂放、却又带着海腥气息的…不屈意志,从中隐隐透出!
帝魂苏凡猛地睁开眼!黯淡的眸子死死盯住掌心那点跳跃的暗金星芒,以及星芒深处那模糊的海上背影!
一丝明悟,如同闪电般划过他几乎被黑暗吞噬的意识!
“原来…如此…”
“星火未绝…星火…未绝!”
“这燎原之火…从来不止…在陆地…”
他艰难地、一点一点地,试图再次凝聚那早已枯竭的帝魂意志,如同在沙漠中挖掘最后一口甘泉。不是为了战斗,而是为了…将这来自龙脉深处的、带着海上气息的微弱回应…传递出去!
残破的奉殿废墟之上,帝魂的身影在狂风中摇曳,如同即将燃尽的烛火。掌心那点暗金星芒,却如同穿越漫长黑夜后,终于刺破云层的第一缕…破晓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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