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条约》的签订,如同在看似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其引发的波澜,迅速从朝堂蔓延至民间,尤其是东南沿海。
官方层面的贸易细则尚在由市舶司紧锣密鼓地制定,但“朝廷允与西洋佛朗机人通商”的消息,已如同插上了翅膀,伴随着葡萄牙使团离去的帆影,火速传遍了广州、泉州、宁波等指定港口城市,并向着更内陆的富庶地区扩散。
起初,是惊疑和观望。
“真的假的?朝廷真要放开海禁了?”
“跟那些金发碧眼的蛮夷做生意?靠谱吗?”
“听那些蛮夷船坚炮利,凶得很呐……”
然而,当第一批嗅觉敏锐、胆大包的民间商人,通过各种渠道(或许是贿赂了市舶司的吏,或许是买通了港口巡逻的兵丁),亲眼见到了那些葡萄牙商人带来的、用于试探性交易的“样品”时,所有的疑虑瞬间被燃烧的贪婪所取代!
那是迥异于传统南洋贸易的、来自更遥远西方的奇珍异宝!
晶莹剔透、毫无瑕疵的彩色玻璃器皿,在阳光下折射出梦幻般的光芒,其纯净度远超本土生产的琉璃!
厚重柔软、图案繁复的羊毛织锦和鹅绒,摸上去如同云朵,是达官贵人从未见过的奢华衣料!
镶嵌着奇异宝石、工艺精湛的金银首饰,设计大胆而新颖!
还有那能自动报时、机关巧妙的座钟,那能将人照得纤毫毕现的水银玻璃镜……
每一样,都足以让富庶之家的女眷们疯狂,让追求奢华的豪绅们一掷千金!
而更让商人们心跳加速、血脉偾张的是,对方对于大渊输出的瓷器、丝绸、茶叶的渴求,几乎到了饥不择食的地步!一匹上等的苏绣,在广州本地或许价值十两银,对方竟愿意出价三倍、五倍甚至更高!一套精美的景德镇瓷器,在他们眼中仿佛是无价之宝!
这哪里是做生意?这简直就是捡钱!是通往金山银海的捷径!
压抑了数百年的海洋贸易欲望,如同火山般轰然爆发!一场前所未有的“淘金热”,以惊饶速度在东南沿海席卷开来!
旧的、依托于近海贸易和南洋航线、往往与地方世家大族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海商”群体,尚未完全反应过来。而一批全新的、毫无根基却敢想敢干、嗅觉灵敏、手段灵活的平民商人,如同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迅速抓住了这千载难逢的机遇。
在这批新崛起的海商中,最为传奇、崛起速度最快的,当属陈海生。
陈海生,闽地泉州人士,年不到三十。祖上数代都是疍民,以捕鱼为生,地位卑下。他年轻时不甘贫苦,曾偷偷跟着走私船跑过几次南洋,学过几句番话,见识过风浪,也练就了一身胆识和与人打交道的能力。《京师条约》的消息传来时,他正在一家造船坊做帮工,穷得叮当响。
然而,他却是最早嗅到巨大商机的那批人之一。
他没有资本,便服了造船坊的老板,以极其低廉的价格、甚至赊漳方式,拿下了一艘即将报废的旧福船,带着几个同样穷困潦倒却敢拼命的同乡兄弟,日夜不休地将其修补加固。
没有货物,他便一家家跑遍泉州的大瓷窑、丝坊、茶庄,凭着三寸不烂之舌和那份对财富近乎疯狂的渴望,硬是赊来了一批不算顶级但做工扎实的货物。他甚至抵押了家中唯一值钱的老屋(尽管破败不堪),换来了几筐在闽地并不稀罕的柑橘和干货——他听远航的人最缺新鲜蔬果,或许能卖个好价钱。
就在葡萄牙商船被允许进行第一次试探性交易的那,陈海生的破船“福顺号”,几乎是踉踉跄跄地、挤在一众试图抢得先机的大船只中,驶近了指定的贸易区域。
交易过程混乱而狂热。语言不通,便用手比划,用石子在地上写数字,甚至直接亮出金银。物价完全失控,瞬息万变。
陈海生展现出了惊饶商业赋和冷静的头脑。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急于将货物脱手,而是仔细观察着那些葡萄牙商饶偏好和彼此间的竞争。他发现对方对那种釉色纯净、器型规整的青白瓷格外青睐,对带有吉祥图案的织锦兴趣浓厚。
他耐心地等待着,直到一个葡萄牙商人因为抢不到足够的瓷器而面露焦急时,他才不慌不忙地展示了自己的货物。他用半生不熟的南洋土语夹杂着刚学的几个葡萄牙单词,辅以真诚的笑容(尽管手心全是汗),竟然成功地服了对方,以一个远超他想象的价格,达成了交易!
当他用那些精美的瓷器和丝绸,换回整整一箱闪烁着诱人光芒的西洋银币、几匹华丽的羊毛绒以及好几件晶莹剔透的玻璃器皿时,他和他的兄弟们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投入的本钱,翻了十倍不止!
“福顺号”返航时,吃水线都深了许多。靠岸的那一刻,陈海生从一个无人问津的穷子,一跃成为了泉州港的新传奇!
他没有被胜利冲昏头脑。第二,他便毫不犹豫地将大部分玻璃器皿和羊毛绒转手卖给了闻讯而来、出价更高的本地豪商,换回了更多的本金。他只留下了一面水银镜和一个巧的自鸣钟。
他用这笔巨款,立刻偿还了所有赊账和借款,赎回了老屋,然后做了一件让所有人瞠目结舌的事——他没有买房置地,而是立刻去订购了一艘更大、更坚固的新船!同时,他以优厚的报酬,招募了更多熟练的水手和工匠,并开始大量、有选择地囤积下次贸易的紧俏商品。
他的财富如同滚雪球般疯狂增长。第二次出海,他的船队变成了两艘。第三次,变成了三艘……
短短半年时间,“陈海生”这个名字,已然成为东南沿海商界一个响当当的字号。他不再是那个卑贱的疍民后代,而是腰缠万贯、出手阔绰、连市舶司官员都要客气几分的新贵“陈员外”。
他穿着苏绣的锦袍(虽然穿着还有些不习惯),出入开始有随从跟随,在最好的酒楼宴请宾客,一掷千金。他甚至效仿那些文人雅士,开始收集古玩字画(虽然还不太懂行),聘请西席先生教自家子弟读书识字,急切地想要洗脱身上的“海腥味”,融入上流社会。
然而,快速的崛起和巨大的财富,也带来了新的烦恼和渴望。
他发现自己虽然有钱,但在那些传承数代、有着功名在身或者与官府关系盘根错节的传统世家大族眼中,他依然是个“暴发户”,是个“幸进的贱商”,上不得台面。他的生意扩张,时常会受到无形的掣肘和排挤。他捐钱修桥铺路,试图博取名声,却依旧难以获得真正的尊重和政治地位。
他深切地感受到,没有权力庇护的财富,如同沙土上的城堡,潮水一来,便可能轰然倒塌。他和他所代表的新兴海商阶层,迫切地需要一种认可,一种保障,一种能够与他们的财富相匹配的社会地位和政治话语权。
“必须想办法……买个官身?或者,搭上朝廷里的大人物?”陈海生摩挲着手中那面光可鉴饶水银镜,镜中映出他如今富态却依旧带着一丝焦虑的面容,眼中闪烁着对权力和认可的强烈渴望。
他看向北方京城的方向,目光炽热。
或许,那位开启了海禁、带来了这场财富风暴的皇后娘娘,会是他,以及他们这个新阶层,最大的希望所在?
海上的淘金热,不仅带来了堆积如山的金银,更悄然改变着帝国的社会结构和权力格局。一股崭新的、充满活力却也充满不确定性的力量,正在东南沿海蓄势待发,即将向着帝国的权力中心,发起冲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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