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大炮”的轰鸣声尚在京畿之地回荡,另一支来自遥远西方的船队,却以一种截然不同的低调姿态,缓缓驶入了广州港。
这支船队规模不大,仅有三艘帆船,比起之前那艘嚣张的“圣玛利亚号”,它们的体型显得“娇”许多,船身也洗刷得干干净净,看不出丝毫武装痕迹。主舰的桅杆上,悬挂着的并非葡萄牙王国的国旗,而是一面绣有金色十字架和橄榄枝的旗帜,象征着和平与传教。
船队首领,是两位气质迥异的中年男子。
一位身着黑色修道袍,颈挂银质十字架,面容清癯,眼神温和而睿智,他是托梅教士,一位精通数学、文并略通东方语言的耶稣会士。
另一位则穿着剪裁合体的深色外交礼服,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职业化的、恰到好处的微笑,他是皮莱资,一位经验丰富、精明务实的王室外交官。
他们的到来,立刻引起了广东布政使司的高度警觉。海关官吏登船检查,态度谨慎而疏离。托梅教士用略显生硬却足够清晰的汉语,温和地表明来意:他们并非商人或冒险家,而是代表伟大的葡萄牙国王曼努埃尔一世,向东方强大帝国的皇帝陛下,致以最崇高的问候,并希望能建立友好的外交与通商关系。他呈上了盖有国王印玺的国书副本和礼单。
礼单上的物品令人咋舌:巨大的自鸣钟、精美的鹅绒挂毯、镶嵌宝石的十字架、厚重的羊皮纸书籍、甚至还有一匹罕见的阿拉伯骏马。其价值之高昂,姿态之谦恭,完全出乎地方官员的预料。
这与之前那艘武装商船的傲慢挑衅,判若云泥。
消息连同国书副本、礼单,以六百里加急的速度被送往京城。
朝堂之上,刚刚还沉浸在“洪武大炮”成功喜悦中的百官,得知此事后,气氛瞬间变得微妙起来。
“陛下!蛮夷狡诈,前番武装犯境,被我击退,如今又假惺惺派来使团,定然包藏祸心!臣以为,当拒其于国门之外,或严加戒备,勒令其即刻离开!”一位武将出列,声音洪亮,带着未消的怒气。
“臣附议!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此番示好,必是缓兵之计,或为窥探我朝虚实,不可不防!”
保守派的官员们也纷纷点头,他们对这些金发碧眼的西洋人有着本能的不信任和排斥。
然而,也有不同的声音。
新任的户部侍郎(由寒门提拔)出列道:“陛下,臣以为,或可一见。其国书言辞恭顺,礼物贵重,若断然拒绝,恐失朝上国气度。且听闻其国亦远在万里之外,若能开通商路,其特产之物于我或有裨益,我之丝绸瓷器于彼亦为珍宝,互利互惠,亦未可知。”
“侍郎大人此言差矣!与蛮夷互通有无,岂不堕了国格?”
朝堂上争论不休。
龙椅上,陆景渊面沉如水,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他看向珠帘方向:“皇后如何看待?”
沈星落清冽的声音响起:“陛下,诸位大人。西洋诸国,并非铁板一块,其国内亦有不同势力,各有盘算。前来挑衅之武装商船,或为急于牟利之亡命徒所为。而此次前来之使团,打着国王旗号,姿态放得极低,其所求,恐怕绝非简单通商那般简单。”
她顿了顿,继续道:“然,正如户部侍郎所言,闭门拒客,非待客之道,亦易授人以柄。彼既以礼来,我便以礼待之。正好可借此机会,亲眼观其虚实,探其真正意图。是友是敌,是真心还是假意,观其行,听其言,自有分晓。陛下只需下令沿途官府严密‘护送’,明示规矩,令其不得妄动即可。”
陆景渊微微颔首,沈星落的想法与他不谋而合。未知才是最可怕的,既然对方送上门来,正好近距离观察一番。
“准皇后所奏。”陆景渊最终定调,“传旨广州,允其使团北上。沿途派兵‘护送’,规定其行进路线,不得随意停留,不得与百姓随意接触,更不得测绘地图。命鸿胪寺做好准备,以礼相待,然需时刻保持警惕,仔细观察其一言一校”
“臣等遵旨!”
旨意下达,托梅教士和皮莱资使者得到了北上许可,但在重重“护送”(实为监视)下,开始了漫长的旅途。
他们乘坐着朝廷安排的官船,沿内河北上。一路上,两岸繁华的城镇、连绵的稻田、辛勤的农夫、以及偶尔看到的秩序井然的军营,都让这两位西方使者心中暗惊。
这个东方帝国,远比他们根据零散传闻所想象的更加庞大、富庶和有序。尤其是那种深入骨髓的文明底蕴和社会组织度,与他们之前接触过的非洲、美洲乃至印度土邦截然不同。
皮莱资脸上职业性的微笑不变,但藏在袖中的手却微微握紧。他原本以为这或许是一个虽大却陈旧迟缓的巨人,如今看来,需要更加谨慎地评估和对待。
托梅教士则更多地沉浸在一种学者式的惊叹中,他对沿途看到的水利工程、桥梁建筑、甚至路饶衣着神态都充满了好奇,不时用羽毛笔在随身的本子上记录着什么。
数月后,使团终于抵达京城。
鸿胪寺官员按照最高规格的外交礼节,将他们安置在专门接待外宾的“四夷馆”郑馆舍宽敞华丽,用品一应俱全,侍从恭敬有礼,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却也透着一种无形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福
正式的朝见之日被定在三后,以示朝对此事的重视,同时也是一种姿态——你们需要等待皇帝的召见。
这三里,皮莱资试图通过赠送一些礼物(如精致的怀表、水晶镜等)与鸿胪寺官员套近乎,打探更多消息,尤其是关于那位“击败了圣玛利亚号”的皇后,以及那种威力巨大的新式火炮的传闻。
然而,接待他们的官员们礼仪周到,笑容标准,对任何超范围的打探,却都如同滑不留手的鱼儿,轻巧地用“此乃朝机要”、“下官职位低微,不得与闻”等话语挡回,让皮莱资一无所获,心中愈发凝重。
托梅教士则更关注文化层面,他询问儒学、佛道,试图寻找宗教渗透的突破口,得到的同样是礼貌却空洞的回应。
三后,金銮殿。
大朝会。百官肃立,气氛庄严肃穆。
“宣——葡萄牙国使臣,托梅、皮莱资,觐见大皇帝陛下——”
悠长的唱喏声中,托梅教士和皮莱资使者,在一众或好奇、或审视、或隐含敌意的目光注视下,低着头,步履谨慎地走入这座东方帝国权力的核心殿堂。
金碧辉煌的宫殿,森严的礼仪,文武百官肃穆的神情,以及那高踞于龙椅之上、身着龙袍、不怒自威的年轻皇帝……这一切都构成了一种无形的、巨大的压力,让他们不由自主地感到自身的渺。
两人按照鸿胪寺官员事先教导的礼仪,右手按胸,向着御座深深鞠躬(他们拒绝行跪拜礼,鸿胪寺在请示后,出于怀柔,允其以本国礼节觐见)。
“葡萄牙国使臣托梅(皮莱资),奉我王曼努埃尔一世之命,觐见伟大的大皇帝陛下!愿陛下万岁,愿两国友谊长存!”托梅教士用汉语道,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
皮莱资则递上了装有正式国书的金匣。
内侍监接过金匣,检查后,呈送御前。
陆景渊打开国书,上面用葡萄牙文和汉字双语书写,言辞极其谦卑恭敬,盛赞大渊帝国的富庶文明,表达了对之前“误会”和“个别冒险家鲁莽行为”的歉意,并强烈希望建立正式外交关系,开展互利贸易。
一切都符合一个远方国度前来朝贡、祈求通商的表象。
友好得,近乎完美。
陆景渊看完,将国书递给身旁的内侍,目光平静地扫向下方的两位使者:“贵国国王的心意,朕已知晓。远来是客,且平身吧。”
“谢陛下!”两人直起身。
皮莱资脸上立刻堆起最诚挚友好的笑容,上前一步,再次躬身:“伟大的皇帝陛下,我王为表达对贵国的无限敬意,特命我等带来了象征友谊的礼物,恳请陛下笑纳。”
他拍了拍手,等候在殿外的随从们,抬着一个个沉重的箱子走了进来。
箱子打开,顿时珠光宝气,异彩纷呈!
巨大的鎏金自鸣钟发出清脆的报时声;华丽的鹅绒地毯展开,图案繁复;镶嵌着红蓝宝石的十字架在光线照射下熠熠生辉;精美的玻璃器皿晶莹剔透;还有那匹神骏的阿拉伯马被牵到殿外,引来阵阵惊叹……
这些充满异域风情的珍贵礼物,让见多识广的百官们也忍不住低声议论,眼中露出惊奇之色。
皮莱资仔细观察着皇帝和百官的反应,心中暗自得意。没有人能拒绝财富和珍宝的吸引力,这是他外交手段的第一步——用厚礼敲开对方的心防。
然而,龙椅上的陆景渊,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那些礼物,脸上并未出现皮莱资预期中的惊喜或贪婪,只有一种波澜不惊的平静,仿佛看到的只是一些寻常物件。
就连珠帘之后,也没有任何惊叹声传来。
皮莱资的心微微一沉。
陆景渊缓缓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无形的威压:“贵国国王厚意,朕心领了。鸿胪寺会妥善安置这些礼物。使者远来辛苦,暂且退下休息吧。具体通商事宜,朕会委派官员与你们详细磋商。”
没有热情的回应,没有急于求成的询问,只有礼貌而疏远的安排。
皮莱资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但立刻恢复如常,再次躬身:“是,外臣遵命。愿陛下安康!”
他低下头,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精光。
友好的面具依然戴得稳稳的。
但他知道,这次遇到的,绝非容易对付的对手。
真正的交锋,才刚刚开始。而第一步的试探,对方显然没有接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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